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如風
葬仙山可以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利劍一般直入雲端的劍峰,劍峰孤峭直入灰黑色的烏雲深處——
另一部分是陡峭筆直的劍峰之下,正麵看起來與一般低矮山峰並無區別的山形。隻是在這看似平凡的山上，隻有一條由無處殘鋒斷劍堆積而成的山路,山路蜿蜒並非直指劍鋒之下，山路之外則是寸草不生的墨色沙土。
而在平凡山峰的另外一麵,則是陡峭筆直的懸崖絕壁，也就是祁清準備下去的葬仙崖。
葬仙崖深不見底,臨邊眺望隻會讓人覺得天淵難躍。
雖然葬仙山劍鋒直入雲端,但是底座山峰看起來並不高,按照一般情況推測葬仙崖也不該有多深才對。可惜從十數個區域之前,地勢就在漸漸升高,隻是整體地形就是如此，所以不特別注意的情況下很難感覺到這點。
同樣沒發現這點的祁清，看到形狀奇特的葬仙山時，心裏鬆了口氣,雖然劍塔可能在雲層上麵,但是葬仙崖底似乎並沒有他曾經想過的那樣恐怖。
心裏感歎著還好不算糟糕。祁清試探著向墨色沙土內扔了一塊碎石，碎石跌落在墨色沙土中刹那間就被吞沒。祁清眼角微跳，確定隻有眼前劍路可行，祁清隻能再次站在劍路起點，仔細的觀察起了身前第一層的殘劍。
殘劍排列看似雜亂無章，但是能夠落腳的那幾個，卻都是在長劍、重劍、軟劍、巨劍這四種中交替出現。
祁清最初見到的新斷不久的是一柄重劍，而他剛剛踏上的是一柄長劍。這其中是否會有什麽意義？
祁清謹慎的逐個嚐試一遍，最終確定，如果隻是站在起點的劍柄上，是不會受到虛影攻擊的。隻有移動或者有移動意圖的動作出現的時候，虛影才會開始攻擊。
而且隨著起點殘劍選擇的不同，最開始出現的虛影也是在四種之間交替出現。並且第一個虛影的攻擊特點十分鮮明，長劍奇快無比，重劍渾厚如山，軟劍輕靈刁鑽，巨劍勢如破竹。
祁清反複觀察在心中拆解演練之後，幾乎可以肯定這四招，應該分別是某套劍訣的起手式。
確定這點，祁清心中突然有了一個猜想。
他選了一個周圍都完好無損的長劍跳了上去，躲過第一道虛影的攻擊，在第二個殘劍上，用來自第一道虛影的長劍劍招，打散了身前手持瑩白劍光的虛影。
虛影散落間，一顆瑩白玉珠自動落在祁清身前。祁清捏著玉珠神識探入，在玉珠中看到一個和剛剛散去的虛影幾乎一模一樣的影子，在反複的演練著另外一個動作。
玉珠中劍招簡潔明了，隻是走勢如風奇快無比，祁清靜心感悟不出半個時辰就能使出七分形似。確定了心中猜想，祁清跳上沒有虛影的殘劍，又用從玉珠中學來的劍招，打散了下一個懷抱瑩白長劍的虛影。
而那個虛影內果然也有一顆玉珠，玉珠中又是下一個劍招動作。
如此這般踏劍而上，最初的十二顆玉珠內的動作連城一個完整的劍訣，劍路飄逸迅捷，自由如風。在習得十二顆玉珠內的動作，感悟到第一個劍訣之後，祁清此刻麵前的灰影，也出現了些微變化。
似乎灰色散去了一些，顏色變深變厚了不少。這個特殊的灰影，沒有敗在上一個玉珠內的招式上，而是在祁清使出完整的第一招劍訣之後，才隨風而散。
這個特殊虛影留下的玉珠，也比之前的玉珠要大上一圈，玉珠內更是有一招完整的劍訣。
感悟被拆解為十二個動作的第一劍訣，尚且用了三天，體會這第二招劍訣，祁清整整用了一周。
學習玉珠內的劍訣，和學習太虛劍意中的劍訣感覺完全不一樣。太虛劍意中的劍訣心法口訣完全印在他的心底腦海深處，祁清估計就算他忘記自己是誰，也不會忘記太虛劍意和紫霞功。
