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歸程
夢境中,看不清麵孔的女人不斷的退後:“對不起,但是不是那樣的……我沒有想害你,我隻是想要……送你出去。”
她茫然的看著對方,然後一道尖銳的笑聲忽然響起,幾乎嚇了她一跳:“送我出去?你想,怎麽樣送我出去?”
有一個瞬間,她甚至在點好奇這是誰的聲音。但是下一刻她就反應過來了——這個聲音居然是從她的喉嚨裏發出來的,這個發現讓她有點驚訝。然而她並沒能驚訝多久,因為她的注意力幾乎都被那個女人吸引住了。
女人看起來非常的絕望,不斷跌跌撞撞的向後退著:“不,我沒有這麽做過……你去問徐樂道,她是知道的。”
煩躁氣悶的情緒從心底猛然騰起,她甚至沒能好好思考對方的話,便暴喝一聲打斷了對方:“夠了!我不想再浪費時間聽你做沒有意義的辯解了,事實上你確實做出了想要置我於死地的行為,沒什麽好辯解的了。”
“從今往後,”她有些艱難的說著,“你我便是陌路。”
女人不斷的後退著,如遇洪水猛獸般的恐懼。
她冷眼旁觀,心裏起初的驚怒憤恨消散之後,突兀的空虛在心中彌漫。她看著女人一步步向後退,然後心中一凜,恐懼與驚叫一起衝出咽喉:“別再往後退了!”
但是對方卻罔若未聞。
就在女人踩入禁線的瞬間,她拔劍狂奔。
劍光亮起的瞬間,女人模糊的麵容終於清晰……
紀啟順茫然的瞪視著天花板,隻覺得腦中混沌一片。
然後就有一個腦袋忽然撞入她的視野:“醒了?”
“啊……”她一時之間有些繞不過彎兒來,發了好一會兒怔才啞著嗓子道,“董師叔祖……”
董妙卿伸出一根指頭點了點她的眉心,笑眯眯的說:“還認得出來人,可見沒傻透。”
乍然醒來,紀啟順根本還不清楚狀況,所以便秉承著“沉默是金”的原則閉緊了嘴。然而董妙卿卻是個多話的性子,她見紀啟順沒有說話的意思,便愈發的來勁要逗她說話——
“我說小師妹啊,你可真夠能睡的,你知道我守了你幾天嗎?”
紀啟順便順著她的話問道:“幾天?”
“足足半月!”董妙卿一邊說著,一邊又點了一下她的眉心。
聞言她不由一愣,隨即脫口問道:“那小比已經結束了?”
“那是自然。”
看著紀啟順愣神的模樣,董妙卿忽然站了起來,用力抻了抻胳膊。然後便甩著膀子往外頭走,一邊還拉著聲音吆喝:“既然咱們的小師妹都醒了,那我也該去匯報工作咯!”
她走了後,紀啟順又在**楞了好一會兒。然後才慢慢兒、慢慢兒的回過味來,剛剛董妙卿好像是……叫了她兩次小師妹來著?正當她咂巴著嘴回味時,門外頭突然有人“篤篤”的扣了兩下門。
這回紀啟順沒再愣神了,她用手撐了撐榻想要坐起來,卻發現自己竟然連抬抬手的力氣都沒有。於是隻能無奈的輕輕歎了口氣,對門外道:“請進罷,門沒鎖。”
屏門被輕手輕腳的推開,進來的是個穿著樸素的女冠,她清秀的臉上掛著小心翼翼的笑容:“師妹……”
看到女冠的瞬間,紀啟順呼吸猛地一窒,居然有種噩夢再現的驚懼。然後她生硬的別過頭,將視線對準白茫茫的天花板,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後,才能夠平靜的開口:“有什麽事嗎?”
對方雙手緊握,局促的笑著:“聽說師妹醒了,所以我想來看看……”
紀啟順有些不耐煩的打斷了她的話:“那你已經看過了。”
“我……”女冠垂下眼簾,纖長睫毛在眼窩打下淡淡的投影,愈發顯出她的無助於蒼白。
“蘇方,”紀啟順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開口叫她的名字,“我現在很累,不想再做糾纏。所以,簡單明了的告訴你——不必解釋什麽了。你知道嗎,有的時候一旦做出了決定,哪怕這件事最終沒能完成。它終究還是存在的,沒有人能扭轉既定的事實。”
蘇方凝視著自己泛白的手指關節,苦笑道:“我知道的,你一向這麽果斷。五年前,你帶著紅塵令去尋找機緣的時候我就知道了。隻是,不管往後我二人到底如何,有一句話我希望你能聽我說完。”
紀啟順沉默了一會兒,正欲點頭答應的時候,就聽見董妙卿懶洋洋的聲音在屋中響了起來:“看不出來我們的小師妹人緣很是不錯嘛,才醒過來這麽會兒就已經有昔日好友來看望啦?”
