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城內外反而有些平靜,卻又猶如暴風雨前的平靜,實在是讓人無法心安。

城外的北羌大軍像是在前日那一戰後也有了幾分忌憚,不見攻城亦不見兵馬調動,就那樣靜靜地守在城外,若不是每日都能見到營中炊煙嫋嫋,周仝都要以為他們早已人去營空了。

北羌第一次攻城受挫的消息在官府的刻意引導下早就在城內傳開了,百姓們看到了希望,城內也不複前些日子的死氣沉沉,街道上漸漸也能看到三三兩兩的人群了。

這一日,葉北枳眾人正吃了晌午,百裏孤城屋子太擠,便開了客棧的大門眾人坐在大堂裏歇息,池南葦端了碗筷進後廚洗碗了。

雪沏茗抬起一隻腳擱在板凳上,拿著根木簽剔牙:“北羌蠻子這幾日不見動靜,也不知道在憋著什麽壞。”

葉北枳知道這話是在問他,抬頭看了眼雪沏茗,緩緩說道:“聚以氣勢,施以雷霆。”

雪沏茗舔了舔嘴唇,仰靠在桌子上望著天花板:“重新聚攏士氣出手必以雷霆麽……你好像對打仗的事很懂?”

葉北枳沉默了一會才答道:“……見得多了,便懂了。”

正說著,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二人轉頭看去,原來是饒霜端了個食盒走了下來。

見大堂裏的三人都望著她,饒霜頗為抱怨地說道:“早上給他端去的稀粥也沒喝一口,午飯也說不吃了,隻說到了緊要時刻,讓我莫去打擾他……照這樣下去,我看藥還沒搗鼓出來就先把自己餓死了。”

雪沏茗擺了擺手:“他可惜命得很,哪舍得把自己餓死——若真餓得遭不住了自己曉得吃,你不用操這份心。”

“噠噠——噠噠——噠噠——”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遠遠傳來。

大堂裏的人聞之皆為一愣。

“這個時候誰敢在城內跑馬?”饒霜疑惑問道。

雪沏茗也皺起了眉:“聽聲音人還不少。”

葉北枳快步走到大門前把門給虛掩上,隻留了一條小縫,從縫隙裏往外窺視著。雪沏茗也趕緊走了上來,與葉北枳一起觀察著情況。

饒霜不欲與他們二人湊對,端著食盒往後廚去了,離開時還不忘囑咐大堂裏的雪娘:“雪丫頭,別在這裏玩了,上樓去。”

雪娘看了看饒霜,又看向雪沏茗,雪沏茗從她擺了擺手,她便聽話地上樓去了。

馬蹄聲漸漸地近了,聲音也愈來愈大,地麵似乎都震顫了起來。

“不可能是北羌人偷摸著打進來了吧?”雪沏茗低聲問道。

葉北枳搖了搖頭:“不可能……這些人是從南門方向過來的。”

說話間,馬蹄聲就已經近在耳邊了,二人隻見眼前一花,門外便奔騰過了一騎又一騎的駿馬,馬上騎士無不身披鋥亮的鎧甲,腰間配著製式長刀,也不知這是一支多少人的軍隊,隻見無數騎兵拉成了一條長龍從門前一晃而過卻久久不見龍尾。

“是閏朝軍隊。”葉北枳開口說道。

“是來支援涼州府的!”雪沏茗恍然大悟,而後又突然疑惑道,“不對……據說此次邊關大戰調走了全國八成的兵,各城各州都隻留了些許守城兵力,那這支騎兵是哪來的?難不成是從京師趕來支援的禁衛軍?嘖嘖……也不對,時間對不上,京城的騎兵要趕來這裏絕沒有這麽快……”

葉北枳微微眯起眼睛,沉聲說道:“……北邊來的。”

“北邊?”雪沏茗一愣,隨機恍然道,“是戚宗弼派來的!”

葉北枳輕輕點頭:“騎兵先行……和北羌一樣的路數。”

雪沏茗眼珠子一轉,頓時想明白了前因後果,他挑眉說道:“嗬嗬,也就是說……閏朝大軍也快到了?”

此時門外街道上的騎兵也終於跑過了最後一騎,消失在了街尾。

葉北枳推門出來,街道上也漸漸走出來了零星的百姓,皆對著騎兵消失的方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看來剛才躲在門後觀察形式的人也不止葉北枳他們。

這些百姓臉上洋溢著掩飾不住的興奮,口中皆呼:“涼州有救矣!”

“……是往監城司去的。”葉北枳喃喃自語。

雪沏茗在他身後說道:“涼州府城守這幾日吃住都在城北監城司,這隊騎兵初來乍到,肯定是要先去打招呼的。”

葉北枳望著城北默然不語。

雪沏茗上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又發什麽癡?”

葉北枳緩緩開口:“也許這不是好消息。”

“怎麽說?”雪沏茗歪頭問道。

“北羌大軍……應是要到了。”

……

監城司。

周仝早在這支騎兵隊伍從南門進來時就已經接到了手下士兵的匯報,此時已經早早地在門外等候了。

隨著馬蹄聲的接近,不多時這隊五萬人的騎兵便抵達了城北。

為首的一名年輕騎士毫不拖遝,來到門前便翻身下馬,一應動作行雲流水,他衝周仝拱手行禮:“可是涼州府城守周仝周大人當麵?”

周仝拱手回禮:“正是在下,敢問將軍名諱?”

年輕將領軍容一肅:“末將宣威營義德右將軍江潮,奉戚相之命領五萬騎軍馳援涼州府,見過周大人!”

說罷,江潮便是單膝跪下,衝周仝鄭重行了個軍禮,隨著他一跪下,身後的五萬騎兵也齊齊跪了一地,口中齊呼:“見過周大人!”

周仝連忙上前扶起了江潮:“將軍快請起,將軍率五萬精兵施以援手救涼州府於水火,周某感激還來不及,豈敢受將軍這一拜,折煞我也!”

其實江潮這一拜也沒拜錯,他義德右將軍官封從六品,而周仝身為涼州府城守卻是官居正五品,身披青底繡熊袍,這一拜自然也是當得起的。

周仝滿臉激動地扶起江潮,終於是忍不住問出了心底最想問出的那句話:“戚相他……我閏朝大軍……多久能到?”

江潮臉色沉了一下,答道:“不瞞大人,戚相大軍尚在途中,以他們腳程怕是還需四五天才能抵達。”

“三五天……”周仝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出身軍伍,對於行軍一事也是了解,他有些顫抖地問出了另一個問題,“那北羌大軍……何時會到?”

江潮臉色的肌肉抖了抖,咬牙答道:“……兩天之內。”

周仝身子一震,情不自禁後退了兩步:“兩,兩天……”

江潮默然點了點頭:“就是為了與北羌大軍當頭撞上,所以我們才從另一條路繞過來的,但之前和北羌大軍倒是有擦肩而過,我冒險派了斥候前去探查,斥候回來報匯說,北羌大軍中攻城器材完備,雲梯撞錘一應俱全……不過唯一的好消息是他們好像隻有不到三十萬人,加上現在涼州府城外的騎兵,他們也不過是五十萬人。這人數僅有北羌大軍總數的一半,我後來仔細想了想,想必是分了兩路去攻打冀北寧鄴,想要聲東擊西,這消息我已經派了人去通知戚相了。”

周仝駭然慘笑:“五十萬人……江將軍,我們全城的兵馬加起來也不過十萬,五十萬和百萬對我們來說又有何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