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在大梁國的東南沿海有一處名為觀日島的島嶼,說是島嶼,其實麵積很大,幾乎比得上尋常一個郡的麵積。

觀日島上的常住人口不足五萬,大部分是漁民,因為這裏是天然的海港,海商們在這裏經營了一個巨大的貿易市場,大梁國的各種特產和稀奇的海外奇珍在這裏都能買得到。

在觀日島的南麵有一座雖然不大,但是修建得十分精致的行宮,行宮裏雖然沒有種植那些特別名貴的花種,可是綠樹長青,而且依山麵海,無論早霞夕陽都能看得到,可說是最理想的觀日點。

最早修建這座行宮的皇帝,據說是一位愛好求仙的皇帝,這座行宮也是因為他對海外仙山的向往而修建。

雖然那位求仙的皇帝早就不在了,可是現在住在這座行宮裏的人,未必不如那神仙快活。

“紫嫻,快來看,這是我今天釣的大魚。”梁洪烈穿了一件本地的土布衣衫,頭上還戴了一頂用棕櫚葉做的帽子,滿頭大汗的走上山道,對著門口那個倚門而望的女人大喊。

楚氏笑著接過那兩條一尺多長的海魚,拿出一塊手巾遞給梁洪烈,說:“看你這一頭的汗,快擦擦吧。”

梁洪烈嘿嘿笑著,一邊擦著汗一邊說:“我聽說有人送信來了?”

楚氏從懷裏拿出一封信,有些疑惑的說:“是皇帝來的信,說皇後有孕了。”

“皇後有孕了?!”梁洪烈大喜,連忙接過信來看。

雖然藺斂一直很反對自家大孫女嫁給皇帝,可是奈何藺拂曉自己願意,其他人也不反對的情況下,藺斂根本沒辦法以一己之力挽回,最後隻好無奈的看著藺拂曉當上了皇後。

不過藺斂畢竟還是老謀深算,生生的拖了兩年才讓藺拂曉出嫁,那時候梁煜已經十九歲了。

兩人婚後,據皇宮裏的人說,帝後的相處十分的“和諧”,秉承著後宮裏小事皇後做主,大事皇帝做主的原則。雖然兩人結婚快三年了,還從來沒發生過任何大事。

事實上,兩人大婚之後的第二年,就有人提出為了天家子嗣繁盛要進行選秀。當時帝後因為這是大事還是小事,在養心殿裏進行了通宵的磋商,第二天皇帝以各種借口發落了提出選秀的人。

讓當時在朝堂上的大臣們印象深刻的是,當時皇帝那恨不得親自上陣拳腳相加的眼神,那之後再沒人提出這種會要命的提議。

現在皇後終於有了身孕,未來更不可能敢有那不怕死的人了。

“皇帝為什麽給你寫信啊?”楚氏拿著兩條魚就要往膳房走,立刻被她身後的一位嬤嬤接了過去。

“娘娘,這個交給奴婢吧。”那嬤嬤拿著魚去做晚膳了。老太上皇每天都要親自到海邊釣魚,所以每天的晚膳都要等他回來了才能做。

楚氏有些疑惑的望著那嬤嬤的背影。

梁洪烈在心裏歎了口氣,說:“因為皇帝就是咱們的兒子啊。”

“我們兒子是皇帝?!”楚氏似乎嚇了一跳,瞪大了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大約是八年前,一直陷入迷幻的楚氏終於醒了,可是她人是醒了,神誌卻一直處於混亂之中,除了梁洪烈以外的人全都認不出來,也完全不記得了。這種情況一直到三年前才好一些,可還是經常性的把許多事情弄得混亂。

“是啊,我們的兩個兒子都是皇帝。”梁洪烈牽著楚氏的手,慢慢的在花園裏逛著。

楚氏越發的迷糊,歪著腦袋想了許久,才說:“我們的兒子不是嫁人了嗎?”

“啥?”這下輪到梁洪烈驚悚了。楚氏雖然一直很混亂,可是頂多認不出來人,或者把時間弄得顛三倒四,還沒有把人搞錯過,難道病情又加重了?他連忙停下腳步,說:“咱們……哪個兒子嫁人了?”

“秋兒啊……”楚氏很委屈的看著梁洪烈,好像梁洪烈是個拋妻棄子的負心漢似得。

梁洪烈頓時哭笑不得,說:“秋兒是咱們的兒媳婦。”

楚氏一下呆住了,似乎對秋兒到底是兒子還是兒媳婦拿不定主意,過了許久,才又委屈的說:“秋兒怎麽也不來看我?”

