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選官製度

武威館樓下並非食舍,沒有主食,單隻供應美酒小菜以及茶點,以作聚飲之所。兩人下樓一看,十幾張桌子均已坐滿,正發愁間,忽見靠近門口的一張桌子還算清淨,隻有一人在自斟自飲。田景奎為人灑脫,便拉了田英先坐了過去。

那人見兩人和他同坐,也不說話,向他們點點頭算作打了招呼,卻也看不出是否歡迎。田景奎見此人約莫二十的年際,和自己相當,麵龐棱角分明,英氣勃勃,心中感到甚是投緣,不由起了親近之心。當下站起身來朝那人笑道:“在下範陽田景奎,打擾兄台之清淨,心中惶恐。敬兄台一杯,算作賠罪。”說罷拿起那人的酒壺,給他斟了一杯,這番借花獻佛,卻如同使自己東西一般,竟是毫不客氣。

田英先心中惴惴,生怕那人不快。不成想那人展顏一笑,怪有趣的看了田景奎一眼,道:“謝兄台的酒,在下黃旭。”

田景奎見倒出來的酒泛出微微的綠色,顯然是低價的濁酒,心頭詫異。要知道能住進武威館的客人全都是家境殷實之輩,飲的一般都是價格高昂的清酒或者西域葡萄酒,喝濁酒乃是自貶身份之舉。不過他雖直率疏狂,卻知道言語進退,沒有露出半分異色。

黃旭目光如炬,早已讀出了田景奎眼中那一閃而過的疑問。笑道:“有道是‘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這貧家的酒,也是別有風味。天天清酒金樽的,有什麽意思。”

田景奎笑道:“不錯,倒是在下沾染了俗氣。”說罷朝小二喊道:“店家,來幾個小菜,外加一壺黃酒,要濁的!”

聲音甚大,店中眾人不禁側目,有人已經麵目鄙夷之色。田英先滿麵通紅,低頭不語,他畢竟出身殷富之家,平時讀聖人之書,講的是非禮勿言,雖然淳厚儉樸,卻也有個限度,眼下這在大庭廣眾下丟身份之事,是萬萬不肯做的。

田景奎卻談笑自若,不以為意,和黃旭說說笑笑推杯換盞起來。黃旭言談得體大方,舉止氣度不凡,應當也是世家子弟。而且見聞雜博,顯然遊曆甚廣。田景奎越說越覺得投機,不覺已經過量。借著酒意,漸漸的早先盡量回避的話題也就不再避諱了。

田景奎問道:“不知楊兄是那裏人氏?”

黃旭出乎意料的沒有說話,眼中浮現出一抹複雜的神色,半晌才道:“也算是武威吧……”

田景奎有些醉了,絲毫沒有注意黃旭的眼神。“哦……那這次回來是為了那求賢令的吧?”

說到求賢令,田英先也來了精神,他瞪大了眼睛看著黃旭。田英先雖然出身殷富之家。但隻是小資小福,根本不足於與世家豪門相比,否則也不會來武威。

黃旭搖搖頭,唇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

“什麽都不是,我是來辦事的。”

田英先大為驚訝,道:“以兄台的學識,不為遼王效力豈不可惜?”

黃旭好似聽到了最可笑的事情,突然哈哈大笑,驚得樓中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笑道:“一人一劍逍遙江湖豈不快活?”說罷站起身來,腰間赫然帶著一口寶劍。、

黃旭對已經醉眼朦朧的田景奎道:“今天和田兄聊的真是投機,他日有緣再會吧!”說罷頭也不回,出門徑自而去。

望著空****的門口,田英先道:“這人真是古怪,原來是個江湖客。”

田景奎迷迷糊糊道:“怎會,此人出身世家……”

“莫非……後來的舉止是他故意作出來的?”田英先想要問田景奎,卻發現田景奎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

…………………

第二天早起,田英先就拉著田景奎去許府(人事部許林坤府邸)處行卷。所謂行卷,就是把自己的舊作詩文編成集子,送去給有權勢才學者品評,希望得到推薦,這在現在頗為盛行。田景奎卻不屑於此,田英先好說歹說,他就是不肯去。田英先沒有辦法,隻好一人帶了兩份卷宗,前往許府,把田景奎留在了武威館。

