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青山隱隱水迢迢

雲崢和張方平直到日落時分才從屋子裏出來,期間除了陸輕盈進去添了幾次茶水,送了一回飯食,再也沒人進入那個房間。

張方平看著陰沉沉的天說:“此去艱難困苦已經可以預期,西夏英雄輩出,萬萬不可等閑視之,元昊梟雄之姿,雖有你說的重重缺陷,但是想要借隙而入卻也是千難萬難,你雖是乳虎,想要在那些洪水猛獸麵前找到可以占的便宜,唯謹慎而已。”

雲崢背著手站在張方平的背後笑著說:“君子修行,遇難而上才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雲崢生性就不是一個安分守己之人,如今天下風雲激**不休,正是吾輩乘風而起之時,此去西夏,會遍西夏豪傑,看看一隅之地何德何能可以在大宋和遼國的夾縫裏生存,都說兩大之間難為小,如果可能我會抽掉他們賴以維係關係的那條筋。”

張方平羨慕的看著年少的雲崢,拍拍他的肩膀說:“我給不了你任何的幫助,能給你幫助的人是種諤,他此次有求於你,把握好機會,不要放脫他。

我少年時也是誌存高遠之輩,無奈深入宦海卻再也難以把持自己,班定遠之事讓我魂牽夢縈,馬踏賀蘭山是多少英雄豪傑的夢想,雲崢,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做到,你身故,老夫為你招魂,你成功,老夫為你牽馬墜蹬,小心啊,切莫辜負了少年頭!”

“先生說的是猛虎,是蛟龍。他們不成功則成仁,雲崢不同。我隻是一頭鬣狗,有機可趁的時候,我會狠狠地撕咬他們的軀幹,吸幹他們身上的最後一滴血,如果事不可為,雲崢便會遠遁千裏,等自己安穩之後就遠遠地盯著,等待下一次……”

張方平歎息一聲道:“我儒家經典何等的光明正大,為何能培育出你這等人來?考校經書典籍。你也算是學富五車。唯獨在心性這一條上,你和我們的差異太大了。”

“算學,下官最得意的學問就是算學,那是另外一個廣袤的世界。如果說儒學乃是煌煌大日。算學就是漆黑的萬古長夜。零散的數字在漆黑的空間裏不斷地變形,轉圜,扭曲。雖說萬變不離其宗,然而,那些數字在改變的過程中也改變了雲崢,我已經非常的習慣用算學的眼光去看世界,去測度未來的發展,所以和先生這樣的大儒有著本質上的區別,靈活應用,變化的去接受世界,所以才會成這個樣子。”

“馭神算而測無常到底隻是一個傳說而已,善遊者溺於水,你自己要萬分小心才是。”

張方平的心情不算好,雲崢說的事情過於詭異,一個國家怎麽可能是一支商隊可以撬動的,他不相信,但是雲崢卻充滿了熱情,讓他無從拒絕,蜀中的絲綢確實需要一個新的銷路。

“先生不必為小子擔心,也不必幫著小子做什麽,雲崢隻想求先生在聽到雲崢成為西夏某位權貴的幕僚,或者幫凶的時候,不要將我看成張浦,張元之類的敗類即可!”

“不會的,你不會的,風骨這東西雖然無影無形,但是老夫堅信你不會,因為你是一個從骨子就驕傲的無以複加的人,你這樣的人能對官家抱有敬意,已經很難得了,要你向蠻人屈膝恐怕比殺了你還要令你難受。

你放心,老夫在蜀中還有三年的時間,這期間,你的家人老夫保他無恙!”

雲崢大笑道:“秋日裏青草枯黃,牛羊肥壯的時候,就是雲崢遠走他鄉之時,先生當為我賀之,舞之!”

張方平仔細的看了雲崢一眼認真的點點頭說:“這是自然!”

從那一天和張方平說過話之後,雲崢就回到了浣花溪旁邊,去拜訪了彭蠡先生,拜訪了陸家的老祖宗,也去拜訪了梁家,沒見到梁琪,未免有些遺憾,因為聽說一兩年的功夫,梁家大小姐已將出落得沉魚落雁的,很想看看到底是怎麽個漂亮法,梁老頭卻非常的小氣,對雲崢商業上的要求滿口答應,卻絕口不提豆沙縣的合作事宜。

梁老頭很厲害,短短的時間裏就把家主的位置坐的穩如泰山,聽說有幾個強勢的同族去別的地方做生意的時候都賠了個精光,如今隻能在梁老頭的接濟下勉強度日,那裏還敢提什麽取而代之的話頭。

梁老頭不知道雲崢的真正意圖,在他的眼裏這就是一樁很普通的生意,雲崢要帶著自己的甲子營部卒去銀星和市做生意,這是邊貿生意,沒有過人的膽識和謀略做不來這樣的生意,他對雲崢的膽識和謀略不懷疑,那裏才是雲崢這種惡人的捕獵場,此去必定會有所斬獲,所以無論如何梁家都會插一腳。

