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官場,即將迎來一場尚不為人知的大清洗。

一條條密令層層傳遞下去,錦衣衛與東廠聞風而動,仿佛平靜水麵下的洶湧暗流。

嶽公公將蘇亦送到殿門外。

“前段時間,應天府那事……”嶽公公用餘光打量著蘇亦的神色。

蘇亦目光深邃,似乎在思考著什麽,他隨口說道:“早早派出錦衣衛去追查了,隻是還未找到人。話說回來,此事應該是屬於嶽公公的,畢竟嚴格說來這是鬼見愁的事。”

嶽公公皺眉道:“是這個理沒錯,但鬼見愁總壇那邊早早給我送了牒子,說已派人追查,我也就沒有再安排東廠的人了。”

蘇亦想起曾和夜凡說起過一些鬼見愁的事,遂試探問道:“嶽公公自接過鬼見愁職權後,鬼見愁就沒出過什麽問題嗎?”

嶽公公笑道:“鬼見愁本就是帝王家養在江湖的一條忠犬,我隻是負責看好這條狗罷了,隻要它不反噬主人,就沒什麽好擔心的。”

蘇亦無聲點頭,又道:“這次在應天府鬧事的,是一個詞牌叫菩薩蠻的刺客,我這邊沒查出此人身份,還要勞煩嶽公公指使鬼見愁內部查閱一番。”

“應該的。”嶽公公點頭應下了。

“戚宗弼那邊……”蘇亦皺了皺眉,他從夜凡那裏知道,戚宗弼是去了東海鬼見愁總壇“清理門戶”。

嶽公公抬眼道:“蘇大人有戚宗弼的消息了?”

蘇亦猶豫了一下,搖頭道:“……沒有。”

蘇亦繼續說道:“戚宗弼在朝堂經營多年,不說朝官,就連錦衣衛中肯定也還有無數暗子沒有拔除,有這些人給他打掩護,想要掩飾行蹤太簡單了,尋找戚宗弼這件事,還要東廠多多出力。”

“這是自然。”嶽公公再次應道。

蘇亦捏了捏眉心,有些莫名煩躁:“其實我還擔心一件事。耶律解甲被刺,我們自知不是我們所為,卻難保北羌不會把賬算在我們頭上,如今他們按兵不動,但我怕他們還有後手。不知怎麽了,我最近總是心神不寧,宮中防衛定要加強,保護好聖上。”

嶽公公肅容道:“蘇大人是怕北羌采取報複?”

蘇亦擺了擺手:“都是猜測,多做無錯。”

嶽公公冷哼一聲:“蘇大人且放心,有我嶽竇守在陛下身邊,北羌刺客若是敢來,定叫其有來無回。”

蘇亦拱手:“嶽公公多費心。”

“一切都是為了陛下,為了大閏。”嶽公公回禮。

蘇亦與嶽公公作別,轉身離去。

次日,蘇亦在府上,坐在桌前正準備吃午飯,於老太免不了又是一頓嘮叨。忽有錦衣衛來報,說錦衣衛總指揮使林客標有要事告知,特來請蘇太傅定奪。

蘇亦放下碗筷,知道定是事情特別重要,不然以林客標身為錦衣衛總指揮使的權利,真是小事,也不會特別來找他處理。

下人已經備好了馬車,報信的錦衣衛是騎馬來的,走在前麵引路。

這一路就直接來到了詔獄。

錦衣衛緝拿下的人大多都關押在此處,此詔獄不受刑部管轄,是錦衣衛獨有的典獄。詔獄內各種刑具齊全,不怕有犯人嘴硬開不了口,一般進了此處的人,不脫層皮是出不去的——當然,也很少有人能從這裏活著出去就是了。

詔獄門外,林客標已經在此處恭候多時了。

馬車停下,有馬夫撩開簾子。林客標連忙上前去扶蘇亦。蘇亦抓著林客標的手臂,直接從車轅上跳了下來,直接問道:“什麽事這麽急?”

