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陳勳,給我過來。”

蘇亦的臉色有些陰沉。

“哼,前麵帶路吧——”這陳勳小腦袋一揚,說出這麽一句話。

蘇亦氣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他還從未見過對老師如此趾高氣昂的學生。

“好好好——”蘇亦一連說了三個好,他盯住了陳勳,點著頭說道,“你身為學生……連尊師重道都忘了嗎?!”

蘇亦最後這一句幾乎是吼著出來的,把小陳勳給嚇了一個激靈,他長這麽大以來,不管是誰跟他說話都是輕言輕語的,還真沒人這樣大聲嗬斥過他。

那些在一旁圍觀,本來還嘰嘰喳喳的孩子們瞬間都安靜了。

小陳勳有些發怔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對他來說這個身影已經算是高大了,太陽被他的身影擋在後麵,他的神色都藏在了陰影裏,但小陳勳卻能如有實質地感覺到這人身上的怒意。

陳勳咽了口唾沫,他被鎮住了。

“……跟我來。”聲音傳來,小陳勳看到這人招了招手,然後率先走了出去。

小陳勳默默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後回到了蘇亦辦公的那間屋子,教書的老先生們都不在屋內,想必都上課去了。

蘇亦順手從一名先生的桌子上拿過了戒尺,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他看了眼還站得遠遠的陳勳,眉頭皺了皺:“你過來。”

陳勳抬眼看了看蘇亦手中的戒尺,還是不情不願地走過來。

蘇亦拿戒尺在桌上敲了敲,問道:“陳勳,我且問你,許泰然口中所說,是真是假?”

陳勳嘴巴動了動,輕聲嘀咕了一句什麽,蘇亦聽不清楚。

“大聲點——”陳勳眉頭皺起,嗬斥道,“君子當光明正大,細聲碎語如那婦人像是哪般?!”

陳勳聞言也是怒而抬頭,瞪著蘇亦說道:“就是真的又怎麽樣!我就不喜歡讀書!我撕的是我自己的,我又沒撕他的書!”

“犯了錯你還有理了!”蘇亦眉頭皺得更緊了,“你說你不喜歡讀書,那你喜歡什麽?”

“哼——我喜歡練武!”陳勳小腦袋一樣,似乎很是驕傲。

“練武?”蘇亦眉頭一挑,“練武是那些好勇鬥狠的莽夫喜歡的事,你身為翰林院學生,怎能對練武癡迷?”

“呸——一派胡言!”沒想到的是,陳勳聽到蘇亦這樣說,反應更大,直接一口啐在了地上,“照你這樣說,在邊關打仗衛國的都是莽夫!怎麽不把你們這些酸儒全送邊關打仗去?隻怕你們一見到血就全尿褲子哩!”

呸?蘇亦看著地上那口唾沫,瞪大了眼睛——怎麽會有如此不懂尊師重道的學生!

“這,這就是你跟先生說話的態度?!”蘇亦厲聲喝問,“就算你言之有理,但你懂不懂尊師重道?!”

陳勳哼了一聲,雙手抱在胸前,把頭扭到了一邊。

“你——!”蘇亦氣得額角的青筋都出來了,怎麽會有如此頑劣的孩子?

“你!把手伸出來!”蘇亦重重地在桌上一拍,抄起了戒尺。

“你要做甚?”陳勳往後縮了縮。

“你說作甚?毆打同學,撕毀書籍,目無尊長!難道你不該罰?伸出來!”蘇亦手拿戒尺,瞪著小陳勳。

“那我不伸!”陳勳把脖子一梗,態度堅決。

“伸出來!”

“不伸!”

“快點伸出來!”

“就是不伸!”

兩人拉起了鋸子,互不相讓。

“——大吵大鬧成何體統!”一聲怒喝從門外傳來,二人一轉頭,就看到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走了進來。

蘇亦連忙打著招呼:“張老,您下課了。”

等了半天,張老卻連個回應都沒有,蘇亦抬頭一看,張老正愣在原地望著這邊。

“……張老?”蘇亦試探著喊了一句。

“……啊?”張老緩緩看了過來,見蘇亦正盯著他,忙指著陳勳問道,“立,立之……你這是……?”