田景奎一時無事可作,就到樓下叫了杯茶慢慢品著,心裏卻想著昨天遇到的怪人。

那黃旭明明舉手投足都由貴族氣質,為什麽卻說自己是江湖客?可要說是哪個世家的子弟,卻又不該有這樣的閱曆和見識。田景奎灑脫曠達,想不明白也就不去想了。他又要了幾份精製的茶點,細細品嚐,卻也樂在其中。

大約過了把個時辰,田英先從客棧門外匆匆進來,臉色一片灰敗。

“哥哥,怎麽了?”田景奎連忙叫了杯茶,讓田英先坐下。

田英先喝了口水,臉色漸漸恢複了紅潤,氣道:“沒想到這許府看門的也如此氣焰!讓他遞個名刺,卻敢直接跟我伸手要錢!”

田景奎一笑,道:“哥哥你是在家裏讀書讀多了,你要是出門走走,這事兒早就見怪不怪了。怎麽?你不給嗎?”

“給了。”田英先挫敗的歎了口氣,道:“可一會兒名刺又送出來了,說許林坤沒空……”

田景奎道:“這也自然,咱們在武威沒有靠山,人家當然不會理你。”

田英先瞅了他一眼,道:“你既然自詡清高,怎麽這樣清楚其中關節?”

田景奎笑道:“我可不敢說清高,隻是不屑於此罷了。遊曆久了,也就什麽都知道些。”

田英先勸道:“我也是讀聖賢書的,可行卷又算不得作弊,我可沒看出有什麽不妥之處。”

田景奎苦笑道:“這個我當然清楚……可要我卑躬屈膝的去求人,總覺別扭,我要是真的清高,也就不會讓哥哥代我投遞卷冊了。”

田英先點點頭,道:“也罷,明天我再去徐世堅那裏碰碰運氣……”

或許是時運不濟,一連幾天,田英先都四處碰壁,手中的詩文就是投遞無門。不由得越來越慌張起來。田景奎自己本來不甚在乎,可看到田英先心急如焚,倒也替他思量起來。

這天清早,田景奎強拉著田英先在武威城中散心,看到田英先一幅神不守舍的樣子,笑道:“哥哥,我給你想了一法。”

田英先滿心期待,道:“什麽辦法?”

“咱們見豪門大院就入,來個急病亂投醫,要是天不絕人,或許還有機會。”

田英先呆了呆,道:“這……這怎麽行?”

田景奎笑道:“怎麽不行?反正也沒法子,且死馬當活馬醫吧。”

田英先想想也沒別的辦法,隻得硬著頭皮跟在田景奎身後。田景奎見路旁有一座府邸,占地頗大,氣勢不凡。笑道:“就是它了,咱們且從這一家開始!”

……………

楊成風正在府裏歇息著。葉子笑盈盈的煎了壺茶奉上,楊成風輕輕呷了一口,隻覺得清香宜人,通體舒泰。笑道:“葉子的茶煎的真有功夫,正可配得上一首品茶詩了。”

葉子聽楊成風稱讚,暈上雙頰,卻好奇的問道:“不知殿下說的是那一首?”

楊成風閉目思量了片刻,睜眼笑著慢慢吟道:“一碗吻喉潤;兩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往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惟覺兩腋習習清風生……”

葉子噗哧一笑,道:“照殿下這樣說,再吃下去,不就成了神仙了?”

楊成風也是莞爾,正待說話,忽見一個下人持了兩張名刺走進來,雙手遞交給他。

楊成風拿到手中看了看,微一思索,道:“叫李春請他們進來。”

此刻府門外的兩人已經有些發慌了。他們投遞名刺之時才發現這裏儼然是武威遼王府,但伸出去的手已然縮不回來,隻好硬著頭皮把名刺遞上去。本擬連門房都通不過的,可誰知府門站班的甚是客氣有禮,半點也未曾刁難,隻是讓他們耐心相候。

田英先已經出了一頭的汗,又是緊張又是期待,口中隻道:“這可怎生是好……”

田景奎雖也有些緊張,可見了田英先的樣子,卻不禁啞然失笑,道:“哥哥,咱們也都算是見過世麵之人,何至如此?”