林客標也眉頭緊鎖,湊過去在蘇亦耳邊低聲說道:“截聖旨一案……有線索了。”

蘇亦眼前一亮:“查到是誰做的了?”

“尚在審問中。”林客標搖頭,“此事茲大,下官不敢輕易定奪,遂請大人來親自審問。”

蘇亦點頭:“逢大事有靜氣,林指揮使,你做得對。前麵帶路罷。”

林客標貼心地遞過來一張濡濕了的方巾,蘇亦接過來,說道:“走罷。”

林客標帶頭進了詔獄,走過長長走廊,沿道都有錦衣衛值崗,見到二人都按刀行禮。

一行人下了樓梯,來到地下,這裏關押的都是罪大惡極的重刑犯人,再往下一層,才是審訊犯人的地方。

空氣中彌漫著黴味和腐敗的味道。蘇亦拿方巾捂了口鼻,但還是無法徹底阻攔住刺鼻的氣味。

再下一層,走了不多久,林客標終於停了下來:“大人,就是這裏了。”

蘇亦抬起頭,隻見前方不遠處有一蓬頭垢麵的男子正歪倒在鐵椅上,雙手雙腳都被牢牢束縛住,腦袋歪靠著,生死不知。

林客標沉聲吩咐道:“弄醒他。”

“嘩——”一盆水當頭倒下,男子打了個激靈,慌忙坐直了身子,語無倫次道:“啊啊!不要——不要!我認罪!我自首!我不是主謀!”

有錦衣衛搬來了椅子,蘇亦坐下,就坐在男子對麵不遠處。

待男子冷靜下來,慌張茫然地打量著周圍,當他看到麵前坐著的蘇亦時,頓時哭喊道:“大人救我!大人饒命!小人是被脅迫的!”

蘇亦放下方巾,冷聲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男子咽了口唾沫,忙不迭答道:“小人李樹年!乃禮部侍郎李清堂子侄——”

“李清堂?”蘇亦眼中寒光一閃而過,這人他當然知道,卻並非戚黨,是中立派的文官群體中的一員,也曾幾次送禮到自家府上。

蘇亦又問:“截殺送旨使者一案,是你做的?”

李樹年打了個哆嗦,眼神畏畏縮縮:“是,是我……但我是被逼的!”

蘇亦眉頭一皺:“如實道來。”

李樹年深吸一口氣,娓娓道來:“是……是李清堂讓我做的!他許諾我,隻要做了這件事,就贈我紋銀千兩,讓我去江南做生意,門路都已經替我打點好了。誰知那狗曰的卸磨殺驢,我殺了送旨的公公,屍體扔在了山林裏,聖旨也被我一把火燒了,回來後,李清堂設宴招待我,誰知他竟然在酒裏下毒!”

“你怎麽知道他在酒裏下毒?”蘇亦皺眉問道。

李樹年憤恨說道:“我去茅廁時,無意間聽到了後廚裏的談話。李清堂吩咐親信下毒,那親信偷懶,又轉頭去吩咐了廚子,這才被我知曉。”

蘇亦無聲點頭:“嗯……繼續。”

李樹年長舒一口氣:“小人自幼習武,不然也不會被派去截殺送旨公公,那李清堂事情敗露,直接撕破臉要把我就地殺了,小人也是拚死才從李府侍衛的剿殺中逃了出來。那李清堂好狠的心!讓侍衛在城裏四處尋我,城門那裏也派了人日日守著,小人出不去城,隻能四處躲藏,如今實在沒了活路可去,便來錦衣衛自首了……”

蘇亦不置可否,偏頭看向林客標。

林客標忙低身在蘇亦耳邊說道:“據錦衣衛傳回的消息,李侍郎這些天來確實每日都有派人出去,似乎是在尋找什麽。”

蘇亦點了點頭,對李樹年問道:“這麽說來……李清堂其實是戚宗弼的人?”

李樹年茫然了一下:“這,這……可能是吧?”

蘇亦笑道:“這種事情李清堂怎麽會給你說?諒你也不知道。”說罷,轉身吩咐林客標道:“召人——緝拿禮部侍郎李清堂下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