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岔口

那班人安靜了好一會兒,才聽王老板說道:“這事情和我祖上有關,不瞞你們說,我不是漢人,我老祖宗是滿族鑲黃旗,那時候八旗軍裏有一個特別的部門,叫做鐵頭驍騎營,人數不過三千,卻是直接隸屬於軍機部,你們可知道,這部隊是幹啥的?”

泰叔笑道:“這個俺倒是略有耳聞,這個鐵頭驍騎營幹什麽的我不知道,但是最後被曾剃頭給收編了,打紅毛賊去了,俺還是聽俺大爺說的,難不成你祖上就是個鐵頭驍騎?”

王老板也笑道:“你猜的不錯,我的祖上不僅是個鐵頭驍騎而且官銜還不小,是個總兵,他們這隻部隊職責很特殊,既不是行軍打仗,也不是修橋鋪路,而是幫曆代的皇帝收羅民間的奇珍異寶,特別是古董。每年都要上繳一定數量的寶貝,但是你們想呀,這個世上能給皇帝看上眼的東西是越來越少了,這寶貝是一年比一年難找,他們在活人身上找不到,最後隻能往死人身上打主意了。”

那個年輕的聲音叫了起來:“哎呀,聽您這麽說,該不是這鐵頭驍騎也和我們一樣,做著倒鬥的買賣?”

“正是,正是,不過他們雖然是官倒,但是和古時候的摸金校尉不同,摸金校尉倒鬥是為了充軍餉,所以一倒一個幹淨,啥也不留下,但是這鐵頭驍騎呢,既不打仗,也沒有動亂,這把一個鬥裏的寶貝全部獻上去不合算,所以有很多好鬥他們發現了都沒有去碰,而且記錄了下來,等到需要的時候再根據記錄重新找到這些古墓,這記錄古墓位置的簿子就叫《河木集》。這本書我有半卷,是家傳之寶。我們現在要倒的那個鬥就是其中記載最詳細的一個。”王老板得意洋洋的說道。“我祖宗還說,這個鬥非同小可,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要去碰。足見這裏麵的寶貝有多好。我這一次看著大家合作這麽久的份上,才肯拿出來。”

我和老癢聽到這裏。噓唏不已。老癢壓低聲音問我:“你——你說這個姓王的說的是不是真——真的?世上還能有這麽好——好的事情?”

我搖搖頭回道:“這我可說不準,不過你看他說的這麽信誓旦旦,八成錯不了,看來這一次有門,我們就算撿他們吃剩下的,也能混個半飽。”

老癢一聽頓時興奮起來,“那我——我們這次還真跟——跟對了。可——可這幫人精神氣這麽足,這一天我們還——還能跟跟。再過——過幾天恐——恐怕被他們甩到哪裏去都不知道了。”

他這話因為緊張結巴的特別厲害,有幾個字就說的特別的響,我一聽糟了,忙捂住他的嘴巴,讓他別激動,同時豎起耳朵聽那邊的反應,但是已經晚了,那邊突然間就靜了下來,顯然已經發覺了附近有異樣。

我和老癢屏住呼吸,竭力不發出一點聲音。心跳的像打鼓一樣,但是他們肯定也不能確定附近有人,一時間雙方都不出聲。就這樣僵持了好幾分鍾,那老泰熬不住了,輕聲說道:“二麻子(那年輕人),好像後麵有動靜,去看看是什麽東西。”

聽完這句話,我就聽到兩聲清晰的手槍上堂聲,一下子就一身冷汗,看樣子果然是悍匪,這下子怕是要給老癢害死了。前幾次在粽子眼皮底下撿了條命出來。主要還在於粽子沒思想,換了人可不一樣。如果現在馬上逃跑,我有八成的把握能逃的掉。但是以後的跟蹤就麻煩了,如果現在不跑,我實在沒把握能在他們眼皮底下躲過去。

正在猶豫不決時,突然從遠處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我向那發出聲音的地方望去,隻見一排四五隻手電正在向我們這個靠攏,是巡山隊過來了。這時候就聽到泰叔輕聲叫了一聲:“有鷹爪孫,扯呼。”說完幾個人匆匆忙忙的把火踩滅,背起裝備就往森林深處跑去。

老癢剛才還嚇得半死,現在一看人跑了,又急起來,忙問我:“怎——怎麽辦?追——追不追?”