梁洪烈聽到這裏也有些哀怨,說:“他們現在到甌西國去了,等他們回來就會來看我們的。”

四年前,梁熙借口讚古國擾邊,禪位自己的弟弟梁煜,就帶著藺秋再一次跑出國門欺負人去了,走之前到是來觀日島的行宮來看望過梁洪烈和楚氏,可惜那時候楚氏還認不出梁熙和藺秋,對他們就像是對陌生人一般,想不到現在想起來了,卻又把藺秋當成了自己兒子。

“他們到甌西國那麽遠的地方做什麽?那地方太危險了,快把他們叫回來吧。”楚氏微微皺著眉頭,在她的記憶裏,出了大梁國的地界,那都是蠻人呆的地方。

梁洪烈苦笑了一下。危險?怕是對甌西國人來說,梁熙才是最危險的人吧。

當初征戰讚古國,雖然讚古國的版圖隻有原來胡國的三分之二,可是因為那是高原地區,許多士兵和將領因為高原反應嚴重,用了一年的時間來適應,原本計劃兩年打下來的讚古國,用了整整三年多才全部占領。

原本梁熙是打算回國休養生息的,誰知道讚古國的皇族在最後掙紮的時候,居然偷偷的和甌西國結盟,導致梁熙後方失守,甌西國乘亂燒掉了大梁國大軍大半的糧草。

高原地區糧草運送不易,害得藺秋跟著梁熙一起吃了十幾天的野菜。對於藺秋來說,這也算是一種人生的體驗,可是對於梁熙來說,讓體弱多病(?)的藺秋隻能吃野菜,那絕對是不能容忍的事情,於是梁熙一怒浮屍千裏……等讚古國的土地全部歸大梁國所有之後,他幾乎沒有停歇的就開始攻打甌西國。

夕陽西下的時候,觀日島行宮最高處的彩霞閣裏擺好了晚膳。

這彩霞閣是梁熙登基之後才修建的,由藺秋親自設計,整個閣樓高三層,一二層為磚瓦結構,到了第三層卻是用加厚的琉璃為牆壁,再以拚成四級花卉的彩色玻璃為窗,在這裏觀看日出日落,簡直就像是在一片七彩霞光中一般。

要說起這玻璃,藺秋還要感謝賀驊。當初賀驊為了得到天龍魄而捉走藺秋,結果天龍魄沒得到,反而讓藺秋在那處行宮裏看到了海外來的玻璃。後來沒收賀驊家產的時候,接收了十幾艘商船和大量熟悉海運的水手。這些年藺秋一邊做著海外貿易,一邊派人學來了玻璃的製作,還從海外找到不少良種。

有了玻璃,藺秋總算把水銀鏡給做出來了,這被命名為皇家琉璃鏡的鏡子不僅風靡了大梁國,還遠銷到海外,巴掌大的一塊鏡子都能賣到天價。不過,最大的一塊鏡子卻在這觀日行宮裏,一人多高的鏡子就擺放在從寢殿出來的地方,剛拿來的時候,不僅梁洪烈稀奇得厲害,行宮裏的所有人都恨不得每天到寢殿去打個圈,就為了能看看這能把人照得纖毫畢現的鏡子。

晚膳後,兩人順著花園小徑一邊消食一邊回寢宮,楚氏一邊看著歸巢的海鳥,一邊慢悠悠的說:“洪烈,你還記得我的小蘆花嗎?”

“小蘆花……?”梁洪烈想了半天,才勉強從記憶力扒出一隻灰突突的小母雞出來。“可是……那隻總是飛到屋頂,學公雞叫的那隻蘆花雞?”

“正是它。”楚氏笑了起來,說:“它從小就喜歡和小公雞打架,大一點又冒充公雞打鳴,養了三年也不見它下蛋。原本我一直不喜歡它,你走的那天我還想著殺了它為你踐行,不過它那天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也算它命大。”

梁洪烈知道楚氏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也不叉開話題,隻是靜靜的讓她回憶,醫師說過,精神混亂的人必須等她自己慢慢回憶起以前的事情,強行灌輸並不好,容易讓病人更混亂。

楚氏臉上帶著微笑,繼續說道:“誰知道你走的第二天,它就開始下蛋,不間斷的下了兩年多,那時候我們躲進山裏,因為貪它每天有一枚雞蛋,所以一直帶著它,最奇怪的是,它進了山之後再沒有打鳴,幾次搜山的時候更是一聲不響,那些搜山的人就從我們身邊走過都沒有發現我們。也辛虧有了它,辰兒才每日都有雞蛋吃。”

梁洪烈握著楚氏的手突然收緊了幾分,他當年起義的時候,拋下懷有身孕的楚氏,明知道她或許有危險卻還是義無反顧的走了。後來雖然把楚氏迎回,可是楚氏卻從來沒有在他麵前提起當年的艱辛。

“後來……”楚氏的臉上又開始露出那些疑惑的神情,微微歪著頭,說:“後來……小蘆花去哪裏了?辰兒又去哪裏了?……”

梁洪烈猛的停下腳步,將楚氏一把摟在懷裏,他的喉頭不斷的聳動,過了許久,才沙啞著聲音,說了句:“紫嫻,我們明天就下山去買幾隻蘆花雞回來好嗎?要那種會打鳴,也會下蛋的。”

楚氏眨了眨眼睛,笑著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