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大決戰(上)

該來的總歸是要來,盡管龐籍和唐宋十分不情願,但是宋遼的主戰場還是轉移到了二人對峙的陳家穀。

蕭綽命遼國雙雄耶律休哥、耶律斜軫陳兵十萬,嚴陣以待。趙光義糾結了殘部,以潘美為主帥,親赴陳家穀督戰。

對於此,龐籍的態度也很明顯。

我可以在你趙官家打勝仗時錦上添花,但是不會在你吃敗仗的時候雪中送炭。龐籍退兵勝州,趙光義明白,這股外力已經指不上了。

那就隻有靠自己人。

他的兵還沒有打完。如果不是曹彬的大軍貿然突進,引來大敗,現在的局勢如何還不好說。即使如今處在劣勢,但潘美、楊繼業他們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將,論起行軍打仗,天下間沒幾個人能比得上。

所以這一次,還沒有輸。

蒼山如海,殘陽如血。硝煙漫漫,軍旗獵獵。站在剛剛收複的朔州城頭,潘美手扶城垛極目遠眺,視線掃過城牆內外地遍地狼籍的遼軍遺屍,穿過層層疊疊的血色蒼山,他仿佛已經看到了久違的幽州。

自從統兵平滅南漢、南唐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體味到這種躊躇滿誌的感覺了。

“潘老將軍,別來無恙。”

一陣呼聲把他從幽州的遐想和眼前的局勢上拉了回來。回過頭去,他看到一員老臣正順著城牆走了上來。

“原來是程尚書,辛苦辛苦。”

看著眼前目露精光的程德玄,潘美由衷的感到佩服。戰局到現在,幾乎每一步發展都在此人意料之內。若非曹彬一路貪功遭受大敗,如今燕雲十六州或許已經盡歸大宋。要知道,靠著這位程尚書的妙計,他潘美連下五州,幾乎打下了三分之一個幽燕。

“潘老將軍,目下戰況如何?”

“程大人,我軍已經全部肅清了城內殘敵,大軍現正在城內休整。犬子延玉率領一千精騎已出城正向寰州方向搜索前進。”

“老將軍行陣有方,作戰勇敢,不愧名將本色。凱旋之日,本帥一定在萬歲麵前如實奏明。不過,現在還不到高枕無憂的時候,官家托我囑咐大軍稍歇一日,明日即揮軍直取寰州!”

“老臣明白了。”

潘美點了點頭,繼而沉穩的走下了城樓。

第二天清早,三軍早早用罷了戰飯,整裝已畢,隻待出發。潘美走出大帳,翻身上馬,揮鞭東向,正要發出進軍命令……

“元帥!不可貿然出兵!”

潘美扭頭看去,楊繼業一臉憂色的站在馬下,抱住了他的馬頭。

“元帥,我軍雖然攻下朔州,但士卒疲乏,實在不適合連日作戰。況且寰州不比朔州,城內守將耶律斜軫久經沙場,能攻會守,若是沒有合適的良機,隻怕我軍將士會白白送了性命!”

潘美一陣沉默。當著三軍將士的麵,緩緩地歎了口氣。

“君命難違,更何況為了我大宋的疆土,打不贏也得打!”

“元帥!”楊繼業胸中氣血翻湧,雙拳一抱跪在了潘美馬前,“既如此,楊繼業請為我軍先鋒。”

潘美不置可否,微微一笑,掉轉馬頭。

“楊太尉一路以來連克數座城池,這最後一戰的功勞,就留給老夫這個一條腿邁進墳墓的人吧。”

楊繼業還待爭執,忽然間一聲沉穩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潘老將軍是我軍元帥,怎可貿然以身犯險。在下覺得領兵之事還是要交給楊老將軍才好。”

潘美、楊繼業二人看去,說話的是監軍王侁。潘美眉頭一皺,這次出征可不是什麽好差事,說白了和送死沒多少差別,素聞王侁和楊繼業有積怨,恐怕此人是想借機公報私仇。

“本帥已經決定的事,怎可輕易改動。”

“元帥!”

楊繼業猛然一步上前抽出了潘美腰間的寶劍,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楊某不是貪生怕死之輩,自歸附聖上以來,常懷感恩之心,又羞愧素無戰功。今日請命,一是為我大宋江山著想,二是欲報聖上知遇之恩。元帥若是不允,那楊繼業唯有血濺陣前,為我大宋軍隊壯行!”

“老楊,你……”

潘美看著楊繼業那堅毅的眼神,曉得他是認真的。歎了口氣,“楊太尉,你這是何苦呢?”