我小心翼翼的探頭一看,發現他們一群人都沒有打手電,隻見森林裏麵一見漆黑,早已看不到人影,心中暗罵。老癢不甘心,拉著我就想追上去。我說道:“不行,你看這黑燈瞎火的,我們這麽個跟蹤法,說不定能跟到他們前麵去,我們先歇著,明天跟著他們的腳印走,相信他們也不會走太遠,還得停下來休息。”

老癢心裏幹著急,道:“這地——地上還能有啥腳——腳印?現在不——不追就沒——沒戲了。”

我說:“沒戲就沒戲,沒戲比沒命好。”

這時候那幾個巡山隊的人已經離我們很近了,我們再不走,估計要被逮個正著了,我讓喋喋不休的老癢閉嘴,拉著他匆匆忙忙的往另一個方向的森林深處鑽去,躲在一個灌木叢的後麵,等到巡山隊離開,才跑了出來。這個時候我已經困得不行了,就和老癢兩人擠在一起靠在一棵樹旁湊活了一宿。

第二天,我們一大早就醒了過來,一頭的鳥屎,臭得我都想吐了,老癢也不管這些,拿手撈了幾下,就嚷著要趕緊去找那班人,我實在無法忍受,頂著鳥屎在森林裏到處跑,隻好犧牲了半壺水衝了一下。

我跟著老癢急急跑回昨天待的地方,心裏祈禱地上能留下些線索,但是兜了好幾個圈子,我們連昨天那堆篝火的殘骸都沒有找到。老癢對我很有意見,一直在我耳邊嘮叨:“所以說——說,昨天讓你跟——跟上去嘛,你看——看,現在倒好,煮——煮熟的鴨——鴨子都飛了。”

我大怒,“他娘的,哪來這麽多意見,你看這裏就一條山路,他們能走到什麽地方去。我們一直往前,我就不信找不到。”

我們延著山路快步追趕。走了整整一個上午,石階路都已經走完了,還是沒有發現他們的蹤影。再往前去就是一條被人們踩出來的小徑,七拐八彎的。隻通到森林的最深處。我看著心裏有點發悚,這說明這後麵的路連巡山隊都不會去走,那算是真正進入到深山老林之中了。

我們從背包裏掏出軍用匕首掛在腰間,兩個人各折了一根大樹枝,這秦嶺之中多有野獸,說大了去就老虎和熊,往小的說有狼和野豬,要不是不走運碰上一兩隻。我和老癢夠他們吃好幾頓了。

老癢問我今天找不到他們有什麽打算,我心裏琢磨了一下,根據來之前查過的資料,這山裏麵有不少采藥人搭的臨時窩棚,裏麵有炊具,柴火和風幹的肉類,我們如果能找到一個,那今天晚上就可以好好的休息下,然後再做打算。現在我們所處的位置,雖然已經遠離旅遊區。但是離真正的秦嶺深處還有很長很長的一段距離,我相信前麵應該還有一些村莊,等到過了那些村莊之後。才有可能找到沒有被人盜過的古墓。

我把我的想法和老癢一說,他臉都綠了,問我:“還得往裏走——走?你——你看這四周連——連個鬼影都沒,要——要不我們先在這——這附近找找,說不定,我們運氣好,真能給我——我們找——找到一兩個漏網之鬥。”

我嘲笑他道:“剛來時那股雄心壯誌哪裏去了,你他娘的,就是一個紙上談兵的。你看我們腳下不是還有路嘛,有路的地方就不算凶險。我們的目的地,是要到沒路的地方去。懂不?”

“行,你——你是行家,我全——全聽你的,那我們快走吧。”老癢懶得和我費話,一邊拿樹枝敲著路邊的草叢,一邊就帶頭走去。走了不遠,我們就看到一座破廟,廟前廟後有幾個當事人模樣的中年婦女,不知道在幹什麽,我湊上前去,裝作很誠懇的樣子問她們道:“大妹子,我是外地來的遊客,想打聽一下,再往前的村子還有多少路?”一個穿紅大褂的婦女說道:“你是說俺們村嗎?你大老遠跑來到俺們破村裏來幹嘛?”

我一看,這裏的婦女警惕性挺強,瞎掰道:“我來找個人,你們那村我前兩年來過,那時候有個老大爺招待過我,這次我回來看看他。不過兩年沒來了,路已經不會走了。”

那中年婦女瞪了我一眼,罵道:“我呸,就你那賊模賊樣,誰知道你安的什麽心?你們這樣的人俺見多了,不去倒鬥的就是偷獵的,想騙老娘,你還不夠火候。”

我被她罵的瞠目結舌,不知道怎麽回話好,老癢一把把我推到一邊,啪一張一百塊遞到這中年婦女麵前,說道:“哪——哪那麽多廢話,帶我們過去,這——這一——一百塊是你的。他娘的,再敢囉——囉嗦半句,老子剁了你。”

我本以為這中年婦女會發彪,忙往後退了一步,準備開溜,誰知道這中年婦女看到這錢,馬上笑眯眯的接過去,瞬間變成一個和藹可親的農村大嬸,說道:“別生氣,別生氣,俺和你們開玩笑呢,你們往北看,順著這個路口一直往前走,直到看見一個三岔路口,走左邊那條,再過一條溪,就到俺村了。”

老癢咧咧嘴,又問道:“剛——剛才有沒有五個人經過?一個老頭加幾個年——年輕的!”

那中年婦女警惕起來,問道:“你們該不是公安吧?咋啦?那五個人犯啥事了?”

老癢看了看我,向我使了個眼色,我就裝腔作勢的說道:“你哪裏看出我們是公安?”

