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日後必生不良

說了聲玩笑,妙音真人收了笑,慢聲道:“湘靈,你上前來。”

湘靈不敢作怪,乖乖上前,叩拜道:“見過老師。”

“你大師姐說你在眾徒麵前賣弄神通,嘩眾取巧,可有此事?”妙音真人問道。

湘靈正要辯解,與妙音真人目光相對,卻什麽也說不出來,隻能道一聲:“確有此事。”

妙音真人又道:“我傳你術訣時,是怎生吩咐?”

湘靈小聲道:“神通小術,隻做護身用。不可輕易顯露。”

妙音真人說道:“你記的倒是清楚,那今日做的如何。”

湘靈怯生生道:“弟子知道錯了,老師恕罪。”

妙音真人不理她賣乖,說道:“我這門中弟子,平日雖然親近,但我掌大教,總要以禮持家,以戒律正法,才顯公正。”

頓了頓,說道:“你大師姐代我掌門中戒律,今日因你過錯要罰你鑿山百年,你服是不服?”

湘靈急了,連忙向師子玄連打眼色。

師子玄正欲開口,妙音真人卻道:“你莫要心生僥幸。他日為師寵你,卻讓你生了輕慢懈怠之心,今日正要糾正過錯。如此說來,為師亦有責任,正所謂徒之失,師之過。”

對靈琴說道:“徒兒,為師罪當幾何?”

“稟掌教,按律當革道職,清修五百年,再看悔過。”靈琴恭敬說道。

湘靈卻是急了,喊道:“千錯萬錯,都是湘靈一個人的錯,與老師何幹?大師姐,那百年責罰,我認罰就是。”

妙音真人和靈琴都默然不語,師子玄若有所思。

許久,妙音真人一指湘靈,說道:“你且出去,在外等候。”

湘靈急的眼淚直打轉,卻無可奈何,隻能三步一回頭,不情不願的出去了。

“靈琴,你也退下。”

靈琴依言退下,這殿中隻剩下妙音真人與師子玄兩人,默默不語。

良久,妙音真人幽幽開口:“讓道友見笑了。”

“不敢,不敢。”

師子玄現在是一頭霧水,心中卻覺得妙音真人有幾分小題大做了。

想了想,還是說道:“道友,如此嚴責,是否過重了?況且就算湘靈有錯,畢竟是弟子之責,與師何幹?我知瓊華靈音殿不比指月玄光洞,門人眾多,難免有弟子心性未定,良莠不齊,但略施懲戒為善策,重責未必能顯教化。”

“道友有所不知,且聽我慢慢道來。”

妙音真人輕歎了一聲,幽幽說道:“當年在宮中精修,貧道忽然心血**,神遊出了東華峰,正見了徐道兄領湘靈入籍,我上前一問,又算過命數,才知她與我有宿世糾葛,今世更有一場師徒之緣。

我本自喜,今世傳她正法,正修大道,來日必可攜手同歸法界家鄉。但這些年來,湘靈聰慧有餘,心性不足。我先前還以為她是磨礪不足,少年心性,兩年前我道行漸深,看了她根源福緣,才知她數世前大種壞根,幾世積累善功,今世也不得彌補。恐怕難得大道。”

真人開口,自然沒有虛言。

師子玄也是通惠人,聞言知意,苦笑道:“原來如此,道友卻是將主意打在我身上了。”

妙音真人默然,歉意道:“道友莫怪。當日我問過湘靈,你和湘靈同日入門,見過祖師,那時祖師隻收你入門,想來是知道湘靈根源。”

轉而歎道:“祖師那般修為,都無能為力,貧道又怎敢狂言扭轉?神通智慧,終究不敵業力。”

師子玄點頭道:“這些我都知曉。道友不必說,湘靈天真爛漫,我亦喜之,視她為小妹。若有能力助她脫劫,自然不會坐視不管。”

“大善!”

妙音真人大喜,說道:“有道友此言,湘靈無憂矣。”

但隨即收了喜意,說道:“道友,你且再考慮一番,你可知你若護湘靈此世,必是她奪你福報,彌補自身。她雖得安穩,你卻逆了因果,幹了造化,日後必生不良。”

師子玄怎不知這後果,灑然一笑,說道:“都是勞塵之旅,日後之事,自然要看我手段。若是此世遭難,也是命當如此,不過再修幾世。”

話說的灑脫,但師子玄此世必得道果,此世錯過,再入五濁惡世輪轉,想得解脫,又得是多少年光景?

