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真相難明

“唐大人,老朽已經仔仔細細盤查了三遍,書房裏真的一本書都沒有少。這些書都是有順序的,如果真的少了,老朽很容易就能發現。唐大人,這些書老朽已經都按之前的位置複原了,您看呢?”

“嗯,辛苦你了,何伯,剩下的我們自己查看就得了,您先歇著吧。”

書房管理員老何諾了一聲便退到了一旁。唐宋皺著眉,一步一步的從書架間經過,邊走邊說道:“王兄,看來真被你說中了,我們被凶手在牽著鼻子走。”

王化基此時也是愁眉不展,白白浪費了幾天,卻沒查出個名堂來,凶手此時一定在暗處笑他們無能。

唐宋邊走邊掃視著書架上的卷宗,這時,他看著一遝考卷感覺有什麽不對。從書架上取下來翻了翻,猛然醒悟,舉在手中對王化基說道:“王兄你看,這遝試卷裏外都沒有灰塵,應該曾經被人翻動過。”

王化基愕然,幡然醒悟道:“你是說,凶手是將這遝試卷取走後又還了回來?”

“沒錯。”唐宋堅定的點了點頭,腦海中忽然靈光一現,看著王化基遲疑道:“王兄,如果書房的書籍沒有少,那地上那堆灰燼,又是什麽?”

“偷梁換柱!”

兩人幾乎同時喊出了聲。

“如果我所料不錯,我手中這遝試卷一定是偽造的,至於真的那份,極有可能是地上的那堆灰燼。”唐宋將手中試卷走到老何麵前道“何伯,勞煩你看一下,這份試卷是否是書房原有的。”

老何接過試卷,拿在手中仔細端詳了一番搖頭道:“不是,不是,這份試卷看內容是十年前的考題,可是這字跡分明是最近的,絕不可能是真跡!”

王化基走上前說道:“果真是偽造的。唐兄,你說凶手為何要偷換一遝十年前的考題?難道這份考題有什麽玄機?”

“王大人,老朽想可能是和一件事有關。”老何突然說道“老朽早年曾在禮部尚書身邊任過職,關於科舉,禮部有個鮮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禮部所出的試卷其實是十年一換的。雖說有些許修改,但大體部分不會變。也就是說,今年的考題與大人手中這份大致應該是一樣的。”

此話一出,唐宋和王化基頓時如受雷擊,當場呆在了那。如果是這樣,那這份試卷的意義就不同了,那麽看過這份試卷的考生就等同於作弊,是欺君之罪!

“難道凶手還是在考生之中?”唐宋不禁揣測道。

“唐兄,你有沒有感覺這裏的焦味經久不散,已經這麽多天過去了,還是好大的味道?”

聽王化基這麽一說,唐宋也皺眉道:“不錯,一定有問題。對了,那堆灰燼,我們再去查看一下。”

唐宋說完走到了那灰燼旁。看上去,隻剩下一團黑灰,根本看不出是什麽書卷。如今尚不能肯定這團灰燼一定就是原本的試卷,唐宋蹲下去,用手指沾起一小撮在鼻子下聞了聞道:“似乎這灰燼本身並沒有這麽大的味道,而且,和空氣中這股焦味還有些略微不同。”

“這是……”

唐宋看到那些灰燼中似乎有些雜質,於是動手翻了翻。果然,在灰燼之下,是些紫色的殘留物。唐宋於是招呼王化基道:“王兄,你手下可有懂得鑒別藥物殘渣之人?”

王化基奇怪道:“仵作應該擅於這些,可是,啊!”

這時他也看到了唐宋從灰燼堆中扒出來的顏色不同的紫色殘留物,愕然道:“我明白了,我馬上就去傳仵作來。”

“不忙,不忙,王兄,你我先去見一個人。”

“誰?”

