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是曹家,他們可不是大宋,陸氏你要分清楚這一點,曹榮本性懦弱,其實算不得一個守邊的好人手,陛下看在本宮的份上才給了一次機會,本宮時時擔心他會將辜負聖望。
雲侯乃是天下名將,還需多提點一下曹榮才是。”
陸輕盈聽皇後這麽說,忍不住掩嘴笑道:“娘娘多慮了,陛下乃是一代聖君,如何會不知道如何使喚人手,您總說曹榮不頂事,拙夫和狄帥卻對陛下派曹榮前往大宋新土讚不絕口。”
曹氏皺眉道:“何以至此?”
陸輕盈道:“拙夫曾經說過,大宋新土最重要的就是安定,而非拓展,我們需要將狄帥搶回來的土地慢慢的變成自己的土地才成,要不然的話,搶回來的土地就是一個大麻煩。我們需要東川的銅,一個戰亂不絕的地方怎麽安心采銅?
狄帥性子耿介,拙夫從不吃虧,一旦他們兩個任何一人身在新土,大理皇帝就會睡不著覺,會覺得大宋準備滅掉大理國,會舉大理全國之力嚴加防範,一旦形成這樣的態勢,大宋就必須往新土增加人手,戰爭說不定就會在那一天打響,咱們大宋還沒有做好滅掉大理國的準備,會非常的被動。
妾身還記得拙夫說起這事的時候,笑的直不起腰,一個勁的說陛下果然是明見萬裏,曹榮固守新土,有一個最大的好處就是讓大理皇帝放心。還說大理皇帝如今忙著處理高智升留下的隱患,曹榮忙著鞏固大宋的新土。兩個人都沒什麽威脅性,所以能很好的相處。這樣對大宋來說是最有利的。
娘娘您想想,如果拙夫或者狄帥在新土,就算陛下說對大理國沒有圖謀,人家也不會相信的。”
曹氏聽完陸輕盈的話之後,也是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笑出來了,她以前總覺得新土是邊關,曹榮又是一個懦弱的人,這樣的將軍如何能守住疆土,很擔心曹榮會給曹家帶來滔天的災難。如今被陸氏一解說。頓時覺得眼前一片清明。
皇帝將曹榮放在那裏,就表示對大理剩下的國土沒有覬覦之心,而曹榮最大的本事卻是長袖善舞,是一個最會交朋友的。仔細想想。他在那裏果然是最合適的。
皇後擦拭一下笑出來的眼淚之後道:“祖宗留下後宮不幹政事的訓誡是對的。這些軍國大事,果然還是陛下和朝堂諸公拿主意合適些,咱們婦人女子管好家。養育好子女就是了。”
陸輕盈也笑著迎合幾句,忽聽得城牆底下有山崩海裂一般的呼嘯聲,不由得看向皇後,皇後卻笑著命人抬出一筐筐的宮花,帶著後宮的嬪妃來到城牆前麵。
陸輕盈俯身下望,隻見城牆底下密密麻麻的都是婦人,舉著各色的小花燈爭先恐後的往城牆底下的花架上插,插完之後就眼巴巴的盯著城頭。
隻見皇後隨手拿出一朵碩大的紫鵑宮花,向最靠近城牆的一個婦人拋了下去,那個婦人拿裙子兜住宮花,施禮拜謝,而後就高興地捧著宮花離開了,其餘的婦人隻是羨慕的看著,卻沒有人上前搶奪,全部都仰起頭等著皇後再扔下來幾朵,這樣的東西是買不到的,閨女出嫁的時候如果能有一朵宮花當陪嫁,是一件非常有麵子的事情。
喧鬧的不止是北牆,東麵的城牆似乎開了鍋,聽說那邊在扔銀錁子。
隨著婦人們的體力耗盡,一個個也就從癲狂狀態恢複了文靜賢淑的模樣,葛秋煙回來的時候,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了,被宮女帶著去換衣服……
此時,整個東京汴梁城似乎也慢慢地安靜了下來,隻有無數的彩燈在綻放光彩,站在城牆上,能看到無數的燈籠在街道裏滑行,和天上的銀河交相輝映。
雲崢覺得自己的舌頭很不聽使喚,心裏很清楚這是喝了一壇子烈酒之後的反應,所以立刻就換上了一副高深莫測的笑容,對誰都這麽笑,笑的別人心裏發毛。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
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
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
狄帥,這首《破陣子》送你了,等我日後白發長出來的時候我再另外弄一首。”
才氣太高就是麻煩,這種膾炙人口的雄壯詩詞隨便就從嘴裏溜達了出來,安在自己身上不合適,還是送給狄青比較好。
狄青笑的隻能看見一張大嘴,拖住歐陽修讓他趕緊幫自己記錄下來,這是喝醉酒以後寫的詩詞,天知道酒醒之後還能不能記住。
“雲侯才高八鬥之名果不虛傳,張嘴就是錦繡文章,老夫日後定當登門拜訪,好好地切磋一下,這首《破陣子》氣勢雄渾,自成一脈,早先還以為詩詞多偏向婉約,沒想到軍旅強悍之風也能融進來,佩服,佩服!”
