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 張無忌的歸宿

外麵響起了碎碎的腳步聲,人很多。

聲音越來越近,大家皆是呆住,也不再管顧成昆。

成昆身子已被割得如骷髏厲鬼一般,此時方閑清楚地看見,這人竟還有力氣微微側頭,嘴角的骨頭又是一揚。

隨即,他一口氣泄了下去,就此斃命。

一白衣中年男子昂首闊步,自大門邁入,滿麵蕭然。

自他身後,又是一幹人等衝入少林,絡繹不絕。

“卑鄙!”為首那人痛心疾首,滿麵正義的憤恨,“果不其然,武當明教聯手滅我中原武林,張三豐,你何其毒哉!!!”

此男麵色半白不白,嘴上半根毛也沒有,頭戴金簪,聲音尖厲,不是嶽不群是誰?

張三豐不及答話,隻掃視這一幹人等,華山、峨眉、昆侖、崆峒,這四派的人算是到齊了。

方閑此時終於可以回答張三豐的問題,隻是為時已晚。

空聞見有人前來,定神吼道:“嶽先生!妖道妖法了得,你們鬥他不過,快快退去,從長計議!”

嶽不群各種正以:“中原正派,同氣連枝,怎能見少林受難而不救!”

麵對這樣的場麵,就算身份超然的張三豐,就算自負頭腦清醒的方閑,那都是無力辯解了。

武當和明教一起,打殺少林寺,少林方丈又說張三豐是妖道,這如何解釋?

這苦肉計當真是歹毒,成昆自斷一臂隻是開始……

對麵。有嶽不群煽風點火,顯也不是能威脅了事的。

此時方閑算是理解成昆的話,若是當時自己束手就擒,就不會有這麽多事了。

楊逍已不知何時來到方閑身邊。伸手拍了拍他:“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人不懂是他人蠢,不必再心存善念。”

方閑抬頭,確實,這四大派也不過是些烏合之眾罷了。

華山僅有嶽不群一人實力強勁;峨眉滅絕已死,周芷若生死不明,一堆青年男女不成氣候;昆侖派。何太衝夫婦也是早已死去,青黃不接;崆峒派崆峒五老倒是尚在,但這五人貪生怕死實力平平,不足為懼。

即便張三豐不在。明教的人平他們也是綽綽有餘,更何況還有田伯光,慕容複這等高手。

可麻煩的就是,張三豐在。

張三豐緩步向前走去,橫劍當場。穩穩掃視四大派眾人。

連嶽不群在內,所有人都是心下一震,張三豐無形間的威壓已讓他們覺得自己矮上了半頭。

“妖道,當真是妖道。”嶽不群微微顫抖。揮劍怒道。

張三豐沉了口氣,朗然道:“貧道一人便可殺盡你們。快快退去,今晚到此為止。日後少林高僧自能悟出來龍去脈。倒時你們若是不服,可登我武當山。”

嶽不群見狀邪吼道:“妖道這是被高僧鬥得氣軟了,萬不可給他養傷的時機!”

後麵華山人跟著起哄,其餘三派雖怕,為了麵子,卻也是跟著附和。

張三豐心裏也是一憋,體會到了當時和方閑一樣的感覺。

他一揮劍,一股無形的氣場自劍間湧出,憑空打在了院中的一處石桌之上。

隆隆聲響起,石桌頃刻間爆裂四散。

這是貨真價實的內力出體,比之當時任我行的不知強了多少倍。

“嶽先生,你蠱惑眾派人士與貧道作對,到底為了什麽?”張三豐穩穩揮起太極劍,是真正的大義凜然,“貧道本不願沾染世俗,隻是這事幹係武林存亡,不得已而為之,崆峒、峨眉、昆侖,你等應好自為之,莫被嶽先生當劍用!”

四派人悚然,實力差太多了,張三豐這是**裸的揮霍內力立威啊。

與此同時,楊逍、殷天正與韋一笑也分別前來,立於張三豐身後。他們心裏再清楚不過,張三豐始終都是心存善念,不願動手殺伐。張老爺子顧慮得多,他們可是果斷得緊。

楊逍:“要打便打,張真人你去修養,莫髒了您的手。”

韋一笑:“哪個來領死?”

殷天正:“老夫所記不錯的話,小女自刎之時,當年可是有不少人在場的,剛好新仇舊怨一並了了。”

白眉鷹王的一番話,是真的讓人膽寒了。

十年前,張翠山殷素素夫婦回武當,為張三豐祝壽。江湖中人為探尋謝遜蹤跡,幾百號人也是打著為張真人祝壽的名義上武當,實則是逼問謝遜的下落。

最後,逼的張翠山殷素素自刎而死。

殷素素是殷天正的女兒,張翠山是殷天正的女婿,鷹王雖不喜這門婚事,但終究血濃於水。當時上武當山的人,與現在上少室山的人,卻是有不少都是重合的。

殷天正望著崆峒五老,眼中說不出地憤恨。

五老皆是膽寒。

這四個所謂的正派,不過如此。

此時,突有一人喊道:“謝遜!那是大惡人謝遜!!!!”

