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外麵天色蒙蒙,餘同便醒了,他到了這具身體上,卻保留了前一世三更睡五更起的好習慣。醒了,卻沒動,很多時候餘同都感覺自己在做夢,像莊周一樣,應該是在夢中吧。或許夢醒後,他仍是那個新登基的帝王。
餘同正在出神發呆,心中惆悵無數,忽然聽到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音,側身一瞧,餘小魚眉毛倒豎,臉上帶著一股子煞氣,牙關緊緊的咬著,不知做了什麽惡夢,正磨牙發狠呢。
歎一口氣,餘同也沒理會餘小魚,*夢啥夢啥吧。昨晚,他們又吵了一場,原因是餘同小便時不小心滴了幾滴在馬桶外麵,餘小魚那張嘴把餘同的臉麵扒了個一幹二淨,還威脅餘同再有下次就讓他用礦泉水瓶方便。餘同是個很要麵子的人,一個晚上沒搭理餘小魚。
餘小魚牙磨得更厲害,餘同就當聽音樂,內心隱隱有種難以言語的快感,哼,報應,真是報應,不孝順的報應。
餘同正在得意,餘小魚猛得支起上身,一手掄起拳頭就往餘同身上砸去,他眼睛緊閉,睫毛輕顫,喉間卻發出一聲極壓抑尖細的泣音,裏頭的憤怒痛楚尖銳得能穿透餘同的心髒。
餘同嚇了一跳,單手握住餘小魚的手腕,在餘小魚屁股上狠拍了下去,喚道,“小魚小魚,醒醒,怎麽了!醒醒!”肯定是魘住了。
餘小魚是痛醒的,餘同正朝他屁股招呼,那力道疼得餘小魚差點蹦起來,推了餘同一把,“你打我幹嘛?”
“真是好心沒好報,你做什麽夢了,喊打喊殺的,嚇了我一跳。”餘同見餘小魚睫毛上還沾著顆大淚珠兒,隨手用拇指給他抹了去,聲音溫和了許多,“夢裏都這麽急性子。”
餘小魚這才回了神,訕訕地,忽又惱怒起來,“還說呢,夢到你又騙我錢了。氣死我了。”
啥叫*財如命啊,餘同總算見識到了,他倒不生氣,忍笑道,“哦,這樣就沒辦法了,你不信我,我能怎麽辦呢?說的話你也不肯信。”
“說的話?”餘小魚冷笑,“你以前發得毒誓沒一千也有八百,有什麽用?還怪別人不信你,你怎麽不先反省一下!”
“哦,我都發過什麽誓啊?”
“全家死光光都說過,你自己想吧。”餘小魚懶得看餘同那張花花公子的嘴臉,扭身撈過床頭的鬧鍾,快六點了,他索性不睡了,掀開單子下床找衣裳穿。
餘同瞄了餘小魚又圓又翹的小屁股一眼,別開眼,低頭看著左手齊整的指甲,跟右手形成鮮明對比,這還是昨晚吵架前餘小魚給他修的,心頭鄙視了前任一陣,抬頭道,“以往的事就算了,你再生氣,我也想不起來,隻看以後吧。”看到餘小魚穿了件家常的大T恤,餘同道,“不是要上班麽?怎麽穿這件?”
“做飯!”想到新仇舊恨,餘小魚那雙黑水銀似的眼珠子自眼皮下往上翻,狠剜了餘同幾次,才出去做早飯和餘同的午飯。
餘同唯苦笑而已。
餘小魚蒸得酸豆角餡兒包子,又給餘同炒好中午吃的菜,餘同洗漱好就到廚房坐著,陪餘小魚做飯。
“微波爐會用了吧?”
“嗯。”
“有什麽事打我手機,”餘小魚攪著鍋裏的泡飯,盛了一碗放到餘同跟前,威脅道,“除了給我打,不許給別人打,要是讓我知道你又勾搭女人,別想我再伺候你!”
“不會,我都忘了。”
“想起來也不行!”
“哦。”
揭出幾個正熱乎的包子放在桌上,餘小魚還是先遞了一個給餘同,“有人叫門也別開,就裝聽不見。特別是女的,都是狐狸精,沒安好心。你要是想結婚等以後腿好了正經去相親……”
“行了,趕緊吃吧。”餘同笑,“我沒這種念頭兒。”對這個世界的許多事,餘同一時半會兒還沒辦法調節過來。咬一口包子,餘同道,“這個豆角要比西紅柿味道好。”
“真是怪,連吃得都忘了,那你怎麽還認得字呢?”