隻要有係統存在一天，這些東西就是牢牢的刻印在他的靈魂深處的。他無意識的時候，都有可能在心底演練拆解，所以就算是太虛劍意中新學的招式，他也不會有任何一絲陌生的感覺。
而且，純陽劍訣劍意鋒利，開闔大氣，堅如磐石，冷如霜雪，是如山似嶽如霜勝雪的劍訣，更何況還有道家真意融入其中，堅定不可動搖中依然有自然韻意，看似一往無回的時候也能有圓潤後勁在手。
但他此刻從玉珠內學到劍訣，就完全是另外一種感覺。這玉珠中的無名劍訣，幾乎可以總結成一個字，那就是快，快的讓人心驚。
祁清第一次感悟如此快劍，能有這樣的速度，實在是他天資非凡。
知曉前路隻會更加艱難，玉珠內的劍招也隻會越來越複雜，為了不被徹底的困在此地，祁清在確認自己已經盡己所能的學會的第二道劍招之後，才踏上身前早已沒有了虛影的殘劍。
……
修真無歲月，時光在祁清這般一步一停的感悟中飛速流轉，再轉眼，已是十年之後。
灰蒙蒙的天空又開始落雨，越接近葬仙山，雨就越大。
祁清還記得第一次遇到這雨時，不過是蒙蒙的一層，他身上套裝自帶的靈光，就能讓雨水進不了身。但現在他卻不得不拿出傘舉在頭頂，並使出坐忘無我，才能隔絕雨滴。
還好他的傘原本是遊戲道具，現在解封了勉強算個中品法器，沒什麽攻擊的用處，隔絕有腐蝕性且鋒利如刀的雨滴到還是可以。
此時的祁清，麵色依舊蒼白，雙目卻是極亮，一身道袍略有破損，滿頭白發肆意的披散在身後，他一手持劍隨意的點在身前，一手撐傘，水墨丹青的傘麵散發微弱卻穩定的靈光。
這十年間祁清不是在感悟玉珠內的無名劍訣，就是在與懷抱瑩白劍光的灰影論劍。
是的，就是論劍，如果他不想離開腳下殘劍，又出手攻擊了灰色虛影，灰色虛影就不會使出殺招，而是會用之前虛影用過的招式，與其論劍。
十年感悟，十年拆解，一刻不停，甚至因為此地靈氣濃鬱至極，靈氣恢複的速度也快的恐怖，祁清幾乎都不需要打坐恢複靈氣。但是他的修為，卻在這十年間不知不覺的到了築基後期，而且他天生敏銳的神識，也在這三年間得到了不小的增強。
這全是因為灰影身如鬼魅，劍招又快若驚雷，如果不時刻在身邊散出神識，隻依靠肉眼視線，祁清很可能已經死在瑩白劍光之下。
而這十年無名劍訣的修煉，也讓祁清整個人的氣質發生了不小的變化。如果說三年前的祁清，是一塊冷意稍退的玄冰，因為劍意的融合和人劍合一的體悟，讓他周身氣息不再是鋒芒畢露的冷冽。
那麽現在的祁清，就多了一種風的意味。雖然這風，是寒風。但風就意味著自由，肆意，靈動和迅捷。這種風的意味讓祁清整個人都多了一種神秘莫測之感。
此刻祁清的儲物手鐲中已經有了整整九十九個玉珠，而他麵前的最後一個灰影，幾乎已經不能稱之為灰影了。他不但身形凝練五官清晰，俊朗的麵容上更是露出欣慰的表情，他看著祁清，似乎有什麽要話說。
祁清靜靜的與之對視，半響之後收起手中折傘，持劍於胸前，微微俯身行了半禮。
無論麵前這灰影是誰，來自哪裏，為什麽會變成這幅摸樣守在劍路上，祁清能學會的這套充滿風意的劍訣，都是依靠他的教導。雖然他可能更喜歡稱這為考驗。
在踏上劍路之前，祁清從未想過這一路會用去十年時間。最初感悟玉珠內的劍訣，除了想要登山，更是漸漸被挑起了興致，玉珠內的無名劍訣肆意瀟灑迅捷如風，十分符合祁清的喜好。
但是當光陰流轉，三年時間他依舊沒走到劍路一半的時候，因時間局限，他就想過要再次破劍離開。
可是那時他腳下的殘劍已然堅固無比，更有瑩白劍光護持，他用盡全力也隻能擊出一道裂痕。而那道裂痕中散出的轟然巨力，卻讓他在刹那間身受重創。
