庖丁把故事說完,四人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後,還是池南葦先開口了,她語氣中仍然帶著一絲不可置信:“他……真的失憶了?”
庖丁把手一攤:“他當時從海上漂來,一身的傷,幾乎隻剩半條命,神誌不清時隻說了自己名字,我帶著他去的醫館,好歹是把命給保住了。等他醒了後,再問他什麽都說不記得了。”
“他說自己叫葉癡兒?”池南葦皺了皺眉毛。
“不是。”庖丁搖頭道,“當時他隻說了兩個字,一個葉,一個癡。”
池南葦咬了咬嘴唇,輕輕搖頭:“不,不是癡……是池,我的姓。”
方定武抓著後腦頭皮:“為啥不是吃?葉老弟在海上漂了那麽久,興許是餓了——嘶!”施淼淼狠狠掐了一把方定武的腰肉。
庖丁咧嘴笑笑:“不知道嘛,反正從那以後大家就都叫他葉癡兒了——說起來他本名到底叫什麽?”
池南葦抬頭看了庖丁一眼,一字一頓道:“葉北枳。”
庖丁憨厚一笑:“這名字好,比葉癡兒好聽多了。”
“嘿,我葉老弟的名頭響亮著呢!”方定武把大拇指一豎,“懸鋒穀知道吧?穀主施無鋒與葉老弟也是至交!當朝宰相戚宗弼知道吧?那小老頭能活到現在也是我葉老弟饒了他性命。”
庖丁滿臉茫然,使勁搖了搖頭:“沒聽過……我一輩子都待在這裏,很少到鎮子外邊去,說書的馬先生見識多,說不定他能知道。”
池南葦瞪了方定武一眼,回頭後站起身來,對著庖丁恭恭敬敬拜了個大禮:“啞巴能僥幸活命,全仰仗庖丁大哥,這裏先替他謝過,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庖丁連忙將池南葦扶了起來:“快起來,救人性命本就是應做之事,無須這般大禮。”
池南葦重新坐好,歎了口氣:“實不相瞞,啞巴還有個名號,喚作定風波,他本就是江湖中人,過的是快意恩仇的生活,就算厭倦了打打殺殺打算離開江湖,也不該如此渾渾噩噩度日,以賣肉為生——我不是說賣肉做屠戶不好,我的意思隻是……他不屬於這裏。”
“哈,定風波?”庖丁驚訝道,“就是馬先生說的評書裏的那個大俠?”
“對對!”方定武連忙接話,“就是那個!”
池南葦把方定武拽開,繼續說道:“他不能一輩子留在這,我要帶他走。”
庖丁擺手道:“我知道你的意思,隻是你覺得,以他現在的情況,會跟你們離開嗎?”
池南葦不說話了,方定武站起來,拉著池南葦就朝葉癡兒的房間走去:“多大點事,問問不就知道了?”
豈料剛走到門口,葉癡兒的房門就打開了,葉癡兒賭在門口目光有些閃躲:“我都聽到了……我不走。”
方定武拍著大腿:“哎喲葉老弟你可別折騰了,你都折騰兩年了都,就算你現在記不起我們,但以後記起來了不一樣要跟我們走?”
方定武生得人高馬大,氣勢上就壓了葉癡兒一截,他望著方定武粗獷的絡腮胡子,忍不住退了一步:“你,你也說了,我都不記得你們……而且我在這裏過得挺開心的,為什麽要走?去哪?去闖**江湖打打殺殺嗎——我聽馬先生說了,江湖就是個吃人的地方,我又不會武藝,說不定哪天小命就沒了。”
池南葦目光越過葉癡兒在屋內一掃,一眼便看到了隨意扔在牆角雜物堆裏的唐刀,隨即臉色就陰沉了下來。
隻見她一把推開葉癡兒,走進屋內把唐刀抱在了懷裏,怒視著葉癡兒:“你就把刀扔在這兒?”
葉癡兒被她推了個趔趄,但見池南葦生氣又有些害怕:“這可是凶器,我總不能成天帶著,那誰還敢來買我的肉?這種東西當然要藏好了……”
“凶器?”池南葦氣急反笑,“這把刀是你傍身的兵器,多少次救你性命!如今你竟然這般待它?看來你確實是什麽都不記得了!”
葉癡兒小聲嘀咕著:“那我也不記得了,我又不會武功,帶著把凶器算怎麽回事……”
“你要說就說大聲點!”池南葦終於忍不住罵道,“葉北枳,你怎麽會變成這樣?你當初那股一人一刀就敢上沙場的氣魄哪兒去了!?”
葉癡兒被池南葦一吼,頓時靜若寒蟬,話也不敢說了。
“我中意的人可不是你這個模樣,”池南葦失望之極,“話變多了,膽氣卻沒了,怪不得他們都叫你癡兒。”
方定武走上來,安慰池南葦道:“算了算了,葉老弟是失憶了,性情大變也是情有可原的,你莫要生這種無端氣。”
池南葦深吸了一口氣,情緒漸漸冷靜了下來,她深深看了眼葉癡兒,然後視線落到了庖丁身上:“我會想辦法的,啞巴還要麻煩庖丁大哥照顧,今日留在這裏也是無用,就先告辭了。”
庖丁點了點頭:“請便。”
池南葦帶著唐刀離開了,仿佛理所當然,葉癡兒就眼睜睜看著東西被拿走,愣是沒敢說話。
看到葉癡兒還望著池南葦離去的方向,庖丁打趣道:“人都不見了還看?舍不得就讓人留下來啊。”
葉癡兒臉唰的一下就紅了:“說笑!我哪裏舍不得她了?”
庖丁憨厚笑著:“我可沒說你舍不得那姑娘,我說的是刀。”
葉癡兒這下耳根子都紅了,顧左右而言他:“他們,他們這是明搶!還有那漢子,一看麵相就不像好人——你說我以前真的跟他們是一路人嗎?”
“我不知道。”庖丁擺著手,“隻是那女子隻是普通柔弱女子,你為何在她麵前連話都不該大聲說?”
葉癡兒被問得一愣,眯著眼回味了半天才訥訥說道:“我隻是……我隻是感覺吧,她站在我麵前,盯著我的時候,嘖,怎麽說呢……感覺自己好像對不起她一般,我也不清楚……”
庖丁也不知聽懂葉癡兒這番話沒,他坐在門外曬著太陽,回了一句:“這姑娘可比錢夏蘭俊俏多了,那把刀也比殺豬刀厲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