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且說當歸隻在不歸島待了一天,第二天一早便又啟程出海,這一次的目的地是伽藍寺。
他在不歸島待了一天卻也不是什麽都沒幹,先是與羅夢寒切磋了武藝,然後又去看了至今昏迷不醒的傅一然。傅一然的腹部有一道貫穿形的傷痕,幾乎將他攔腰砍成兩節,但在鬼見愁靈丹妙藥的作用下,勉強是把命吊住了,腰部也被魚腸細絲密密縫好,留下了一道蜈蚣般的可怖傷疤。
看望了傅一然,當歸心想,司空雁對這個老仆也並不是無情無義。
第二天下山,當歸從城門出來後又看到了八哥,他走過去蹲下:“以前至少還會咿咿呀呀幾句,現在連聲都不肯出了嗎?”
八哥蜷縮在牆角,身子微微顫抖著,看起來很懼怕當歸。
當歸抓起八哥身上的鐵鏈拽了拽,鐵鏈在琵琶骨上繃緊,八哥痛得慘叫了一聲。
當歸笑道:“這才對嘛,老不出聲算怎麽回事?我還以為你對我有意見。”站起身又踢了八哥一腳,當歸這才轉身朝山下去了。
沙灘上,漁家傲已經在海邊等著了。
見當歸過來,漁家傲說道:“出發了?”
當歸點了點頭,躬身走進船艙。
小舟緩緩動了起來,朝著遠處若隱若現的海岸線駛去。
搖搖晃晃間當歸突然覺得有些乏累,他把頭靠在身後的木板上,閉目假寐:“……漁家傲?是這個詞牌吧,天字號高手本就不多,為何偏偏挑了你來做接引人?”
漁家傲的聲音悶悶的:“我是家虎,東家讓做什麽就做什麽,而且我是天字號裏水性最好的……”說到這,漁家傲直起身盯住了當歸,“就算是你,在水裏也不一定是我對手。”
“唰——!”鏈刀擦著漁家傲的脖子飛過,還不等他反應過來,鏈刀又已經在半空轉了個圈倒飛回來,精準纏繞在漁家傲的脖子上。
當歸的手拽著另一頭,視線像刀片一般刮在漁家傲臉上:“少說大話,好好撐你的船。”
漁家傲額頭留下冷汗,僵硬地點了點頭。
此後一帆風順,當歸安穩回到岸邊,漁家傲轉身逃也似的離開了。
這是還是早晨,茶攤前也沒有來聽說的江湖人,隻有卜算子一個人孤零零地擦著桌子,看到當歸上岸走了過來:“這麽快又要走?”
“嗯。”當歸點點頭,正要離開卻又倒了回來,隨便找了個桌子坐下,“有茶嗎?喝一口。”
卜算子從隔間裏端出茶壺走過來,笑著給當歸摻茶:“剛燒好的,本來準備自己喝,沒想到便宜你了。”
當歸不說話,盯著杯中起伏的茶葉發愣。
卜算子又說:“這是你第一次在我這裏喝茶吧,嚐嚐,好喝下次再來。”
“嗯……”當歸點了點頭,“是第一次。”
“嗬……”卜算子輕輕笑了一聲。
“你笑什麽?”當歸轉頭看著他。
“沒,”卜算子連忙擺手,笑著說道,“隻是看你剛才明明都打算直接走了,卻又突然回來想喝茶。”
“哦……”當歸應了一聲,過了半晌才繼續說道,“隻是覺得……每次回來都太匆忙了,就像個過客,都快忘了這裏才是自己的家了……在你這兒喝杯茶,至少也證明下自己曾回來過。”
卜算子抿著嘴點頭道:“唔,是這個道理,那以後你每次都來我這喝茶吧,不收你錢。”
“……謝謝。”
卜算子衝他笑了笑:“客氣了……你這次是去哪兒?”
聽到這句話,當歸抬頭瞥了他一眼,頓了一下還是開口了:“去伽藍寺找個東西,殿主吩咐的事,你不要多問。”
“伽藍寺?”卜算子不著痕跡地挑了下眉毛,他一攤手,“那可不是什麽好去處,希望你還有命回來。”
“借你吉言。”
……
九月剛到,中原才剛走了降溫的趨勢,烏思草原卻已經提前進入了冬季。
大雪連續下了兩天一夜,小鎮的街道上鋪了厚厚一層雪毯。
兩個牽馬的身影走進了鎮子,他們一人穿著單薄的袈裟,一人披著厚厚的棉襖。
來人正是唐錦年和饒霜。
“阿嚏——不知道你在急什麽,腳踏實地的趕路又不是回不去了,飛要從天上走。”饒霜不滿地抱怨道。
唐錦年揮手驅散了二人頭頂的雪花,有些尷尬道:“忘了你怕冷了……”
“還有你為什麽非要來這裏?”饒霜吸了吸鼻涕。
唐錦年環顧四周,依照記憶找著路,隨口回答了饒霜的問題:“跟一個老頭有過約定,下次再來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反正也是順路。”
二人在石樓和街道上轉了好幾圈,唐錦年看著眼前熟悉的石階梯和木門,喃喃道:“就是這裏了……”
“咚咚咚。”門響過三聲,屋內傳來了腳步聲。
“吱呀——”陳舊的木門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一個烏思男子探出了頭來,與唐錦年互相打量著。
烏思男子開口朝唐錦年說了句烏思話,唐錦年皺起了眉毛,他在伽藍寺待了三年,早就學會了烏思話,男子那句話說的是:“喪事已經辦過了,不需要和尚超度了。”
“我是來找人的。”唐錦年用烏思話回道。
“找人?”烏思男子再一次打量了一下唐錦年,他滿臉疑惑,“你找誰?”
唐錦年指了指門內:“一個老頭,他以前應該是住這裏。”
烏思男子愣了一下,神色黯然了一些:“原來是這樣……你要找的是我父親,不過他在一個月前已經回歸佛國了。”
“回歸佛國……”唐錦年愣了一下才意識到男子的意思是老頭已經仙逝了,他嘴唇囁喏了一下,卻也隻是說出一句,“……節哀。”
男子搖了搖頭,側身把門打開,讓出了路:“既然是客人,那就進來坐吧。”
唐錦年猶豫了一下,擺手道:“不進去了,我來隻是因為和他有過一個約定,來告訴他一句話。”
“是什麽話?”男子問道。
有淡淡的香味從門內飄了出來,唐錦年認得那是伽藍寺特有的一種檀香,他輕輕笑了一聲。
“那個人的名字……叫公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