翻身下馬,潘美扶起楊繼業,將那柄寶劍插回劍鞘,一起遞給了楊繼業。

“楊太尉,多多保重。”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楊繼業隻帶走了五萬人馬,用他的話說,萬一沒能取勝,要留一半人保護百姓撤退。潘美再三勸告拗不過他,王侁則在一旁暗喜。楊繼業出發後,清車熟路來到寰州城外,吩咐士兵去城門下叫陣:

“宋國太尉楊繼業親至,爾等鼠輩快快出來受死!”

耶律斜軫站在城門上眯著眼睛,嘴角掛上了一絲微笑。

“來的居然是楊無敵。”

“是啊,還以為會是潘美那個老匹夫。”

蕭達凜接過話,點了點頭,又道,“斜軫將軍,還是按原定計劃來吧,殺了一個楊無敵,對宋國的創傷同樣重大。”

“那本帥就出城會一會他。”

“且慢,斜軫將軍,不妨再等幾日,等宋國皇帝到後,我們再行決戰,到時說不定還有機會能活捉宋國皇帝。”

“嗯,有理。”

耶律斜軫點了點頭,忽的又想起另一件事,問道:“太傅唐大人還是告病休養嗎?”

“是啊”蕭達凜微微一笑“唐太傅的心病不好治啊。”

唐宋的心病確實無藥可醫。

“大人,京兆府那邊的探子來了。”

惜命走進房間,見唐宋捂著頭縮在被窩裏,於是上前推了推他,又問,“大人?”

“讓他進來吧。”

唐宋紅腫著雙眼,抬起了頭。

“哇!大人,你不會剛剛哭了吧?”惜命怪叫道。

“哭你妹夫啊。”唐宋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昨個被蚊子吵得一整晚沒睡著,今早一醒來身上被叮了十幾個包。煩煩煩!神煩!”

惜命嗤的一笑,走出房間,不一會兒,領著一個農夫打扮的男子走進了屋裏。

“大人,這個就是咱們京兆府來的探子。北醜,快見過大人。”

“卑職見過大人。”

“不用多禮。”唐宋坐在**,打著哈欠問道“說說那邊怎麽樣了。有什麽消息沒有?”

“卑職這次共帶來了三條消息。”

“第一條,是京兆府尹寇準的口信,他托我告訴大人,大人的家眷一切安好,他和曹家大小姐恭候大人回來。如需要幫助,一定萬死不辭。”

“第二條,是雪頭領和花頭領他們吩咐的,咱們在定難五州和興平府的眼線已經準備妥當,隨時可以行事。”

唐宋點了點頭,繼而看著北醜問道:“那第三條呢?”

豪放漢子北醜忽然變得扭捏起來,頓時支支吾吾道:“第三條,是夫人托我帶來的消息。”

“嗯?”唐宋眼前一亮,頓時露出一副哈巴狗的樣子“櫻櫻給我帶話了?她說什麽?”

北醜探入懷中,取出一封書信,恭敬的遞給了唐宋,“屬下得了書信,請大人過目。至於口信,夫人說……她……她愛你。”

“噗!”

惜命猛然間捂著肚子笑個不停,唐宋老臉一紅,瞪了他一眼道:“笑甚?有甚好笑?”說罷拆開書信,心裏默默念到: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

相去萬餘裏,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長,會麵安可知。

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

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

浮雲蔽白日,遊子不顧返。

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棄捐勿複道,努力加餐飯。

唐宋感覺自己鼻子一酸。這首《行行重行行》是當初在豐州時折文櫻念給他聽的,再後來,戰事一起,豐州失陷,二人就此天涯海角。如今睹詩思人,唐宋的神思又被牽回到那個惹人憐愛的小姑娘身上。

“咦?後麵還有字?”

唐宋好奇的翻轉書信,默念道:

“路邊的野花你不要采,千萬不要把我來忘懷。否則,你就死定了!”

唐宋無奈的一笑,這才是真正的折文櫻啊,還真是有些想念她了……

“大人,有什麽要話讓卑職帶回去的嗎?”

北醜看著唐宋笑得詭異的臉龐,小心翼翼問道。唐宋想了一想,附到他耳邊道:“我也囑咐你帶三條消息。第一條,你告訴夫人,我也愛她。第二條,你告訴雪裏蛆,讓他轉告夫人,我也愛他。第三條,你告訴寇準,要他轉告夫人,我也愛她。”

北醜愣住了,傻乎乎的看著唐宋不知道如何回答。唐宋提起筆又寫了一封書信,塞到他懷裏。

“把信也交給夫人。行了,路上注意安全。”

北醜苦著臉問道:“大人沒什麽別的安排嗎?”

“沒了,走吧。”

“那卑職告退了。”

北醜走後,惜命忍著笑上前向唐宋問道:“大人,你就不提一下正事嗎?”

“提什麽正事?”唐宋不屑道“既然一切都按照軌道在發展前進,我又何必亂了陣腳。再說了,這邊的仗還沒打完呢。”

唐宋忽的有些落寞的看向門外。

“楊繼業,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