不知道是不是紀啟順的錯覺,她居然從那毫無起伏的語調中聽出了些不太鮮明的嘲諷。不過顯然,蘇方並不覺得有什麽異樣,她禮數周全的對董妙卿作揖行禮:“弟子見過董師叔祖。”
董妙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嗬嗬”了一聲,沒理她。
蘇方竟也不生氣,反而溫和的輕聲囑咐紀啟順:“打擾師妹陪我聊了這麽幾句,我也不再煩你了。隻是師妹這傷恐怕不是一日兩日能養好的,我雖不太能為你解悶。但徐師妹卻是個伶俐人,而且她也念你許久了,師妹往後若是覺得無聊,不妨將她喊來作陪,她定然也樂意的。”
紀啟順有點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但卻沒說什麽旁的,隻是平淡的應了聲:“多謝師姐,我記下了。”
隨後,蘇方也沒再多做停留,隻是又恭敬的向董妙卿行了禮,這才離開了。
蘇方前腳剛走,董妙卿就氣咻咻的把門一關,教訓開了:“她到是會說話,還‘我不能為你解悶’,她哪裏是不會解悶啊!她也太會解悶、太會玩兒了!都快把你給玩兒死了!誒,你說你蠢不蠢?嗬嗬,我都快被你蠢哭了。紀小爺、紀大爺、紀祖宗!她快把你害死了你知不知道,你還和她聊天,你就不能讓她滾出去嗎!”
紀啟順從小到大沒被人這麽罵過,一開始都被罵愣了。但是慢慢反應過來後,她雖然感到驚怒,卻也不知道怎麽反擊。因為她從小所受的教育,從來都是含蓄的、迂回的、叵測的。沒有人會因為一時不悅就破口大罵,所以她不知道該怎麽反擊這樣的董妙卿。
就在董妙卿越罵越來勁的時候,房間中的某處空氣忽然水般退去,露出一個黑袍的貌美女冠來。她隻是不輕不重的掃了一眼董妙卿,就成功讓她停下了嘴。
紀啟順很複雜的看著她,腦子裏隻有一句話——她來了多久了?
董妙卿蹭的一下跳了起來,她幹巴巴的笑了一聲,難得的和紀啟順默契了一回:“喲,師傅,您來了多久了呀?”董妙卿的師傅,那當然就是餘元卜。
餘元卜似乎根本沒聽到董妙卿的話似的,麵無表情的就在床邊的一個圈椅上坐了下來。見自家師傅不說話,一臉很嚴肅的樣子,董妙卿也不敢造次,老老實實的立在了圈椅後邊兒,甚至還手腳伶俐的給餘元卜沏了杯茶。
餘元卜拿起茶,輕輕地抿了一口,又輕輕地放了下去。
她輕輕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兒,輕輕地說道:“滾。”
董妙卿一扁嘴,滿麵委屈的走出去了。
雖然很委屈,但是她還是貼心的、輕輕地帶上了門。
紀啟順莫名其妙的看著這師徒倆,有點鬧不清楚情況。
餘元卜看了眼躺在榻上的紀啟順,忽然彈出一道靈氣,將她扶著坐了起來,然後不疾不徐的問道:“你可知道我是誰?”
紀啟順對於能夠坐著和別人對話這一點還是很滿意的,所以麵上表情也顯得自然了不少:“弟子見過餘太師叔祖。”
餘元卜牛頭不對馬嘴的問道:“太師叔祖,是不是有點拗口?”
紀啟順愣了一下,隨即也是一笑:“是有一點。”
對方微微一笑:“那以後叫師傅如何?”
紀啟順有愣住了,她發現今天她愣住很多次了,不過也不能怪她太大驚小怪,實在是今天太波折了。她覺得自己都被刺激得有點麻木了,竟然愣過之後很平靜的回答道:“師傅。”
餘元卜滿意的點了點頭:“恩,是挺順耳的。”停了一會兒,她保持著微笑接著說了下去:“但是,僅僅隻是順耳還不行,你還要讓它變得順理。”
紀啟順精神一震,心中暗道:總算有件比較正常的事情了。她稍微一斂情緒,正色問道:“還請太師叔祖指教。”
餘元卜也收了臉上的笑:“我們現在正在回宗門的路上,因為本次小比受傷弟子不少,所以乘坐的是穿雲舟返回。在回宗門的路上,你隻需要安心養傷。回了宗門後隨妙卿去一趟執事堂報備一下,往後你就是我座下的旁聽弟子。”
“兩年的時間,我給你兩年的時間證明自己。”餘元卜用清冷的雙眼打量著紀啟順,“兩年的時間,你若是做的不好,滾蛋;你若是做的一般,滾蛋;若是做的不錯,還是滾、蛋。”
紀啟順也凝視著餘元卜的眼睛,並沒有因為她的話而產生哪怕一絲情緒波動。
餘元卜對她的表現很滿意,但是臉上依舊是找茬般的漠然:“我的弟子必須是最出色的,若是無法站在頂端,就算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俯視天下。於我而言,就是一個敗者。所以,你要做到的就是在這兩年中——贏給我看。”
餘元卜走了,紀啟順卻一動未動。她看著餘元卜曾經坐過的凳子微笑起來,唇角揚起的弧度倨傲而又堅定——會的,我會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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