“監考官,禮部員外郎,周德龍。”

禮部。周德龍一席官袍,坐在桌前嚴謹的批改著試卷,唐宋二人站在他身前,兩人俱是一副緊張的表情。周德龍放下手中的筆,歎了口氣道:“連日監考,本官也不曾過問許多關於案子的事。兩位有什麽要問的就說吧,本官一定據實告訴你們。”

“周大人。”唐宋上前道“下官想求證一件事,請問禮部科舉的試卷是不是當真十年一循環?”

“是。”周德龍皺眉道“這在禮部並不是什麽秘密。”

“大人,能否讓我們看一看幾個人的試卷。”

周德龍遲疑道:“這……這有些難辦,開榜之前,試卷是不許觀看的。”

“大人,事態緊急,還請行個方便。”

“好吧,本官勉為其難破例一次,你且說是哪幾個人的?”

唐宋微微一笑道:“程渝、寇準、孔令庵還有……盧又元。”

唐宋特意在盧又元的名字那裏加重了語氣,周德龍看了他一眼,也沒有多說什麽,吩咐他們先到大廳等候。不多時,四個人的卷子便被取來了,唐宋打開第一張,是程渝的。文筆工整,段落整齊,卷麵十分好看。王化基讚歎道:“這個程渝真是個人才,不但字寫得好看,而且答案也是全對,當真讓人挑不出毛病。”

唐宋冷笑一聲,也不作答,繼續翻開了第二張試卷。這張是寇準的,寇準的字寫得龍飛鳳舞,蒼勁有力,別有一番韻味。唐宋看著向王化基問道:“王兄,這一張的正確率如何?”

“不錯,雖然有幾處小錯誤,但整體而言十分不錯,隻比程渝的試卷略遜一籌。”

依舊沒有回答,唐宋又打開了第三張試卷。這張是孔令庵的,一看到這張卷子,王化基就一陣惡心。字寫的難看不說,卷子上還盡是些墨點,當真字如其人一般醜陋不堪。可是仔細一看,王化基詫異的說道:“咦?這孔令庵的卷子居然也是全對。怪哉,怪哉。”

最後一張卷子,是盧又元的。唐宋拿在手裏,淡淡說道:“如果這張卷子也是全對,那麽,我基本能斷定這起案件的經過了。”

他輕輕展開了盧又元的試卷,此人字寫的一般,但是倒也工整。王化基仔細的打量一番,皺眉道:“也是全對。一場科舉出現三張滿分試卷,難道說……”

“漏題。”唐宋淡然道“看來我們還得再找周大人討幾張試卷。”

同一日,夜晚,天然居。

早在半個月前,天然居的客房便被預訂滿了。不用多說,這訂客房的自然是進京趕考的舉子。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就是這種願望,讓他們在科舉的考場上決一死戰。

甚至不擇手段。

史今煩躁的躺在**,難以入睡。他有些後悔自己當初接受那神秘人的條件了。那一日,一個自稱手中握有本屆科舉試題答案的男人來到自己麵前,隻要自己聽他所說,去誣陷一個清白的人,那麽就能得到這份答案。既能消除一個強力的對手,又能極大增強高中的把握,史今當時就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

可是這兩日,先是程渝,再是孔令庵,接連死人,讓他感覺自己似乎陷入了某人的陰謀。反正我隻是一個小人物,又不是狀元熱門,不會有人想殺我的。這樣想著,史今合上雙眼,強製自己睡去。

“哐當!”

“誰?”史今聽到響聲喊道,屋裏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到。史今費力的豎起耳朵聽著動靜。

一道亮光毫無征兆的從他眼前閃過,那亮光,分明是月光反射在刀背上的光。史今看清了那亮光之後還有一道漆黑的身影,正向自己一步一步緊逼過來,舉起了手中那束亮光。

“不要啊!”

“上!”

