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塵埃落定

陪佑佑玩鬧了一陣子,又講了故事哄他睡著,“冰塊”也不知道在忙什麽,一直沒有回來。我披衣下床,坐到外屋等他。他明天一早就要出門了,那幾個問題若是今晚沒有弄明白,我還真睡不著了。

坐在桌邊,百無聊賴地看著燭台上燃燒的蠟燭,在仔細研究了幾十條燭油的流淌路線以後,房門總算被推開了。

“月兒,你怎麽沒睡?不是跟你說過要忙很久,讓你不要等我的嗎?”“冰塊”走過來低著身從背後抱住了我。

“有事想問你,睡不著!”把他拉到旁邊的凳子上坐下。

“想問什麽?佑佑呢?”

“睡了,在裏麵!”我指指裏屋。

“冰塊”撇撇嘴,嘀咕著,“我不在,他就想霸著你!”

我笑啐道,“你呀!跟他較什麽勁!讓他這兩天晚上住這裏,還不是你自己早上跟他說的。”

“小小年紀,幹嘛記性那麽好!“冰塊”懊惱地朝裏屋看看,又把凳子向我移了移,讓我靠在他身上。

我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著,開門見山地問,“你跟叔公說的那個謝家‘滿門抄斬’是怎麽回事?為什麽說用不了一年,蘇家在京城就會成為‘一般的生意人家’?還有,堂兄他為什麽要害我?39;真的是他主使的?除了他,沒有其他人了嗎?”

“這些事情,月兒不用擔心。你不是喜歡杭州嗎?再過一年,隻要月兒想回去,我們就去梅苑住上一段日子,想住多久都可以。”“冰塊”又把問題給回避過去了。

“我知道你是不想讓我擔心。生意上的事我雖然幫不上忙,可我也想聽你聊聊外麵的事情。你對我們的將來有打算,我當然高興,但也不能什麽事都是你一個人扛著,說出來有商有量才象夫妻嘛!再說,我又不是你給佑佑買的瓷娃娃,摔不得碰不得的,需要你天天藏著掖著地保護著,經不起一點事!”“冰塊”是自己拿主意慣了的人,做事情總是學不來要與人商量,想著就讓人泄氣,我說話的口氣免不了有些無奈。

“月兒!我隻是……”“冰塊”扳過我的身子麵對著他,開口想解釋。我微笑著看著他,無奈歸無奈,他的初衷還是不想讓我操心,我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大概是見我沒有生氣,“冰塊”象是舒了口氣,後麵解釋的話也沒有再說下去。

我重新窩在他懷裏,也不說話。過了好久,“冰塊”才慢慢開口,並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提到了他自己的事情。

“當年我剛從老夫人手裏接過大當家這個位置的時候,我總想著要把生意做大,希望自己能讓蘇家成為最大的商家。為了坐穩這個位置,我不斷把分散在其他蘇家人手裏的權力掌控到我的手上,我在各地開設了很多以‘雲’為名的商鋪、客棧。我想讓當初反對我當家的族人們看看,我蘇淡雲到底有沒有資格!我甚至把宅子裏所有的院名都改了,這一點讓我現在想來都覺得很可笑。”最後一句,“冰塊”說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說呢,那些院子建造的年份比“冰塊”的歲數都要大了,怎麽會剛巧院名裏都有一個“雲”字,原來是這家夥當初年青氣盛,為了顯示自己是蘇家老大而改的,沒想到他還有那麽熱血又幼稚的時候。

“我當大當家的時候,蘇家幾處重要的生意還都在幾個叔父手裏,老夫人去世後,我這個大當家剛開始也不過是徒有虛名。除了叔公,其他人是巴不得我撐不下去自己放棄,可我偏不想讓他們看笑話。那幾年,為了做實這個大當家,我用了很多強硬的手段,把其他族人手裏的生意慢慢收歸到自己手裏。當我坐穩這個位置,把蘇家的生意做得更大,讓其他人真正信服,整整花了我七年多的時間。”

“冰塊”緊緊地摟著我,將頭埋在我肩上,又繼續說道,“我讓月兒受了四年的苦。倘若當初我不是固執地想做好這個大當家,就不會讓其他人記恨,也就不會發生當年的事情。說到底,應該都算是我的錯。月兒,對不起!怪我當年成親的時候沒能好好認識你,也沒有好好待你、保護你。出了那件事以後,自認為是用了最好的解決辦法,將你送走,遠離是非之地,卻根本沒想過要問問你的意思,還冷落了你和佑佑好多年,讓你們在外麵吃苦了。月兒,真的對不起!”

