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康愣了一下，還真沒想到莫佳這麽問，他隨即笑了，“正因為我吃了這方麵的虧，才不願意你們走我這樣的彎路。”

倪覓夏把老康所說的記下來，轉身問卓滿，“你是當地人，你說應該怎麽和村民們解釋呢？”

卓滿搖搖頭，“我們經常做宣傳工作，也提醒他們把自己的植物看好。他們開始的時候下鼠夾子，還有的養狗訓練了抓河狸，我們隻好再去勸他們，那一共就500多隻，鼠夾子打死和狗叼了都得追究他們的責任。他們就建柵欄，也沒用，什麽能扛得住河狸那對大黃牙啃呢！所以矛盾還是一直在這兒。”

“要是給他們補償呢？”倪覓夏咬著筆帽問。

“政府倒也下過這方麵通知，結果大家根本也不好好種地了，全種河狸喜歡的，就為了吸引河狸來，然後就去村裏報自己的損失，都是獅子大開口，村裏很快就負擔不起了。”

丁海銘顯然也知道這個事情，“甚至讓外地打工的都回來，也不管季節和土地，就一茬茬種，河狸冬天不出來，他們幹脆抓兔子去啃莊稼，就為了那點補償款。”

倪覓夏沉默了，村裏太窮了，看到能有補償款，哪還顧得上別的。

“邊說邊吃吧，菜都涼了。”卓滿招呼大家，“保護區的問題，不是一朝一夕的，時間太長了，辦法想了無數，最後還不是靠法律約束。”

倪覓夏說：“所以我這次一定要深入保護區，一定要想出解決的辦法來！”

老康端起酒杯，“覓夏，有你這股子勁頭，還有什麽解決不了的！隻怪我現在身體不行，要不然我一定再跟你入保護區，給你當後備軍。不過保護區裏，說危險確實是危險，但是也別怕。我這幾年去的次數也不少，能遇到狼的也就那麽一次，你下次進去，準備充分一點，不懂的就問小丁，其實住上幾天還是可以的。”

倪覓夏趕緊點頭，“等暖和一點，等薛老師回來，我去保護區好好踩一踩。”

這頓飯吃到天整個黑下來，卓滿催了幾次老康回去，老康始終都說：“再說會兒話，”要不然就是，“喝完這杯。”

結果到了最後，一向沉穩的老康竟然都喝醉了，他摟著丁海銘的脖子，兩個人口齒不清地喊，“小丁！你看見了嗎？”

“老康！我看見了！”

兩個人一會兒哈哈大笑，一會兒又抱在一起抹眼淚。

“咱們可不過那種苦日子了！”

“小丁，幸好有你啊！沒有你我自己怎麽能堅持到現在啊！”

“我多少次都想回家啊，還不是看你太可憐了。”

倪覓夏支著下巴看著他們，季澤在旁邊悄悄地問，“海銘哥以前也不這樣啊。”

範子默向來話不多，此時拿著羊骨頭，一邊自己吃一邊在桌子下麵偷偷喂熊貓，“這康老師跟你們形容的也不一樣啊。”

“唉，”卓滿歎氣，“康夫人不知道會不會罵我。”

他走到院子外麵去給康夫人打電話，“康老師聊得挺高興，要不然今天讓他住在這裏？”

電話那邊的聲音很溫柔，“我就知道他今天回不來，藥都在他輪椅後麵那個袋子裏，要是喝酒了，就幹脆別給他吃了。沒事卓滿，他天天念叨，能去看看，也算讓他放心了。”

卓滿掛了電話，倪覓夏已經走了出來，趕緊過來問，“師母沒生氣吧？”

“沒有，說想到了。老康這段時間腿腳不方便，幾乎不能出門，能過來看看救助站，在這裏住一晚，也算是了了一個心願了。等到保護中心完全建好，我再帶他來看看，那時候肯定更高興。”

倪覓夏忍不住看著救助站附近被藍板子圍起來的地方，笑意也忍不住爬上了她的臉頰。

沉沉的夜色中，這一大片還是看慣了的荒漠，全是砂礫和黃沙，幾株看起來蔫巴巴的梭梭在岩石中隱藏著自己。

可是也許一兩年後，這裏就矗立著一座座漂亮的房子，那裏麵會住著很多野生動物。會有一個個大院子，讓鵝喉羚、岩羊、北山羊、野驢、普氏野馬……都能有地方散步。還會有一個個帶院子的幹淨整潔的玻璃房子，那裏麵將會是食肉動物的天堂。他們的吉祥物荒漠貓海格，不用始終在籠子裏，也能走出來再看看藍天。

還會有明亮的手術室，給飛禽的高大籠子，再遇到禿鷲那樣的小病號，也不用躲在玻璃後麵觀察它。

還會有更大的員工宿舍，到時候，丁海銘再也不用和自己的妻子一年才能見上一次。

盛夏再來看她，也不會因為條件的艱苦而掉下眼淚。

倪覓夏閉上眼睛，戈壁灘的風吹過來，她皮膚起了一層戰栗。可是她的心卻是雀躍的，現在這裏的每一處砂礫，在她的想象裏，已經都變成了以後保護中心的基石。

“卓滿，我真的很期待！”

“我也是！覓夏，你在你的領域實在是做得太出色了，你讓我覺得自慚形穢，我還記得咱倆分享過彼此的夢想，現在看來，你已經馬上就要實現了，而我似乎還在原地踏步。”

倪覓夏立刻想起卓滿要當維和戰士的夢想，她算算時間，“不過還有一年，你不是就夠資格了嗎？”

“嗯，今年下半年就可以報名了，還有很多篩選，我怕我不夠資格，畢竟有這麽多優秀的同誌一起競爭。我……”

倪覓夏上前打斷他，“卓滿，你是我見過最優秀的警察，我相信你！”

“覓夏！”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夜色太過魅惑，又或者是今夜的風太過囂張，總之卓滿竟然腦子發熱，什麽都沒想就上前一把抱住了倪覓夏。

他說：“我為我以前說的那些傷害你的話道歉，我其實……一直都喜歡你，可我怕自己配不上你。”

卓滿真是高大啊，本來已經有了寒意的倪覓夏，突然一點風沙都感受不到了，卓滿的懷抱，幫她抵抗住了寒風，也阻擋了一切傷害。

她輕聲呢喃，“卓滿，你的懷抱，我早就想鑽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