知道雲崢要去幹什麽的隻有張方平和彭蠡先生以及陸家的老祖宗,笑林發現雲崢在積極地儲備火藥,甚至的精煉火油,就知道這裏麵一定有大文章,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傳訊的,寒林那個陰鷙的家夥第一時間就到了雲家,話都不說,雲崢走到那裏,他就跟到那裏。

就連雲崢去找張方平談話,他也抱著一把劍站在邊上,弄得張方平一臉的怒氣,卻又無可奈可,憐憫的拍拍雲崢的肩膀說聲保重,就什麽都不說了。

他自己還有一大堆的事情要處理,黃胄設伏將彌勒教的人除過葛秋煙在逃之外都抓住了,興奮之下的黃胄將彌勒教的人廢掉了四肢,用鐵鏈子穿過琵琶骨,準備解送京師,並且滿世界的宣揚自己的無雙戰功,一時間變成了成都府最大的英雄,現在就等著提刑司勘驗過功績之後,就能升官了,不管是漫天飛舞的邸報,還是張方平上書給朝廷的奏章,亦或是民間的傳聞,甲子營都被有意無意的隱身了,說出去也沒人信,爛泥一樣的武勝軍能殺掉趙三炮?

沒人信啊,甲子營非常的失落,瞅著永興軍趾高氣揚的接受成都府士紳的探望,再看看自家軍營冷冷清清的,出門的彭九回來嚎啕大哭,認為將主和兄弟們的功勞被狗日的張方平給抹殺掉了,梁楫紅著眼睛準備去找黃胄這個無恥小人拚命,於是,兩個傷口還沒有長好的家夥被雲崢抽了一頓鞭子,甲子營這才安靜下裏,這就是雲崢要的效果,現在不但成都府的人不相信這事和甲子營有什麽關係,估計彌勒教也不信,在這個時代一個悍匪被廂軍消滅掉那是最大的恥辱。

所有人似乎都忘記逃掉了一個葛秋煙,而這個女人逃掉的後果就是黃胄滿門四十六口在一夜之間被人滅口,黃胄自己也在會成都府的路上被一隻流星錘錘斷了脊梁骨癱瘓在**,聽到自己家人的死訊之後一口氣沒上來,就氣絕身亡。

張方平請寒林他們出手,終於在大佛寺抓到了葛秋煙以及他們的同夥一十四人,寒林用了雲家的火藥,所以戰鬥的過程非常的無聊,寒林現在沒時間理會彌勒教,把十五個腦袋割下來送給張方平之後又進了雲家。

很不服氣的梁楫和彭九在知道黃胄家的事情之後,狠狠地抽了自己兩個大嘴巴就歡快的去給喝酒了,將主說的沒錯,官職和錢這兩種東西天生就犯衝,你隻能要一種,兩種一起要的下場就是黃胄的下場。

對廂軍來說,沒什麽比錢這東西更加實在的了,如果要他們選擇,也隻有銅錢和土地這兩個選項,他們的選項裏沒有升官這個命題。

寒林來了之後,笑林就去了花娘那裏,雲崢在書房靜靜地看著書,忽然放下書本對吊靴鬼一樣的寒林說:“你看著我沒錯,但是也不能晚上跑到我夫婦的臥房頂上去吧?你也知道,我們都年輕,還沒有子嗣,晚上難免會有些不好的聲音傳出來,你就不怕損傷自己的道心?”

寒林扳著那副死人臉道:“看住你就是貧道最大的道心所在,又死了快兩千人,貧道出門隻有不到一年的時間,兩千人就命喪黃泉,盜匪的死傷那是活該。

可是黃胄全家以及那些無辜的永興軍軍卒的死,應該在你的預料範圍之內,為何不點明?拿人當替死鬼,這是你一貫的做法。

雲長生,你確實可以長生,因為總有人替你去死,你智慧過人,就該承擔更多的責任,而不是站在岸邊看著別人在洪流裏掙紮活命,不管是儒家經典,還是人性都不允許你這麽做。”

雲崢笑道:“可是那樣的安排很合理啊,甲子營需要的是錢財,都是一群叫花子,有點錢買糧食,不至於餓肚子,買衣服不至於光腚,其餘的事情哪裏敢想。

你在指責我,怎麽不去問問黃胄和張方平,他們當初可是不允許甲子營出現在功勞簿上的,遂了他們的心意,大家都各取所需,有何不好的。至於死人,這個世界每時每刻都在死人,好些還是你親自經手的,看開些,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寒林並不是悲憤於黃胄的死,而是悲憤雲崢的惡毒,這個表麵上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少年,揭掉那層皮,底下就是食人的惡魔。

可是不論自己怎麽對別人解說,都沒人會相信,張方平認為雲崢殺伐果斷,並且不計較名利,彭蠡先生認為自己的弟子悲天憫人,不但在大災之年供養吃不起飯的百姓,而且在成都府百姓最需要的時候肯挺身而出去擔任卑賤的低級武官,至於殺賊,雲崢功成身退,正符合儒家經典的教義,沒什麽可說的。

“要不,你跟著我去銀星和市吧,那裏宋人少。”雲崢笑著問寒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