四派人順著他的手指望去,果不其然,一黃發老者正被人攙著,立於角落。

“謝遜,你當年殺我全家!以命抵命!!!”

“武當與明教為伍,沆瀣一氣!吾輩誓死一戰!”

崆峒五老也是挺身向前,報仇抱怨他們不管,可謝遜持有屠龍刀是鐵一樣的事實,如此一來,這架可就不是白打了。

……

這就是謝遜當年造的孽了。為找成昆,謝遜走火入魔,扮作他的名義四處濫殺,想引成昆出來,最後不僅壞了自己的名聲,更壞了明教的名聲,此是引得中原諸派與明教結仇的根源。

島上那麽多年,謝遜心性大有所變,他時時反思,深以為愧。

張三豐此時麵色一緊,本已威壓住眾人,然而對謝遜與明教的仇恨,卻是讓他們不計後果了。

謝遜緩緩推開張無忌:“忌兒,你不必扶了……”

“義父……”

謝遜緩步上前,雖目不能視,功力盡失,卻是步步堅實。

“如今,謝某大仇已了,孩兒出人頭地,已是生無所戀。”謝遜說著,衝張三豐歉然道,“真人,此事由謝某起,是孽就要還,是非因果,真人最清楚不過,不必為我一惡人出頭。”

張三豐默默歎息一聲。的確,謝遜手上的人命,不比成昆少。

謝遜盤腿坐於眾人對麵。

“謝某是惡人不錯,行了諸多罪行,諸位若是與我有仇,盡可來報,我謝遜皺一下眉就是軟蛋。有仇報仇,有怨抱怨,衝我吐口水也可,拿刀子砍我也可,我都一一受了!”

眾人麵麵相覷,當即便有幾人饑渴難耐。

嶽不群使了個眼色,身後一名華山弟子持劍出列。

“謝遜,你殺我爹娘,今日便要你以命抵命!”

謝遜大笑道:“你姓誰名誰?老夫殺的人,老夫記得都清楚。”

“我……我姓王!”

“老夫沒殺過姓王的。”

“……王不是我本姓,後來華山師父收養我,才改的。”那弟子結結巴巴,也不管不問,揮著劍便衝了過來,“老惡人,你殺了那許多人,怎能一一記住,納命來!”

謝遜隻淡淡一笑,也不反抗,興許,這就是他的命吧。

眼看那劍尖便要到謝遜脖頸,隻見一黑乎乎地身影如炮彈一般撞了過來。

轟隆一聲,肉身撞劍,隻將那劍震得節節破碎,那弟子也身飛出去,撞在牆上,麵色一抽,就此斃命。

能做到這般地步的,恐隻有張無忌一人了。

他身軀顫顫,立於謝遜身前,低著頭,沒人能看見他的眼睛。

“死。”

這行動當即給了嶽不群話頭:“諸位看,諸位看,好一出親情戲,明教當真會演啊!”

眾人跟著起哄。

嶽不群說得來勁,繼而道:“張無忌,你認賊作父,身為武當後人,竟是入了邪教,還將張真人也引了過去,實為武林一大害!!我武林正派必誅你!”

後麵人又跟著附和。仿佛根本就不記得張無忌曾經救了他們的命,曾經救了中原武林。

“閉——嘴——”張無忌狂吼一聲,振聾發聵。

先前,他就已在崩潰邊緣。

此時之景,與那日的武當何其相似?

一幹江湖人逼上來,不分青紅皂白。

隻為了自己那卑微,愚蠢的欲望而肆意妄為。

仗著人多勢眾,身後的勢力,不管不顧。

張無忌仿佛感覺到,母親又伏在了他的耳邊。

“孩兒,你記住……你統統記住他們的樣子……統統記住……”

張無忌聲音顫抖,低著頭,強忍著憤恨道:“我想忘了,卻忘不了,我忘不了你們的樣子,你們的嘴臉,忘不了十年前被你們逼死的父母。”

張無盡猛然抬頭,滿眼殺光:“現在,你們還要逼死我太師爺,逼死我義父麽!!!!”

方閑好像看到了他身上開始遊**的那一絲金光。

同當時令狐衝、林平之的光芒一樣。

他恍然大悟。

林平之的歸宿是放下仇恨;令狐衝的歸宿是擔待。

而張無忌,顯然更讓人意想不到。

張無忌的樣子,讓嶽不群都有些心慌了。

張三豐微微一歎:“無忌,這怒,怕是憋得太久了。”

張無忌像掃視一幹畜生一樣望著眾人:“我想忘了,我想寬恕你們,我想讓你們自己想通,我不願讓雙手沾上鮮血,我隻想做個好人,做個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