見張老指著小陳勳,蘇亦連忙回答道:“是這樣的張老,這孩子太過頑劣,故而我帶他回來小懲一番……”

“你好大的膽子!”話還沒說完,便被張老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喝給打斷了。

“呃……什,什麽?”蘇亦愣了。

“你罰他?”張老指了指站在一邊的陳勳。

蘇亦看了看陳勳,發現陳勳也正有恃無恐的看過來。

“是,是啊……陳勳毆打同……”蘇亦想了想還是繼續說了出來。

“你敢罰他?!”蘇亦的話又被暴力地打斷了。

蘇亦的眉頭皺了起來,隻見他拱了拱手:“張老……請有話直說。”

此時已經有先生陸陸續續回來了,一進門就看到了這一幕。

張老怒視著蘇亦:“你可知他是誰!”

蘇亦看著張老的眼睛,半晌後才說道:“……他是學生,我是先生。”

“嗬……先生……”張老輕蔑地一笑,隨即臉色又立馬變得狠厲了起來,“我來告訴你蘇立之……你隻是個小小的翰林郎,而他——是太子!當今聖上唯一的兒子!”

太,太子……縱使蘇亦覺得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麽,但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還是感覺天旋地轉,像是被人一棍子抽在了腦袋上。

“現在你還要罰他嗎?”張老冷著臉走到了陳勳的身邊站定,陳勳正得意地仰著小臉,看向蘇亦這邊。

屋子裏的先生們,大氣也不敢出一下,此時竟然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蘇亦扶著桌子,終於是站穩了。他看著那邊正對著自己做鬼臉的陳勳,咬了咬牙,說道。

“罰——必須罰!”

“你說什麽?”張老傻眼了,陳勳傻眼了,周圍的先生們也都傻眼了。

蘇亦盯著小陳勳的眼睛,繼續不緊不慢地說道:“翰林院隻有師生,沒有君臣。陳勳,這句話是你父皇,也就是當今聖上親口所說。今日你做錯了事,就必須要受罰。”說著,蘇亦再一次拿起了戒尺,往陳勳走去。

陳勳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此時的他竟是有些害怕。

“蘇立之你敢?!”張老一把將陳勳拽到了自己的身後,用身子護住了小陳勳,嘴裏還大聲喝道,“你要打太子殿下,就先把老夫打躺下!”

“張老……”蘇亦皺起了眉毛。

張老先生愣了愣,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蘇亦對自己皺眉,但當他看到蘇亦並沒有停下腳步時,又立馬高聲喝道:“罰太子殿下?!蘇亦——這也是你該做的事嗎?!”

“啪——”

一聲驚耳的響聲傳來,屋子裏的人都嚇得一哆嗦,定眼看去,蘇亦手中的戒尺隻剩下了半根——原來是他一戒尺抽在桌子上,硬生生給抽斷了。

“你……你要做什麽……”張老怔了怔,聲音不自覺地小了下去。

躲在張老身後的陳勳此時也不敢說話了,之前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也不見了。

“該做的事……嗬……”蘇亦看了眼手中的半根戒尺,輕笑著搖了搖頭,“到底什麽才是該做的事?”

蘇亦斜眼看向張老:“讀書人做不得掃地這種事嗎?讀書人下不得田耕不得地嗎——你生來就是讀書人嗎?!”

“你——!”張老一指蘇亦就欲說話,卻被蘇亦粗暴地打斷了。

“你也配指我?!”蘇亦一聲怒喝,“什麽是讀書人不該做的事?是不該掃地還是不該罰太子?!你告訴我啊——!”

張老氣得胸膛一起一伏,卻偏偏一個字都無法反駁。

“怎麽?說不出來?”蘇亦笑了笑,卻又馬上橫眉怒目,“那我來告訴你!先生懲戒學生——天經地義!這就是我蘇亦應做之事!你給我讓開——!”

“不許你罰太子!”張老臉色一變,撲過來就抱住了蘇亦的腰,死死攔住了他,嘴裏還大聲喊道,“太子殿下快跑——去外麵找侍衛!”

陳勳此時早就嚇得不敢說話了,一聽提醒這才回過神來,撒腿就往外跑去。

蘇亦被張老死死抱住了腰,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陳勳跑了出去,隻聽他高聲喝道:“陳勳你不準跑!你敢跑——下次你來翰林院我加倍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