那中年婦女以為她猜對了,頓時緊張起來,連忙說道:“公安同誌,這俺還猜不到,你們這個月都來了七八撥人了,都住在俺村裏,俺看剛才走過的那五個人不像是個好東西,那個老頭是熟麵孔,每年都會在俺村待上四五個月,俺早就懷疑他們了。怎麽?他們確實犯事了?”

我一聽這話,心裏頓時安下心來,這五個人肯定也進這個村裏去了,進大山前需要準備,他們不可能在村裏待都不待就走,就對那大嬸說道:“你別多事。這事情對誰也別說,知道不?到時候你們自然會知道。”

那中年大嬸說:“那俺這算不算是提供線索?是不是會給俺寫封表揚信啥的?”

我和老癢哭笑不得,老癢一邊推著我快走。一邊說:“你——你放心吧,等回去了。一——一定記你一功。”

那中年婦女還想囉嗦,我們不去理她,快步往北跑去。

跑到三岔口,我正要往那左道走去,老癢突然一把拉住了我,說:“不——不對,不應該走這一條,我——我們往中——中間去。”

我納悶。“幹啥,剛才那婆娘不是說走左邊嗎?”

老癢看了我一眼,問道:“你——你是真不知——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那婆娘有問題。”

我聽了一愣,還真沒看出那婆娘有什麽毛病來,趕緊問他怎麽回事,他鄙視的指著我說道:“其實你不知道也不能怪——怪你,我——我也是在牢裏聽那些老大說的,這山區裏有山姑子。就守在路口幫人指道,看到有油水的就騙,你看左——左邊這條道。再過去哪裏會有村子,就一直通到山——山上去了。那——那裏麵肯定有詐,說不定早埋伏著人等我們入套。”

我聽的半信半疑,心想這裏可是旅遊景點,還能有這種解放前的事情,他們要殺要劫,也得再往裏走走。我把這顧慮和老癢說了,他聽了之後馬上罵道:“你——你還說和你三叔跑過江湖,這——這道理都想不明白。這遊客都——都在外麵,能到這來的都不是好東西。你看我們倆就是。他們這叫黑吃黑。”

我一聽也覺得很有道理,就跟著他向中間的道路走去。

我們披荊斬棘。一直走到傍晚,我越走越感覺不對勁,這路邊上的草也長的太茂盛了,不像有人經常踩的樣子。我急忙拉住老癢,著急的說道:“等等,這條道肯定不對,再走下去連路都沒了,我們還是趁現在天還沒有黑,趕緊往回走吧。”

老癢轉過頭來默默的看了我一眼,說道:“我們再往前走走,現在往回走已經來不及了。”

我看他表情有異,心裏抖然有一股異樣的感覺,回頭一看,突然發現來時的路已經淹沒在大片的野草和灌木之中,不低下頭去根本找不到痕跡。如果現在不回去,等到天一黑,很可能會在這個森林裏迷路,但是老癢說的也沒錯,就算我們現在往回走,也不一定夠時間走回到那個三岔口,到那村莊更加是不可能,看來我們不得不在這裏過一夜了。

我們背著夕陽又往裏走了大概一個小時,天已經漸漸黑下來了,突然發現前麵有一個采藥人的木頭窩棚。老癢推開門走進裏麵,轉回頭對我說道:“過來看,這裏還有灶台,我們今天晚上能吃頓燙的啦。”

我跟著他進去,發現這是個兩層的窩棚,由一隻梯子相連,上麵是個閣樓,裏麵沒家具,但是鋪著幾塊大木板,房間的中央有一個土坑,裏麵都是炭灰,相信是用來生火取暖的。我們放下裝備,在外麵胡亂撿了點柴火,趕緊生火取暖。然後從包裏掏出幹糧,直接烘烤著吃。等我們吃完,外麵已經黑壓壓一片了,四周傳來野獸的叫聲,不知道是狼還是什麽。

老癢點了一支煙,朝著窗外苦笑,說道:“看來今天晚上我們兩個每人隻能睡半宿,得有個人看著這火不讓它滅掉,不然恐怕外麵的“朋友”要進來了。

我不置可否,這一天的路累的夠嗆,想到以後可能連續幾個星期都得這樣過,不由有點後悔當初答應他。他又在那邊囉嗦了半天,說他三年前到這裏來是如何如何的刺激,我越聽越困,對他說:“你他娘的唱戲一樣唱了半天,我聽不下去了,我先打個盹,你半夜裏叫醒我換班。“剛說完他就大聲抗議,說我睡著了放炮都打不醒,但是我糊裏糊塗的已經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這一覺睡的不太安穩,老癢的為人懶散,很可能堅持不住自己也睡了,我翻來覆去的到了後半夜的時候,就自己醒了過來,睜開眼睛一看,土坑裏的火還燒著,但是老癢卻不在屋子裏,我心裏罵了一句,想站起來出去撒泡尿,剛轉了個身,突然看見二樓的閣樓地板夾縫裏,有一隻眼睛,正呆呆的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