“歐陽公謬讚了,詩詞小道爾,遣詞造句而已,算不得高明……”
這種話雲崢多說了幾句之後,身邊就沒人了,龐籍,韓琦這些人圍在歐陽修抄錄的這首《破陣子》前麵仔細觀摩,偶爾抬起頭瞅一下端著酒杯故作臨風狀的雲崢咬牙切齒的。
趙禎看著鄒同遞過來的詩詞看了一遍之後,嘴巴張的老大的看著醉意醺醺的雲崢百思不得其解,小聲的問鄒同:“他平日裏和狄青討論的時候也是這麽出口成章嗎?”
鄒同點點頭道:“好多話奴婢根本就聽不懂,什麽論持久戰,什麽閃電戰,什麽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之類的好多……”
趙禎看看獨自一人的雲崢,搖頭笑道:“還真是曲高和寡啊,算了,朕也離他遠點,和他站在一起總顯得別人比較蠢。
對了,他那個弟弟也是這樣嗎?”
鄒同苦著臉道:“不光是他那個弟弟,蘇家的兩個小子奴婢也常見,說句陛下不愛聽的話,他家人好像都比別人聰明一些。
您可能不知道,那三個小子見司馬君實的時候,將我大宋這位飽學的誠實君子問得啞口無言,如今在國子監,沒人敢教授這三個人學算學,比教書的博士還厲害的學生很少見,聽說他們最近打算去司天監向那裏的鴻儒討教什麽函數,奴婢弄不明白……”
酒喝高了,在加上吹風,醉倒就成了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既然已經醉倒了,那麽這場歡宴對雲崢來說就結束了,找不到四處遊玩的雲家下人,宦官隻好把他背著送下城牆交給了專門運送醉鬼回家的開封府……
雲崢釀造的酒,根本就不是什麽好酒,除了酒性猛烈之外實在是沒有半點可取之處,所以第二天頭疼欲裂根本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不管陸輕盈如何安慰,雲崢都抱著腦袋使勁的哼哼,醒酒湯灌了無數,依舊不起作用,直到雲崢又狠狠的灌了一大口回魂酒之後腦袋才不算太疼了,不過也有副作用,那就是瘋狂的嘔吐……
狄青見到雲崢的時候吃了一驚,眼前這個眼睛烏青,麵色蒼白的人和往日喜歡做玉樹臨風狀的雲崢相去太遠了。
“別笑話,醉的太狠了,三天沒吃飯,今天早上喝了一口小米粥,我來這裏曬太陽,補充點陽氣,這幾天陽光落身上都難受。”
狄青嘖嘖稱奇道:“既然知道喝酒難受,就不要喝那麽多,老夫的那壇子酒可是分了三天喝完的,你晚上喝光自然是找死。
不過啊,你上元節那天為何要喝的如此爛醉?有什麽目的?你行事向來有度,不是一個放浪形骸的人。”
雲崢痛苦地倒在虎皮上,給自己身上裹一條毯子這才道:“是為了向所有人示好啊,諸葛亮的觀人之策中就有“醉之以酒,以觀其行”,那些人那麽痛苦地到處打聽我的事情,不如大醉一場,讓他們看看我的本來麵目,和別人相處的時候,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是最蠢的法子,那樣的人,不當奸臣也像奸臣,什麽事都沒幹呢,人家就戒備三分,不如我這種把所有事都寫在臉上的人好對付,想要什麽直接說,少了很多的麻煩。”
狄青搖頭道:“這法子你用還可以,別人用就是在找死,第一,你年紀輕,有點脾氣很正常,第二,大宋軍方現在還離不開你,別人都會讓著你,當官,其實就是練城府,喜怒不形於色,才是人家的正途,你其實是想攤開心扉給陛下看吧?你打算幹什麽?非要這樣鄭重其事的。”
雲崢幽幽的道:“東京城快把我憋死了,我想帶著全家去秦州,少年軍的雛形就要出現了,卻沒有多少戰馬,西京的戰馬數量畢竟太少了。
大宋沒有一塊合適的牧馬地,這是我們以後事業的最大麻煩。”
“河湟?你的意圖在河湟?你打算和青塘人交手?”狄青猛地站起來,轉了兩三個圈子又坐下道:“青塘的英雄角廝羅病重,難道你看到這個契機之後,才打算圖謀河湟的?”
雲崢麵無表情的道:“乘你病,要你命有何不妥?”
“老夫聽說青塘的下一代已經起來了,董氈,青誼結鬼章,阿裏骨這些人沒有一個好惹的。現在天下安定,你不能將戰火無限製的延伸。”
“我和青誼結鬼章是朋友,想去看看他……”
狄青看著虛弱的雲崢淡淡的說出這句話,雖然陽光灑滿了全身,骨髓卻有一種結冰的感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