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北枳在距離老人十幾步的地方勒馬停住,他目光遊移,最終還是落到了老人耳垂處的金環上:“……北羌貴族?”

老人也在打量著葉北枳,他顯然也從葉北枳身上感覺到了熟悉的味道,老人歪了歪頭:“當過兵?”

葉北枳咧嘴一笑:“還殺過不少北羌蠻子。”

老人卻不惱怒,反而點頭說道:“大羌兒郎能死在你手中,也是個好歸宿。”

葉北枳手臂微抬,隱隱有往刀柄上放的趨勢:“那……你是不是下一個?”

老人輕輕眨了下眼,神態變得倨傲起來,像是一個將軍俯視著小卒:“看來天罰還未教會你什麽叫做謙卑。”

葉北枳手指微微一顫,但並未放下。

“閏人久居中原沃土,卻不知北地寒苦。”老人撫摸著有些躁鬱不安的駿馬,“但也正是這份寒苦,磨礪著大羌兒郎,使我們強壯,也教會我們敬畏。”

“還教會了你們什麽?”葉北枳的氣勢漸漸沉澱下來,逐漸凝實,“侵略?”

老人大笑:“侵略?這隻是你們閏人認為的,我們把這叫為了活下去而拚命。沒有肥沃的土地就種不出糧食,沒有糧食便會有大羌子民餓死,上蒼賜予了我們健碩的身軀,卻偏偏讓我們生活在最惡劣的土地上,這是上蒼在暗示我們——缺什麽,就自己去拿,哪怕拚上性命。數百年來,我們一直以這個作為信條。我曾帶領著成千上萬的大羌兒郎,橫跨大荒,南下虎視閏國,攻城略地千裏!若不是——”

老人的話戛然而止。

“若不是什麽?”葉北枳眉頭一挑。

老人哂笑:“若不是一照晉為天人,隻怕我還會繼續南下。”

葉北枳心中了然,記憶中一個名字浮現上來,大概知道眼前這人是誰了。

老人繼續說道:“僥幸破入天人境,我本想繼續南下,卻不想那個放羊的拿命來攔我,他便不說了,更可氣那活在三國夾縫中的赫連劍宗老怪也跳出來阻攔,說什麽天人出手生靈塗炭,可笑,打仗難道就不死人了麽?”

葉北枳的眼睛緩緩眯成了一條縫,像是一隻隨時準備炸毛的貓:“你是饕虎將軍……耶律神通。”

叫做耶律神通的老人仰天大笑:“哈哈——現在已經不是將軍了,離開沙場,大王賜了我一個閑散王爺,現在該叫饕虎大王了。”

耶律神通玩味地看著葉北枳:“沒想到你一個年輕小卒,竟也知道我的名號。”

葉北枳長長吐出一口氣,神色愈發凝重——這是對方的身份帶來的。

“雖未與將軍旗下軍陣交過手,但在大荒邊遊擊時可沒少聽說饕虎將軍的名號,北羌一王一帥之師,就連軍神這個名號也是耶律止戈從你那裏繼承過去的。”

耶律神通恍然大悟:“你是大荒散營的兵?怪不得身上血腥味這麽中,閏國的老爺兵可沒這麽大的煞氣。”

耶律神通搖了搖頭:“閑話就到這吧,我要回去了。”說罷撥轉馬頭就要往來時的方向回去。

“回去?”葉北枳愣了一下,“回哪裏去?不對,你之前是打算去哪兒?”

耶律神通也不隱瞞什麽:“本來是奉了大王的命來破幾座城,順便探探城中虛實,也好讓你們首尾難顧,但既然在這裏遇見了你,那我便知道閏國也並不是毫無安排,與其在這與你交手浪費時間,不如早些回去。”

“意思是北羌就你一個天人境參戰?”葉北枳忽然問道。

對話瞬間沉默了下來。

老人騎在馬上已經把馬頭調轉,此時雖然背對著葉北枳,但右臂肌肉已然緊繃,將黑布包裹下的兵器牢牢握緊了。

葉北枳左手拽著馬韁,右手緩緩按在了刀柄上,拇指頂住刀鐔。

唐刀被頂出半寸,發出“鏘”的一聲清鳴。

就在響聲發出的同一刻,葉北枳瞬間出刀,直接從馬上躍起撲向了耶律神通!

“好血性!”耶律神通一聲大喝,把手中兵器一揚的同時轉過身子,黑布飛起,朝葉北枳當頭罩下!

“嘩!”黑布在刀光下瞬間裂開,露出葉北枳的身影,但迎接他的卻是一點寒芒——

“噹——!”

唐刀與寒芒碰上,迸射出火星。

葉北枳刀勢立變,順著往下拉去——這一瞬間他隻看了個模糊,隻隱約看到耶律神通手中的是一杆似鐵槍一般的長兵器。

眼見唐刀沿著槍杆削來,耶律神通不慌不忙,握著槍杆往下一帶,手腕轉過,槍頭也跟著轉動,槍頭的兩隻岔耳頓時將唐刀絞住。

葉北枳去勢已頹,伸手在馬背上一按,身子再次躍起,從耶律神通頭頂翻身而過,唐刀順勢掙脫出來。

“下去!”耶律神通一聲大喝,手中兵器猛揮一圈,從斜側裏刺向葉北枳!

葉北枳此時頭上腳下,收刀來擋——

“噹——!!”

唐刀猛磕一記,葉北枳被遠遠**開,在空中翻身落地。

耶律神通還穩坐馬上,手中提著自己的兵器——那是一杆烏鐵重鏜。

隻見這柄重鏜矛尖狹長,從鏜首處分出兩股龍形翼刃,好一股寒氣森森。葉北枳一時有些恍惚,耳邊憶起當初牛大勇在篝火邊當做評書講來時說過的話。

“那饕虎將軍據說是貪狼星下凡,凡是由他領軍,旗下軍士皆悍不畏死,更別提他本人,手中一杆重鏜,喚作‘催命鏜’,倒也是名不虛傳,真就成了大閏不少將領的催命符,死在鏜下的將軍校尉不計其數。”

“催命鏜……”葉北枳情不自禁喃喃念出。

耶律神通陰沉著臉:“我不欲與你動手,你還真當我是怕了你?”

葉北枳回過神來,再次把唐刀握緊:“北羌隻有你一個天人境,我沒道理放你走。”

耶律神通冷笑:“可笑,我大羌沒有天人境便打不過閏國了?我不領軍多年,此番隨軍也隻是壓陣,就算沒有我,閏國也遲早被大羌兒郎的鐵蹄碾碎。再說了,你我同為天人,你又憑什麽能留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