那時祁清才恍然，他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陷入隻能前進，無法後退的局麵。
如果他真的斬斷腳下殘劍，肯定會被殘劍中散出的巨力送到劍路之外，但那股巨力也同樣會讓他筋脈盡斷根骨盡碎。他的身體承受不了那股巨力，他賭不起，所以隻能繼續向前。
這一走，就又是七年。
而此刻從祁清踏上劍路起點至今，已是十年。
十年時間，他距離葬仙山劍峰腳下終是隻有一步之遙。
祁清起手劍尖連點，漫天劍影交雜成一股肆意的狂風，襲向灰影。灰影手中瑩白劍光光芒大盛，竟然引得祁清一路走來所踏殘劍驟然齊聲輕鳴。
除了眼前灰影，所有其他影子盡數散去，一直隱隱阻止祁清後退的某種壓迫感也在此刻消失。
祁清身形如風，手中長劍並未離手，周身漫天劍影卻隨心而動。灰影一步躍起，在半空中旋轉身形，整個人化為一道龍卷劍風衝向祁清。
這是一場風與風的戰鬥，祁清的風氣勢如濤，連綿不絕鋒利無比，更有風雪寒意夾雜其中。灰影的風狡黠靈動迅如閃電，快若驚鴻，更兼出手的時機角度皆刁鑽異常。
兩人並不是第一次戰鬥，祁清對灰影的出招習慣已經有了不淺的了解，所以在確定可以離開殘劍之後，祁清身形連閃，幾乎從不在一個地方停留超過一瞬。
梯雲縱在此刻被祁清使用到了極致，甚至一直無法領悟的下層，都在這種急速的移動中有了一絲明悟。
祁清的身法快，快的到處都是他的殘影，灰影的劍光卻更快，更刁鑽，如跗骨之蛆緊緊跟在祁清身後，瑩白劍光總能從不可思議的方向不可思議的角度，用不可思議的速度襲來。
然而祁清周身的劍影卻宛如最堅固的鎧甲，無論瑩白劍光如何襲來，都能完美的抵擋，並且借勢還以雷霆之擊。
兩人戰得旗鼓相當，祁清的劍勢卻在不經意間退去攻意，轉為完全的守態。隻因祁清與灰影纏鬥不足半刻，體內靈氣就已急劇消耗過半。
祁清從玉珠中學來的這套風之劍訣，一共十一式，每式各有八招劍訣。絕對堪稱式式絕倫，招招精妙，然而更神奇的是每招劍訣皆可連續施展，連續施展威力疊加，威力疊加之餘，靈氣的消耗卻也會劇烈增加。
這一套八十八招劍訣，如果全部在頃刻間施展完畢，祁清相信那定然是風卷殘雲毀天滅地的威力。但他此刻隻能連續用出十六招，不然就會陷入靈氣枯竭的困境。
雖然祁清事先已經吃下了一顆活絡丸，但是活絡丸的靈氣顯然不足以應對如此劇烈的消耗。反觀那虛影，則是越戰越猛，越戰越快，似乎全無靈氣限製。
此消彼長之下，明白自己不可能像打敗之前的虛影一樣打敗眼前之人，祁清立刻轉為守勢，開始思考對策。最後這個虛影打是打不過，拖也拖不得，此刻距離葬仙山腳下幾乎隻有一步之遙，更是退不得。
退不得，那就衝過去！
決意既定，祁清立刻凝聚周身漫天劍影，整個人踏在層疊劍影之上幾乎淩空踏天，如利劍一般直奔劍路終點。在耗盡靈氣，周身劍影全數斷於瑩白劍光之下的瞬間，祁清手中禦魔與灰影手中瑩白光劍交錯相擊。
祁清站在劍路之外，臉上一道狹長傷口，溢出殷虹血跡，滿頭白發被眼前劍氣衝得飛散在身後，恍惚如某種鳥類單薄的羽翼。
灰影神色欣慰，凝實的身形漸漸變淡，麵容漸漸模糊，隻看到他在消散之前薄唇開闔，似乎說了什麽。
——叮，瑩白劍光光芒盡散，一把通體銀白的長劍落在祁清腳邊。
隨著銀白長劍現出身形，劍路之內無數長劍類型的殘劍全部輕吟出聲，數息間消散成幾不可見的風中塵沙。
雨幕消退，漫天塵沙隨著雨後的微風越飛越高，銀光點點的印在天空，襯著背景的墨色雲層，竟然恍如夜空繁星。道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