餘同抬了下眼皮,漫不經心道,“要是連字都忘了,你不更累麽?等我康複,你就別上班了,我掙錢養你。”
餘小魚唔了一聲,沒好意思打擊餘同。
在餘小魚要出門前,餘同叮囑了一句,“你頭一天上班,肯定有人問你的底細,悠著點兒,別什麽露出來。”
餘小魚不解,餘同歎道,“小心下馬威。你是新人,不論在什麽地方,都有欺生的傳統。”
“我有這麽笨?”餘小魚挑起淡淡的眉毛,眼中卻多了些警醒。
餘同一笑,也不挑破,曲指敲了餘小魚腦門兒一下,“晚上帶個西瓜回來。”
“骨頭湯,西瓜,隻能買一樣。”竟然開始要東西了,餘小魚聽到花錢的事兒就不爽。
“隨你便,反正我兩個都想嚐一下。或許能幫助恢複記憶呢。”
“算了,我一點都不介意你失憶,”餘小魚聳了下肩,起碼現在失憶還能給他出出主意。餘小魚咬咬牙從包裏摸出一百塊放餘同手裏,“這個是應急的,沒要命的事兒不許花,晚上要是還在,我就給你買西瓜,燉骨頭湯。”
餘同捏著這張紅色的紙幣,覺得真是奇怪,現在人竟然拿紙當銀子,不過容易攜帶是真的。
臨出門,餘小魚又叮囑一句,“不許花哦。”
不準花,你給我幹嘛?餘同很想回問一句,不過礙於餘小魚的脾氣,還是罷了。
鄭東澤還沒到公司,是鄭東澤的另一位助理陳敏招呼的餘小魚,陳敏二十五六歲的模樣,頭發微長,不過很有層次感,直垂到肩頭,一副無框眼鏡,斯文而清秀,眼中虛帶著一層笑意,陳敏笑得熱絡而親切,“總監跟我說過了,你就是新來的助理吧。你的辦公桌在總監室,鄭總監有個習慣,不大喜歡外人進去,我就不進去了。你先去收拾一下,我帶你去別的部門兒轉轉,以後少不了要打交道。咱們都是總監的助理,別跟我客氣。”
餘小魚勾了勾唇角,“小陳哥,麻煩你了。”
陳敏拍了餘小魚肩頭一記,笑道,“第一天來,事兒都比較多,你去忙吧。”
很奇怪,陳敏的辦公桌在外麵的設計部,與其他設計師,助理混居,隻有餘小魚被鄭東澤安排在總監室,這也是前九任沒有的待遇。餘小魚未到之前,設計部諸人已經討論過餘小魚同鄭總監之間的N種關係可能性。餘小魚就這麽人未到,名聲先響亮起來。
鄭東澤豬窩一樣的辦公室沒有絲毫改變,隻是多了一張明淨的乳白色的小辦公桌兒,上頭電腦文件框什麽都挺齊全,沒想到鄭東澤人騷包,做事也挺騷包。
餘小魚找了塊布頭兒抹了下桌子,又重新收拾了一遍。
外頭以陳敏為中心的諸人已經開始討論餘小魚了,“我的天哪,成年了嗎?真成年了嗎?好嫩啊。”
“人家可能就天生嫩。”
“有些人,三十了看起來都像十八。”
“嗯,不要十八的看起來像三十就成了。”
“小陳,他什麽學校畢業啊?到底多大了?”
“這我怎麽知道,你還是自己問吧。”陳敏兩根手指往上扶了扶眼鏡,他的位子靠裏,斜對著設計部的門,見餘小魚正推門進來,對餘小魚擺了擺手,“這裏。”
“哦,小陳哥,你知道之前手工用的珠片輔料呢,我想先整理一下。”感覺到幾人在打量自己,餘小魚目不斜視,隻是對陳敏客氣非常。
“嗯,就是你邊兒上那張桌子,東西都沒動,你看看有什麽能用的。”
……
鄭東澤不在,也沒人安排餘小魚的工作,餘小魚樂得清閑,吃過午飯,鄭東澤才懶洋洋的到公司。
餘小魚抬頭剛要打招呼,話溜到嘴邊兒硬停頓了一下,鄭東澤那雙清潤的的丹鳳眼角上一小塊兒烏青,唇角破損紅腫,像剛被人揍了。
“哦,小魚來了。”鄭東澤倒沒介意,拍了拍餘小魚的頭,“中午吃的什麽?還習慣麽。”越過去到長沙發上斜倚著坐了。
“挺好的。”餘小魚見鄭東澤一副衰樣,試探的問,“你還沒吃飯吧?要不要打電話給你叫一份午餐送過來。”
(*小說 *WWW.*class12/“給我杯牛奶就好了。”鄭東澤懶懶的伸了個懶腰,露出一截蜜色的細膩柔韌的腰身,餘小魚忍不住多盯了幾眼,鄭東澤笑,“怎麽,看上我了?”
真輕佻。餘小魚白眼,“是你腰太粗了。”
“過來讓我看看你眼睛怎麽長的?”鄭東澤發現餘小魚真是天生一張刁嘴,不禁覺得好笑。餘小魚從冰箱裏拿了袋牛奶放微波爐裏熱了一分鍾,細心的倒在杯子裏,一副小管家的模樣站在鄭東澤麵前,“坐正了,歪著頭怎麽喝,會嗆到。”
鄭東澤笑著接過,挑眉問,“上午幹什麽了?”