我沒料到“冰塊”會如此認真地為當初的事情道歉,可是,我不是當年的左月月,我似乎也沒有資格來代替她說“原諒”。如果沒有那次意外,“冰塊”和左月月沒有分開,相處時間久了,他們也會象我們現在這麽好嗎?我心裏酸溜溜地想。

“當初……成親的時候……你就一點都不喜歡我嗎?……若是我沒去梅苑,我們沒有分開,你也會象現在這樣對我好嗎?”我不知道自己想得到怎樣的答案,但還是很艱難的問出了口。

“我上次不是說過,我喜歡月兒的眼睛,成親那天我就覺得月兒的眼睛很特別。可是……當時我們相處的日子太短了,我甚至還不了解月兒,應該還算不上喜歡吧!如果沒有分開,我也不知道會怎麽樣?”“冰塊”也算是實話實說。

想想也是!既然沒有發生,那就會有很多種可能,哪種可能才是最終的結局,誰又能說得清楚呢?罷了,我還是不要再糾結諸如此類的問題了,免得徒增煩惱。我趕緊轉移話題,“謝家的事是怎麽回事?”

“謝家當年是北方最大的商家,兩年前被查出,說是當年新皇登基時,謝家曾出銀子鑄造兵器資助某個王爺謀反,被判滿門抄斬,所有財產充公。”

“謝家真的謀反了?”

“誰知道呢?生意做大了,與朝中達官貴人有所結交那也正常,也許是無意間被牽連的也不一定。如果謝家真有謀反之心,當年新皇登基後怎麽沒有查出來,反到是隔了幾年才被查出?依我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謝家沒有這麽大的財勢,定然不會招惹如此大禍!世道本來就不太平,一旦與朝庭官府扯上關係,都不會有好結果的。謝家的事情出了以後,我也經常在想,把蘇家的生意做得那麽大,對蘇家來說究竟是幸還是不幸呢?近一年來,我也慢慢做了一些安排,不再象以前那樣什麽鋪子都掛著蘇家的名頭。特別是上次從梅苑回來後,我就與叔公談過,準備把蘇家的生意重新分給各家掌管……”

第一次聽到“冰塊”對我講那麽多的話,我回頭看著他侃侃而談的認真表情,不由百感交集。無論性子冷或熱,男人的骨子裏都是有做大事的報負的。一個胸懷誌向的人,在夢想即將實現的時候,卻發現夢想的盡頭可能是滅頂的災難,是取是舍,衡量得失,最後能義無返顧的選擇舍去,對他來說也真不容易。

我了解明朝的曆史,接下來的幾任皇帝不是任用宦官專權,就是好方術,溺於女色,都沒什麽建樹,在這樣的世道,無權無勢的生意人家,即使有再多財力,恐怕也隻會招來災禍而已。“冰塊”能從最初年輕氣盛的想處處留名,到現在的不計虛名,懂得韜光養晦,讓我不得不暗暗佩服他的先見之明。

“當初花了這麽多年才把蘇家的生意打理在這樣,現在又要把好不容易集中起來的權力分散出去,你舍得嗎?再說,你這樣做,其他人會同意嗎?”了解了他的打算,我忍不住問道。

“冰塊”笑著說,“有什麽不舍得的!月兒不是也說過象我這樣過著很沒有意思嗎?想想也是,我幹嘛做得那麽辛苦,讓其他人舒舒服服地躺在家裏用現成的銀子,也該讓那些堂兄弟們自己去操勞了。就叔公不同意,覺得我想得太多了,其他人當然都讚成了,交到他們手裏的是比當初從他們手裏收上來的多幾倍的產業,隻要不是吃喝嫖賭樣樣都來,能花點心思來打理生意,現成的底子夠他們兩、三輩人不愁生計了。”

“那你在各地那些沒有被冠為蘇家名頭的產業呢?”“冰塊”可不傻,聽他的意思,這部分產業並不少,雖然表麵上屬於不同的東家,其實幕後最大的掌權人還是他。

“月兒不是喜歡佑佑當大財主嗎?那些當然以後都要交給佑佑的。等他到了十六歲,我就把手裏所有的事都交給他,然後我和月兒找一處山青水秀的莊院住著,每天喝茶下棋、遊山玩水如何?”“冰塊”邀功似地在我脖子上蹭蹭。

