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北枳是個分得清的人,戚宗弼現在還不能動,暫且留他一命也無妨。但那矮漢可是讓葉北枳記到了骨子裏——當初吳長風吳老爺子便是死在他的鐵錘下。葉北枳至今還記得吳老爺子眼中最後的那一抹亮光……和血肉模糊的胸膛。

葉北枳也是個明事理的人,所以該殺的人……

還是得殺。

葉北枳的視線從戚宗弼和那女子臉上掃過。

女子身子微微發顫,生怕葉北枳下一個就拿她下手。

戚宗弼麵色不該,淡淡問道:“閣下滿意了?”

葉北枳目光在戚宗弼臉上停留了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那便請收拾行裝,隨我出發罷。”戚宗弼伸手虛引道。

戚宗弼與那女子侯在了廳內,施無鋒與葉北枳往回走去。

回別院的路上,施無鋒眉頭緊鎖,沉默了半天,終究還是忍不住勸道:“葉兄弟,那鬼見愁總壇可不是什麽好去處……”

葉北枳沉默著。

施無鋒繼續說著:“戚宗弼此番做派,算不得什麽君子,盡是小人之舉,我看不如回絕了他,哪怕是他發下海捕文書,你和池姑娘在我穀內,我自然護你們周全,我看誰敢找上門來。”

葉北枳頓住腳步,麵對施無鋒,正色拱手道:“多謝,但……”

葉北枳搖了搖頭:“隻是一時之計……非一生之計。”

施無鋒明白葉北枳意思,皺眉道:“那也總比去那殺心殿闖個九死一生得好。”

葉北枳還是搖頭:“一會不要多言,南葦那裏……我自去解釋。”

回到別院,池南葦正坐在院內擇菜,見到葉北枳回來,笑道:“可是有故友來尋?要不我再做兩個菜?”

葉北枳擺了擺手,走到池南葦身前蹲了下來,握住了池南葦的手。

池南葦一愣,小臉頓時飛上一抹紅霞。她不好意思地瞥了一眼施無鋒的方向,小聲道:“你這是作甚……”

施無鋒見到這一幕,心底暗自歎了口氣,轉身出了院門。

葉北枳捏了捏池南葦的手心,把額頭貼在她的手背上。

“……怎麽了?”池南葦終究是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試探著問道,“是出什麽事了?”

葉北枳的聲音半晌後才傳來:“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池南葦一怔,隨即眼神黯然了下來,“是要……去多久……”

葉北枳答道:“最多三個月便能回來。”

“去做什麽?”池南葦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拂過葉北枳的發梢。

“……殺人。”

這句話一出口,池南葦情不自禁握緊了葉北枳的手,她張了張嘴,問道:“……很凶險麽?”

葉北枳點了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道:“……他們打不過我。”

池南葦眼波一顫,神色黯然,問道:“能不去嗎?”

葉北枳這一次沉默了許久,然後答道:“……得去。”

兩人都沉默了,院子裏一片寂靜,隻有風吹過卷起落葉的沙沙聲偶爾傳來。

“我……”

還是池南葦先開口了,她站起身來,背對著葉北枳往灶房走去。柔柔的聲音從屋內傳來:“我給你做了桂花糕,路上帶著吃吧。”

葉北枳站在院子裏,視線落在地上,看著那些被風吹動的落葉,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不多時,池南葦再次出來了,手裏拎著一個包袱,和一個食盒。

她來到葉北枳身前,把東西遞了過來,葉北枳下意識伸手接了過去。

池南葦空出了手,替葉北枳理了理衣領,掃去落在他肩頭的落葉。

“把刀佩好,它比我一個女子有用,能護你周全。”女子這樣說道,淚眼婆娑。

佩刀的俠客見了眼淚,有些手足無措。

“去罷。”女子摸了摸俠客的胸膛。

少言的俠客默默點了點頭。

女子後退了一步。

俠客轉頭看向一旁黃了葉子的相思樹,用幾乎細不可聞的聲音說道:“待我回來……你我成親吧。”說罷,轉身就走。

相思樹下,女子捂住了嘴,喜極而泣。

一輛馬車出了穀去,帶起一道煙塵。

葉北枳坐在車轅上駕車,戚宗弼和那女子坐在車廂內。

“這香味……”戚宗弼撩開車簾探出頭來,正看到葉北枳打開了食盒,捏出一塊桂花糕來往嘴裏放。

“嘖……”戚宗弼吸了吸鼻子,“原來是桂花糕,說來我也是幾年沒吃過這種小食了,閣下何不共食之?”

葉北枳斜著瞥了他一眼,默默蓋上了食盒。

馬車一騎絕塵,一路向東而去。

江北州,現龍港。

唐錦年背了行囊,不耐煩地對饒霜擺了擺手:“當初哭著喊著讓我放你離開,如今讓你走反倒不走了,你說你是不是不識好歹。”

饒霜眼珠子轉了轉:“你那機關術與我師門精巧有異曲同工之妙,我打算留下來偷師。”

“罷了罷了。”唐錦年嘴角勾起一抹暗笑,“隨你去了,既然要留下,便留在這裏替我照顧家中老娘,待我此行歸來,高興了便教你兩手。”

“那你要去多久?”

唐錦年在心裏算了算:“西去伽藍寺,路途尚遠,少說也得三四個月吧。”

饒霜想了想,疑惑皺眉道:“怎麽會……你有那機關大鳥,不是能飛麽?”

唐錦年嗤笑一聲:“你傻嗎?”

饒霜氣得漲紅了臉:“你怎的罵人?”

唐錦年笑道:“飛在天上不冷嗎?風吹得眼都睜不開,怕是連路都找不著了。”

饒霜這才反應過來,頓時羞紅了臉,半晌後才喃喃道:“那……你路上小心,伽藍寺高手眾多,若是事不可為,莫要強求。”

“哈——”唐錦年大笑,轉身而去,揮手道,“伽藍寺?就是佛祖來了我也試試他斤兩!”

苗疆。

雪沏茗翻過了最後一座大山。

站在山頂處,前方一馬平川,便是出了苗疆地界。他回首望去,身後層巒起伏,群山疊嶂,苗氏一族就藏在這群山之中繁衍生息。

他仰頭飲盡葫蘆中最後的一滴酒,扭了扭脖子,發出一陣咯咯作響聲,轉身往山下去了。

風中傳來他的喃喃自語:“皆說苗人好客,我看也不盡其實……走了連酒都不肯施舍一壺。”

大荒戈壁,赫連山腳。

百裏孤城抬頭看去,頭頂是宏偉的山門,山門上用劍刻著磅礴大氣的四個字——赫連劍宗。

“就是這裏了。”百裏孤城轉頭看向身邊的楊露,問道,“據說赫連劍宗的上山道不好走,你確定要隨我同行?”

楊露展顏一笑,主動把手放進了百裏孤城的掌心,道:“君若不棄,妾不敢離。”

百裏孤城握緊手中柔胰,眼中神光乍現:“那便隨我去試試它這山道有多凶險。”

京城,聞風聽雨閣。

黃昏時分,諦聽夜凡坐在燈前揉著發漲的太陽穴,他的手邊擺著一張字條。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夜凡喃喃道,“竟然搞這麽大,真是頭疼……”

是夜,一騎快馬飛奔入京,帶來一條加急軍報。

北羌皇帝,耶律解甲被刺身亡,死於皇宮之中。

朝野震**。

東海,殺心殿上。

司空極樂獨坐棋盤前,棋盤上黑白分明。

司空極樂手執一子,微微笑道:“我要收官了。”

“啪。”

棋子應聲而落。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