李毅腦海裏浮現出構思的畫麵,也是他想要的生活。

大家人人有田種,有活幹,每天朝起而做,日落而息,不用擔心明天會餓肚子,也不用擔心會有別人欺負自己,這樣的生活該是多麽幸福。

想象的東西都是盡可能的美好,李毅也沒有完全當真,他隻是在心裏給自己打打氣,也好增加點精氣神。

胡思亂想的將城鎮規劃的事物記錄個大概,從頭到尾看了一眼,他倒是覺得挺滿意。

雖說對於安新百姓來說工程量很大,但是隻要修建起來,卻是牢不可破,足夠大家在這亂世中有個安身之所。

偏居一隅,安然生活,這才是李毅為自己量身定做的未來。

忙碌的時候時間過得總是很快,李毅算算時間,也是到了送犧牲勇丁入葬的時辰。

這次黑豹悍匪突襲,雖然說早有準備的,全力應對,卻還是免不了傷亡。

當時陣亡者就有十二人,後來又有三個重傷的勇丁回來沒多久咽了氣,所以一共有十五位勇丁戰死。

這些勇丁年紀不過二十左右,還有一位十六歲的少年,他們一路從西北逃荒到這裏,眼看著就要過上好日子,卻在最關鍵的一戰中犧牲。

死者已逝,生者卻不能忘記他們所做的貢獻。

所以李毅讓老族長派人整理死者儀容,打造棺木,隻等著按照風俗守靈借宿,在今日下葬。

李毅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雖然他想要做更多的事,但是生者都難辦,更不要說死者了。

整理完圖紙,李毅好好地洗漱一遍,穿上王氏洗好的衣服,趕去送殯。

可能因為將要迎來悲傷的時刻,剛剛還晴朗的天一時間變得灰蒙蒙的,陰沉沉的烏雲使得氣氛有些凝重,每個人的臉都硬蹦蹦的。

安新貧窮,所以一切從簡。

聚居地入口的空地上隻是搭著一行草棚,十五位死者的屍體隻是簡單的躺在草席上,還有一小部分隻是被放到了幹草上。

李毅見了沒有說什麽,他知道這不是大家對於死者不敬,而是有心無力。

這些幹草都是從各家各戶的草窩裏拿出來的。

活人能忍就忍了,但是最起碼也要讓死人舒舒服服的去另一個世界。

還有一個時辰就正式發引,德高望重的老族長、張老、趙老都已經過來,正忙著指揮青壯幹活。

很多勇丁的家屬跪在屍體旁邊,往泥磚壘的簡陋圍子裏燒紙錢。

他們有的麻木的跪坐著,有的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有的一臉悲傷的和屍體說著話,但是全都沒有流眼淚。

也許這樣的場景他們已經看得多了,也經曆過,所以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現實,這就是現實。雖然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個葬禮,粗糙簡樸,卻是有著一種震撼人心的力量。

沒有要緊事的鄉親全都慢慢的聚集過來,擠滿了空地。他們交頭接耳的說著話,看著遺體來用自己少得可憐的了解解讀這些死者的一聲。

一切的趣事經曆,都在這些鄉親們的嘴裏被敘述出來,告訴這個世界,告訴身邊的人,這個人曾經來過這裏,在這裏生活過。

而這些不在於身份貴賤,財富多少。

李毅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感覺心裏很悶,他以為這是天氣的原因,陰沉沉的天空使得他突然感覺很難受,就像是有一種情緒聚集到了胸口。

他不自覺的往前走,很多人都自動的讓開一條路。

鄉親們不知道李毅要做些什麽,用得著這樣的匆忙。

但是李毅就是這樣急忙忙的衝了進去,走到了死去勇丁的家屬麵前,突然變得安靜下來。

他麵對著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嬸嬸,生活的磨難使得她看上去像是五十多歲,老朽凋零,好像沒有絲毫的生氣。

“小恩公……”嬸嬸的頭發已經花白,散亂的披落下來,李毅隻能從頭發間的縫隙中看到那雙麻木的眼神。

她開口稱呼李毅小恩公,這是大多數鄉親們對他的稱呼。

但是李毅現在感覺一團火正灼燒自己的臉頰,隻因為這位嬸嬸的兒子就是在自己的作戰計劃中死去的。

他知道自己做的沒有錯,那場戰鬥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了。同樣的,整個安新的鄉親們,包括這位痛失兒子的母親也不會認為李毅有錯。

但是李毅總覺的自己愧對這一聲小恩公,心裏有著說不清卻也消散不了的沉悶和歉意。

勇丁的人馬都是他一點點的訓練起來的,每一個人他都能叫得上名字,知道他們的性格。自己雖然說是營長,是教頭,但和勇丁們生活在一起,也就是生死相托的兄弟。

要是有可能,李毅甘願為每個人受那致命的一刀一槍。

但是現實永遠不可能讓每個人心滿意足。隻要有戰鬥發生,就免不了有傷亡。

李毅知道自己決定不了,決定不了不讓勇丁受傷,決定不了不讓兄弟犧牲,決定不了不讓這樣悲慘的母親失去兒子。

但是他好想好想,好像讓所有的人都能幸福的活著。

鄉親們都停止了議論,四周隻有呼呼的風聲,像是每個人的喘氣聲,所有人都看著他。

李毅站在那裏,安新所有的鄉親們,都懷著同樣的心情度過這一刻。

李毅突然跪了下來,他向著那麻木呆滯的嬸嬸跪了下來,叩了一個響頭,輕輕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在所有人驚訝的眼神中,李毅站起來,走到下一個犧牲勇丁的家屬麵前,重重的跪了下來,磕了一個響頭,說出那句簡單卻沉重的“對不起。”

在形形色色的目光中,這一刻的李毅隻覺的精神好想恍惚了一樣,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隻能在情緒的控製下不斷的重複自己的動作。

有家屬的就向犧牲勇丁的家人磕頭,說對不起;孤零零一人的,他就向遺體磕頭謝罪。

一直到對所有人磕完頭,烏壓壓一片的人群依然還是寂靜無聲。

他們不知道李毅為什麽要這麽做,無論是規矩風俗,還是李毅現在的地位威望,他都不需要如此的放低姿態來做這些。

但是李毅偏偏就這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