“你呀!想得還挺遠,聽起來到是不錯的主意,就是我家佑佑可憐了點,這麽小就被他爹惦記著賣命了!”我好笑的戳了一下他的額頭,他誇張地“唉喲”了一聲。

緊緊地靠著他,聽他講計劃中的未來生活,讓人禁不住心生向望。

“當初那件事真是堂兄主使的,就為了要打擊你?所以陷害我?”雖然以前聽慕蓉、老爹說過,今天又聽叔公說起,而且堂兄他也親自登門道歉,似乎過去的事情由他而起已成定局,但我隱隱還是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難道真的跟慕蓉沒有一點兒關係嗎?

“是的。他也承認當初他在蘇府門口看見了你的表兄,當時你那個表兄生活潦倒,好象為了什麽事急需用銀子。堂兄說是他對我一直有怨恨,剛巧遇到你的表兄就想了這個主意,無非是想讓我丟盡麵子,在京城無顏見人。他安排人跟你表兄接觸,給你表兄銀子,讓他把你騙到客棧裏迷暈,唱了那麽一出戲,那些把事情宣揚出去的人也是他派人安排的!所有事情他都是安排親信去做,自己並沒有出麵,而且他那個親信事後就離開了京城,所以事情查了兩年多才弄清楚。後來我也想到,根據蘇家的祖訓,倘若我三十歲前仍沒有兒子,那二叔父最大的孫子,也就是他的大兒子將來就有資格繼承下一任大當家!或許這才是他這麽做的最主要的原因吧,雖然這一點他一直沒有承認。”

“不對呀,他們又怎麽知道那天我會剛好去那家客棧的茶樓呢?”

“他承認那天也是碰巧遇上,本來他派出的人還在與你表兄商量怎麽單獨引你出來,正苦於沒有辦法,結果剛好看到你和師妹出現在那家茶樓,又剛巧師妹有事離開了,他們就臨時決定提前計劃。本瀏覽器上輸入39;看最新內容-”來他們還準備把你留在客棧一個晚上,第二天直接捆人上蘇府的。結果師妹回來後一直找你,又剛巧在茶樓的包間裏遇到我,我和師妹還有雲福他們一起搜了客棧裏所有的房間,還好及時找到了你……”說到這裏,“冰塊”摟緊了我,開始沉默!

我還是覺得不太對勁,湊巧的事情實在太多了,總讓人覺得還有什麽是沒有弄清楚的。

“這就是全部的真相嗎?”想了很久,我不確定的問。

“月兒在懷疑什麽?說實話,我也覺得巧合太多,當初還懷疑過師妹,不過我查出那天她確實去買了發簪。事情發生後,她一直在找你,要不是她,恐怕那天不可能這麽快找到你。如果再晚些時候,或者到第二天你被他們直接送到蘇家,事情就更難收了!而且她跟堂兄根本就不來往,堂兄後來也承認整件事都是他一人主使的,並沒有其他人。”

這麽說事情真的跟慕蓉沒有關係?一直以來都是我誤會她了?而且她不但不是仇人還是恩人?這太出乎我的意料了!心裏隱隱還是覺得有個疙瘩,可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

“我還一直懷疑這事跟慕蓉姑娘有關,沒想到真是我多心了!”我很老實的承認。

“冰塊”輕輕地說,“都過去了!月兒不要再想了!”

我點點頭。已是塵埃落定的事情,我再想也沒有用。至於慕蓉,雖然好象做不成朋友,但至少也不是敵人,這樣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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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冰塊”帶著小軒他們又出門了。

“神仙”、慕蓉還有那位叫方毅的年輕人象往常一樣隔兩天就來蘇府走走,大家一起喝喝茶聊聊天,逗佑佑玩玩,或許是因為昨天聽了“冰塊”的話,我對慕蓉也慢慢放下了那種抵觸情緒。

“神仙”是來道別的,說是要出一趟遠門,大概要一個月左右回來。他讓我不用擔心,說一定會在“冰塊”下一次發病前趕回來了!經他一說,我才想起“冰塊”還有疾在身,上次發病以後,“神仙”曾說下一次會在四個月以後,掐指算算,也差不多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或許是這段日子過得太愜意了,若不是“神仙”提起,我到是把這麽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

他們三人起身告辭的時候,慕蓉象是為了躲開方毅,說要去看看韻兒,然後顧自去了韻兒住的院子。方毅也不放棄,笑著說了句“我到二小姐的院子門口等她”,也跟了上去。

看他們倆一個逃一個追的樣子,令人不禁宛爾。

“‘神仙’……噢不……雁離!”牽著佑佑把“神仙”送到院子門口,“神仙”兩個字剛叫出口,猛然想到他說過不讓我再叫,趕緊改口。

走在前麵的“神仙”回頭淡笑,“你就叫‘神仙’吧,不必改口了!也就是個稱呼,叫什麽都一樣。”

我笑笑,一時忘了剛才自己想說什麽,隻好低頭對佑佑說,“佑佑,快跟你莫叔叔說再見!”