妙音真人感歎一聲,歎他灑脫,也生出幾分愧疚,起身行大道之禮,道:“多謝道友成全,這份恩德,妙音銘感五內,日後若有難,我必援手。”

“不敢,不敢。”

師子玄連忙讓過,妙音真人卻弄個變化,現了四方分身,一同下拜。

師子玄避讓不得,隻能受了。

兩人又說了一會,妙音真人便召了一個童子,喚湘靈進來。

“湘靈,從今以後,你自尋洞府修行,百年之內,與我瓊華靈音殿再無瓜葛,是生是死,是得造化,都由你自己受得。”妙音真人慢聲道。

湘靈嚇的跪在地上,滿眼墮淚,哭道:“老師息怒,湘靈知道錯了,願意認罰,不要將我逐出師門。”

妙音真人麵無喜怒,說道:“你性子跳脫,頑皮胡鬧,貧道無能教你。你此去,胡鬧惹禍,也任由你,隻是休說是我弟子。”

湘靈再要哭求,妙音真人一揮手,吹了一卷清風,將她送到了殿外。

師子玄歎了一聲,起身告辭。

“日後有勞道友了。”

妙音真人起身,親自將他送出門外。

出了大殿,正見到湘靈與眾多女修哭別,相顧淚流,好似生離死別。

這一路,湘靈默默不語,眼睛紅紅,等出了瓊華靈音殿,師子玄正準備安慰她幾聲,卻見這丫頭立刻收了愁容,哈哈大笑三聲,舉手歡呼道:“解脫,解脫,終於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師子玄一下傻了眼,哭笑不得道:“你這鬼靈精,原來剛才都是假裝的。”

湘靈做個鬼臉,得意洋洋笑了幾聲,開始大道苦水:“小哥哥,你是不知道這裏有多悶哩。大師姐人雖好,卻比老先生還嚴厲,天天領著我們做功課,誰做的差了,就拿戒尺打手心,還要記許多口訣,頌念經文。下了課,不讓玩耍,吃的更是老竹青葉,雞鴨都不給一隻。”

眼睛轉了一下,突然笑的像是小狐狸一樣,低下聲,神秘兮兮的說道:“傻哥哥,你莫要讓老師騙了。她剛才說的那麽嚴厲,隻是不好在大師姐麵前替我開脫,你想想,老師隻是說讓我一百年內不許回山,可沒說永遠不讓我回來啊。”

湘靈歡呼一聲,數著指頭說道:“我要出去吃好多好吃的東西,去好多好多地方玩耍,等我玩夠了,再回來陪老師,哎呀,到時候應該帶些什麽禮物呢?朱師姐喜歡胭脂,柳師妹喜歡蘇繡,大師姐喜歡……”

師子玄看著好似脫籠鳥兒一樣的湘靈,心中暗暗歎息一聲。

這丫頭,雖然古靈精怪,但還是單純,哪知道自己日後艱險。

“也罷,這都是命數,她之因果,我替她承了便是,又能如何?”師子玄下定決心,心中煩悶倒去了幾分。

正沉思時,忽然身後一熱,一個軟乎乎的身子貼了上來,隻聽湘靈嘴唇對在耳旁,吃吃笑道:“小哥哥,你別生氣,湘靈才不是有意騙你哩,你聽湘靈給你唱個曲兒賠罪,這是娘親教我的。”

師子玄心頭一震,就聽那清脆如銀鈴的歌聲唱起:

孤燕飛,

青山一處樓一處,茫茫西江水雲澹;

水雲澹,

濃墨一升水一升,夜夜孤燈青娥伴;

青娥伴,

書婁一歲人一歲,年年清明老墳歎;

老墳歎,舊人正淒涼,新人又披裳,小軒梳妝誰人看?

曲聲悠揚,纏綿悱惻,淒淒怯怯,師子玄聽著,漸漸癡了。

九斤載著兩人,搖頭晃腦,也聽不大懂,隻知道這聲兒悅耳,比那老巢樹上的怪鴉叫的好聽多了。

落日斜輝,照了下來,拉的兩人一貓,身影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