伴隨著史今的嚎叫,唐宋一聲令下,潛藏在屋裏衣櫃、箱子的幾名大理寺的高手應聲而出,將那持刀之人團團包圍起來。門開了,唐宋與王化基領著一眾手持油燈、短刀的侍衛走進來。看著被圍在中間的那名黑衣人,唐宋冷笑道:“料到你會今夜來取他性命。好狠啊,參與這件事的人居然一個也不留。”

黑衣人沒有表現出恐慌,反而發出一陣“咯咯”的笑聲道:“芝麻官果然名不虛傳。看來你已經猜到了我們的手段,不過那又怎樣?你敢動手嗎?”

“拿下!”

一聲令下,幾名高手同時向這黑衣人發難。饒是他身手敏捷,也沒招架三回合,被反剪了雙手逼著跪在唐宋等人麵前。

“我不管你是盧又元的人,還是他爹盧多遜的人。我隻要還寇準一個清白,還死者一個真相。你如實招來,究竟是受何人指使?如此,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唐宋俯視著他,,冷哼一聲道。

“咯咯咯……”黑衣人陰沉的笑道“錯了,錯了。你以為我是盧家派來的?咯咯咯……。”

“揍他。”

黑衣人錯愕的看著唐宋,當然,接下去他就什麽也看不到了。三百六十度的拳打腳踢把他打的眼睛直冒金星,哪還分得清誰是誰?打了一陣子,唐宋製止了意猶未盡的幾人,走上前踩著黑衣人的背,蹲下去扯著他的脖子在他耳邊小聲說道:“我知道你是魏王的人。魏王和盧多遜那點事,我都知道。”

黑衣人頓時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難道我南衙出了叛徒?”

“我給了你當眾指證他的機會,你不要,看來你是鐵了心要當這替死鬼。你放心,我會留著你的狗命,查到最後,盧多遜、趙光美,一個都跑不了。”

“別太自大了!”

黑衣人猛然發力掙脫了唐宋,從唐宋腰間抽出了短刀,退了開來。一眾高手大驚失色,急忙圍在唐宋身邊不敢有閃失。誰料黑衣人的刀沒有插向唐宋,反而插入了自己的胸口。他慢慢跪在地上,血液大口大口的從嘴中流出,一雙眼睛充滿了仇恨,直視著唐宋。

“姓唐的,你不用得意,這件事我勸你查到這裏就停手。得罪了你惹不起的人,你也休想活命!”

黑衣人說完氣絕,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我又何嚐不知道呢?”唐宋默默看了一眼他的屍體,目光移到了在**裹著條被子,戰戰兢兢的史今,歎了口氣對他說道:“偷窺答案,欺君犯上,也是重罪。趕緊穿好衣服,你的前程,已經完了……”

幽幽的搖了搖頭,唐宋走出了房間。王化基看了看身邊的一群人,吩咐他們將黑衣人的屍體及史今帶走,轉過身追上唐宋交代了一番。之後一個人默默走向了程德玄的府上。

程德玄處理完公務,此時剛剛入睡。他在房中聽到動靜就向門外問道:“是化基嗎?”

“正是屬下。”

“哦,進來吧。”程德玄披上睡衣,打了個哈欠,走到門口,看著王化基道“那唐宋又有什麽新動作了。”

“大人,案子已經破了。”王化基恭敬的答道。

“哦,你說。”

“凶手畏罪自殺,所以背後指使之人無從考證。”王化基頓了頓道“但是唐宋提到了兵部尚書盧多遜,那人也沒有否認。”

“盧多遜……”程德玄思慮一番道“嗯,這些天辛苦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吧,繼續監視唐宋的一舉一動。哦,你可曾告訴他明日上朝麵聖之事?”