餘小魚沒來得及說,門一響,公司的大老板急吼吼的進來,洪岩容貌硬朗威嚴,此時皺緊的雙眉下一雙眼睛更是要噴出火來,餘小魚見機馬上抬屁股就溜了出去並且順手將門帶牢,洪岩根本沒看他,闊步到鄭東澤跟前,先大口呼吸,平複了一下心情,他還是比較傾向以理服人。
鄭東澤聽著洪岩像牛一樣喘氣,心裏那口悶氣忽然就散了,慢悠悠的喝了兩口牛奶,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唇角,鄭東澤悠聲道,“你看,小魚第一天上班就知道我沒吃飯給我熱了袋牛奶,你來幹什麽?興師問罪?我現在沒空,下午要去周先生家,已經約好了。”
“我已經幫你推了,喝完牛奶跟我去醫院。”洪岩就站在鄭東澤跟前,等著他喝牛奶。
鄭東澤與洪岩認識二十幾年,向來隻有他欺負洪岩的份兒,今天真是出門沒看黃曆,諸事不吉。鄭東澤挑了挑長眉,“如果與工作無關,我不覺得你可以命令我。”
媽的,又是這種陰陽怪氣的語氣!洪岩偏對鄭東澤沒折,他原地轉了兩圈,劈手奪過鄭東澤手裏的牛奶,呯的一聲摔在地上,唇角抖了又抖,“你是想讓我用強!”
“哈,用強!”鄭東澤對洪岩的怒火熟視無睹,他仍安穩的坐在沙發上,好整以暇的攤開手,微笑著聳了聳肩,一副優雅的貴族姿態,他用一種十分愉悅的腔調問,“你確定是我的對手嗎?要在這裏動手麽?”
洪岩咬著牙問,“你一定得做得這麽絕嗎?叔叔已經後悔了,他就是要麵子,不肯低頭。他身體一天不比一天,你就算騙騙他,對他好一點行不行?他就算以前對不起你……”
鄭東澤彎著眼睛,露出一個微笑,打斷了洪岩的話,“唉,本來我都忘了,結果你一次次的提醒我,原來以前有人對不起我啊。小洪,真是辛苦你了。拜你所賜,記得更清楚了,想忘都忘不掉,多謝了。”
一般正常時候,洪岩也不想跟鄭東澤翻臉,可沒想到鄭東澤實在有本事,昨天一個晚上就把老爺子折騰到醫院去了。老爺子一把年紀,怎麽說,鄭東澤也是理虧。當然這隻是洪老板一廂情願的看法。
鄭東澤完全當那老頭兒精神病,他小時候一直過著父不詳的生活,等自己大學畢業事業小成時忽然冒出個爹來。真是好笑,若是在他孤苦無依玩兒命打工賺學費時,老頭兒攜巨款從來而降,說不得鄭東澤還能識時務的認個爹。偏人家鄭東澤啥都有了,什麽都不缺時,老頭兒出現了。老頭兒也沒啥壞心,隻是自己辛苦培養了三十幾年的兒子空難沒了,又一合計,原來依稀仿佛還有個私生子在外頭,再一調查,小夥子還不錯。於是,鄭東澤陷入了被迫認父的泥沼。
本來,鄭東澤對於這種叫聲爹就能換到巨額遺產的事兒也沒那麽反感,偏這老頭兒管天管地,對於鄭東澤做設計師的事百般看不上眼,一定要鄭東澤跟在他身邊學做事,還一廂情願的給鄭東澤製訂了三個五年計劃。鄭東澤想,難道老子還缺祖宗伺候麽?
鄭東澤被煩的也不想要什麽巨額遺產了,他的錢雖然不能跟老頭兒相比,可也足夠他活得滋滋潤潤,逍遙自在,根本沒必要委屈自己嘛。鄭東澤想通了,不過自古請神容易送神難,何況這種有權有錢有勢的爹,也不是好亂認的。關鍵也有一點,老頭兒年紀大了,估計再如何努力也生不出別的繼承人了,就算生得出,估計他也看不到繼承人長大。鄭東澤稀裏糊塗成了千頃地裏的一株獨苗,忽然變得珍稀起來。
至於洪岩,鄭東澤已經把他從好友一欄踢到黑名單了。
不過洪岩並無此自覺,他向來管得比鄭東澤早死的親媽都要多。這回洪岩是真惱了,氣得不得了,才摔了半杯牛奶。
實在是有夠窩囊。
洪岩給鄭東澤氣得臉色發青,鄭東澤直接拿出手機,熱誠的問,“喲,瞧你快厥過去了,要不要打急救電話。老頭子住哪個醫院,你去給他陪床算了。誰還不知道你們叔侄情深呢。”
“我,我是為了誰?”洪岩就差口吐白沫了,死扣住鄭東澤的手腕將人往外拖,“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話音剛落,洪岩便像一個大號麻袋被鄭東澤狠狠的撂倒在地上,總監室一聲巨響,外頭餘小魚嚇了一跳,推門探頭一瞧,大老板直挺挺的躺在地板上,鄭東澤正俯身扶人。餘小魚腦袋一縮,忙又將門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