田英先口中喃喃道:“王子我可沒見過……”

正說話間,裏麵出來了一名精瘦的老頭,卻並非剛才的門房。那人笑道:“二位隨我來吧,殿下有請。”

田景奎道:“多謝,這個請字可不敢當。”說罷拉了拉有些發呆的田英先,隨那人進了大門。

遼王府格局頗大,兩人跟著李遠,一路上過廊穿門,走了好一會兒才到正廳,田景奎環顧四周,見處處無不顯皇家氣派,不禁暗自咂舌。

兩人進了前廳,見楊成風端坐正中,錦袍玉帶,風流蘊藉,顧盼間盡顯雄勃英姿,不由大為心折。田英先噗通跪倒,口中道:“田英先見過遼王殿下。”

田景奎深施一禮,卻是立而不跪,道:“學生田景奎見過遼王殿下。”

楊成風見田景奎施禮之後便站的筆直,身形傲岸,心中略感佩服。自己平素見過太多趨炎附勢、熱心鑽營之輩,頭一次看到田景奎這樣敢於卓立於公卿之前的人。

“起來吧,你是有功名的人,見了我也不用跪的。”他示意李春將田英先扶了起來,然後又道:“看座。”

田景奎一愣,他雖疏狂,卻非不知進退之人,忙道:“殿下麵前焉有我等的座位?”

楊成風一笑,道:“看你非是常人,怎的也不能免俗?”

田景奎劍眉一挑,頓顯神采飛揚,道:“殿下既非俗人,那學生豈敢不勉強學步?”說罷拉了田英先斜斜坐在一旁,神態自若,剛才的沉悶之氣已經一掃而空。

“好。”楊成風點點頭,輕輕讚歎了一聲,說道:“你們均是學子,想來是到我這裏行卷的,錦繡文章且借來一觀。”

田英先這才想起兩人的文卷都在自己這裏,連忙上前幾步,雙手遞了上去。

楊成風接到手裏,尚未細看,隨口問道:“兩位都是名生,對涼州選官一途,有何異議?”

楊成風總領涼州,揚權特許他可就地選官,隻需事後申報朝廷即可。

當然,這與大秦帝國的刺史製定有關。

刺史,作為漢代中央政府對地方政府所實行的一種較為完備、係統的監察製度,有其產生、形成的曆史過程。

漢代刺史製度是對秦代監禦史製度的繼承。秦始皇在統一六國以後,建立了一套地方監察製度——監禦史製度。在地方上,“分天下以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監。”監還可稱為“監公”,或稱為監禦史、監郡禦史、郡監等。監禦史的地位可以和郡守、郡尉並稱,其主要職責是“掌監郡”,即負責監察郡守等人的行政事務。

東漢刺史權力逐漸擴大。詔書常雲:“刺史、二千石”,又常有派刺史領兵作戰之事,刺史奏聞之事不必經三公委派掾吏按驗,郡守、縣令對之頗為忌憚,甚至有因畏刺史而解印棄官之事。靈帝中平五年,劉焉謂四方多事,原因在刺史權輕。遂改部分資深刺史為牧。刺使實際已為一州軍政的長吏、太守的上級,州郡兩級製隨之形成。

魏、晉刺史有領兵、單車之別,單車即不領兵之意。領兵刺史四品,五品。領兵刺史多加將軍號,任重者稱使持節都督(某某等州)諸軍事(任一州的刺史,同時都督數州甚至十數州軍事),次為單車刺史“假節都督(某某等州)諸軍事”,又次為使持節。西晉統一初,曾停止刺史加將軍號。

西晉末天下大亂,乃仍舊。南北朝沿襲,惟昆魏道武帝時不同,州有三刺史,包括皇室一人。

隋文帝撤銷郡,州長官除雍州牧外,均為刺名。煬帝改州為郡,改刺史為太守。又設司隸台,掌巡隋文帝察,有刺史十四人,為司隸大夫屬員,正六品,任巡察各地之職,其地位品秩,均與漢武帝時的部刺史相同,旋罷,大秦帝國,以太守為刺史。以刺史為太守。

隨著文人的掌權,世家豪強的地方割據,刺史的權利也越來越大。

現在在大秦帝國各地,特別在四大家族掌握的幽州、揚州、青州、益州已形成割據勢力。皇權的權威已漸漸削弱。

田景奎道:“殿下,恕我直言,涼州選官過於隨意,題目淺顯,考不出真才實學。”他這是實話,涼州選官的考試十分簡單,隻須寫兩篇策論即可,隻要文筆尚還清通,就有通過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