“已經告訴他了。”

“那好,去歇息吧。”

“屬下告退。”

皓月當空,形單影隻。蒔花館樓上頂,唐宋一人拿著壺酒自斟自酌。

“哎呦,疼死我了。”

唐宋聽到聲音回頭看去,卻見芍藥笨拙的從另一邊爬了上來。看她的樣子,似乎是在爬的時候劃到了手臂。芍藥一邊揉著胳膊,一邊坐到唐宋身邊,說道:“唐老板,諾大的蒔花館許多房間你不進去,偏偏來這樓頂。”

“上次我像現在這樣看月亮時,我身邊是一個柔情似水的女子。”唐宋輕笑著為她倒了杯酒接著說道“如今她在府州。而這兩個月,我在汴梁也經曆了許多風風雨雨。不知道下次再見,我還能不能和她像以前一樣在屋頂邊看月亮邊說些情話。”

芍藥接過酒杯,莞爾一笑道:“看不出你還是個情種。那個女子叫什麽?”

“沐兒,段沐兒。”

“很好聽的名字啊。”芍藥抿著酒淡淡說道“你來汴梁,是為了什麽?”

“當初我是抱著做官的想法來的。我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改變著大宋冗雜腐朽的官僚機構,也為自己謀個前程,以後和沐兒再見時能保護好她。但是現在我發現,我在朝廷中隻不過是一條小小的雜魚,看著那些鯊魚吞噬身邊的同伴卻無能為力。如果我去阻止,那鯊魚就會先來吞噬我。或許我真的不是做官的料。”

默默聽他講完,芍藥歎氣道:“我不像你,有那麽大的抱負。我覺得隻要能活的開心就行了。”

“你好像從沒告訴過我你的過去?”唐宋看向她道“你來汴梁有多久了?”

“三年了。”芍藥的臉上帶著一層若有若無的憂傷說道“三年前,我追著一個男人來到汴梁,可是他始終對我不理不睬,因為……他覺得他做了對不起我的事。”

“那還是在我十四歲時。有一天,我和他一起去爬山,因為下了大雨,我們就躲到一個山洞避雨。那一晚,我和他有了夫妻之實。當時他說要娶我,我就答應了。半夜的時候,有三個惡棍也進了山洞,他們貪圖我的姿色,欲要施暴。他想保護我,卻被那三人打暈了。天亮後,那夥人離開了。他醒來後看到我受辱過的樣子,像瘋了一樣追了出去。之後,他再也不願麵對我。隨後的五年間,他也不知費了多大的功夫,將那三名仇人一一手刃。報完仇,他就失蹤了,我多方打聽才知道他來了汴梁。我滿心歡喜的找來汴梁,可是我見到他時他已經變成了一個吃喝嫖賭蓬頭垢麵的破落戶。他不肯和我相認,隻是不停任自己墮落。我一氣之下將自己賣入蒔花館,做賤自己。沒多久,我成了汴梁小有名氣的娼妓,兩年後,我買下了這家蒔花館。”

“你真傻。”唐宋苦笑著看向她,此時,芍藥已然淚流滿麵。

“我知道,可我又沒有怪他,他憑什麽糟蹋自己,憑什麽這麽……折磨我。”

芍藥把頭埋在唐宋肩上嚶嚶的哭著,唐宋拍了拍她的背,沒有多說什麽。

第二天,唐宋和王化基並肩上殿。兩個七品小官得官家青睞,特準召見,這在旁人看來是莫大的榮耀。

趙光義看著二人,麵帶微笑,說道:“唐宋、王化基二人,辦案有功,破獲了科舉期間頗為猖狂的殺人案。朕有旨,擢升唐宋為從六品朝奉大夫,擢升王化基為正六品大理寺少卿。”

“臣謝主隆恩。”

唐宋二人俱是受了旨,才站起來。王化基本來官比唐宋高上一級,如今還是高一級。不過,大理寺少卿的實權可比朝奉大夫這個虛職大得多。見二人沒有變現出過分激動地樣子,趙光義讚許的點了點頭道:“唐宋,你為寡人講講你們是怎麽破的案子?”

一時間,趙廷美、盧多遜、程德玄、王化基紛紛看向了唐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