佑佑聽話地朝“神仙”擺擺手,奶聲奶氣地說,“莫叔叔再見!一路順風!”我驚訝地看看小家夥,“一路順風”是早上送“冰塊”走的時候我說的,沒想到這麽快就被他學來了!

“莫叔叔過段日子再來看你!”“神仙”彎下腰抱了抱佑佑,又把他放下,轉身對我說道,“師兄那裏你幫我說一聲,反正他也習慣我不辭而別了!你……多保重!”

我點點頭,輕聲說,“你也保重!一路順風!”

“神仙”雲淡風清地笑著,轉身離去。

看著他幾乎要融入刺眼陽光裏的蕭條背影,那句剛才想說而沒有說的話又浮上心來。我蹲下身,在佑佑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小家夥高興地“噢”了一聲,撒開小腿向“神仙”追了過去,嘴裏叫著,“莫叔叔!莫叔叔!”

“神仙”聽到聲音回過身來,看看我,又蹲下身子扶住了剛好跑到他前麵的佑佑,小家夥回頭衝我笑笑,趴在“神仙”耳邊嘀咕著,說完又開心地跑向我,一頭撞進我懷裏。

“神仙”象是愣了一下,慢慢站起身,遠遠地看著我,隨後柔柔地笑開了,似給寒冷的冬日注入了三月春風般的溫暖,他朗聲說道,“好!我答應!”

我提著的心放了下來,長長地舒了口氣,抱起佑佑,微笑著朝他揮手道別。

回到院子裏,我問佑佑,“剛才怎麽跟莫叔叔說的?”

小家夥摟緊我的脖子說,“佑佑說,莫叔叔一定要幸福!要早點給佑佑帶一個仙女嬸嬸回來!還要帶一個仙女妹妹給佑佑做媳婦!”

“什麽仙女妹妹?我可沒教你後麵這句,是誰教你的?”我啼笑皆非,剛才“神仙”的回答我以為他是答應會去尋找自己的幸福,沒想到連兒女親事都答應下來了?

“紫姨教的!”佑佑指指站在旁邊的小紫。

小紫紅了臉,急急地說,“上次莫大夫來的時候,小紫跟小玉她們聊天,說莫大夫以後要是有個女兒就好了,肯定很漂亮,剛好可以給我們小少爺做媳婦!沒想到小少爺在旁邊聽了去,老是問,所以我們就開玩笑地跟他說,等他莫叔叔娶了嬸嬸,生個妹妹,以後讓他一定要娶來當媳婦。沒想到小少爺他就記住了!”

“那為什麽是仙女妹妹?”我看向佑佑。

小家夥把頭靠在我肩上,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娘說是仙女嬸嬸,那就是仙女妹妹!”

“神仙”的女兒,那將是怎樣一個仙人兒似的小姑娘?如果將來能給佑佑當媳婦,想來還真是不錯的主意。剛才佑佑也算是親自向未來的老丈人提親了,就不知道以後還算不算數!

“佑佑,你以後要記得經常提醒你莫叔叔,別忘了你的仙女妹妹!”

“嗯!佑佑有了哥哥,還有了仙女妹妹!娘!有這麽多人晚上陪佑佑了!”小家夥伸出兩根胖乎乎的小手指,在我麵前晃著。

“好吧!既然你有這麽多人陪了,那晚上不要跟娘睡了!自個兒睡吧!”我佯裝生氣,要把他放到地上。

小家夥摟緊我的脖子,兩條小胖腿拚命圈在我身上,整個人扒著我就是不肯下來,嘴裏喊著,“佑佑要跟娘睡!不要哥哥!不要仙女妹妹!”

“噗哧……”,小紫在旁邊沒忍住,捂著嘴笑了,我也跟著笑了起來。可愛的佑佑寶貝,果然是我們家當之無愧的開心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