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換行頭欺淩差役

“喂!那船家,裏麵載著什麽人!”陝縣官府的一個兵丁手裏戳著一條長槍,另一手持著火把,遠遠地站在一塊突出的岸頭上,長長地梗著脖子,扯起一副破嗓子朝著無錫快上的兩個船家吼叫。

那陝州的官兵操著一口陝北的口音,咬字甚重,一時間在哄鬧的岸邊上,那兩個船家都沒有聽的明白,隻是有些恍惚地收住了手中的長槁,遲暮地望著岸上火光團團下那一夥亂糟糟的官兵,還有靠在岸邊上正在被裏裏外外搜查的船支。

那些個官兵一看船家‘待理不理’的樣子,心裏不耐煩了,便愈發擺出了老爺脾氣來,其中一個麵若炭黑的家夥大喝一聲道:“少跟他娘廢話,喂!那廝鳥,快些把船給爺弄過來!慢了些的,便一刀戳死你!”

那麵色炭黑的官兵一麵嘶聲吼叫,一麵將手裏的樸刀比劃著,這一番凶神惡煞的模樣看在船家眼裏,心裏有種莫名的恐慌,生怕攤上什麽壞事,雙腿更是不不由自己地發顫。此刻站在船頭上的那個年青漢子,被官兵一唬,已經破了膽子,雙手哪裏還使得上力氣,雖然緊緊握住長槁,可是此刻的河底就是像一塊光溜溜的鏡麵,這長槁怎麽撐都不順手,橫七豎八都使不上勁。

那岸邊上的差役一看,以為這小子故意為之,呸了一聲,罵道:“你這賊廝鳥,還給我裝嬌嫩!看老子不抽死你!”

“這船上定有貓膩,喂!少耍花招,快快過來!”一個冒似捕頭的官兵此刻也站到了這邊,遠遠地看著江中心的那條無錫快,將手一揮,大喝道:“來人,給我將那條船拖過來!”

這下,那些個在岸上的官兵立刻來了精神,一個個拿著三角撓鉤奔到了江邊上來,牟足了力氣把胳膊掄圓,將那撓鉤在頭頂呼呼呼地旋了幾圈,便一鬆手擲了出去,有些個撲通撲通地落了水,有些個撞在了船壁上,隻有少數幾個,落在了船舷邊上,眾官兵一聲喝彩,便齊心協力一起拉住了撓鉤後麵的繩索,將那無錫快拉轉了方向。

這一下更是將那船頭上的青年唬的夠嗆,特別是看著岸邊上那些個猶如虎狼般凶惡的官兵,看著他們明晃晃的槍頭刀刃,心裏就徹底死了一般,全身涼冰冰的,沒了一點知覺,隻是不住篩糠似的抖,因為此刻的他已經被那官兵方才的話嚇破了膽子,真的擔心那些官兵惱了會在他身上戳個血肉模糊的窟窿出來。

而現在官兵們將船一個勁地往岸邊拉,那漢子就愈發慌了,先是拿著長槁不顧一切地戳住地,阻逆著船往岸邊去,後來覺得胳膊扭不過大腿,而船不管他怎麽撐都會被官兵來著向前,情急之下,立刻撇了長槁,慌慌張張地跳過船這邊來,扣住那倒刺入船幫的撓頭,想要將船掙脫出來,可是,繩頭那邊畢竟有十幾個大漢在傾力拖拽,縱然他使盡了全身的力氣都沒得辦法撼動那撓鉤半點。

倒是這一舉一動都叫那捕頭看在了眼裏,大喝道:“兀那賊廝!作死啊,快!快給我拉!”

那年輕漢子一看那捕頭當真是火冒三丈了,那猙獰的麵目愈發可怕,沒得辦法,自家的船是脫不得身了,情急之下,大喝一聲逃命啊,便要縱身往江裏跳。

好在那漢子剛奔到了船邊,就被在船尾那年長的漢子一把拽了回來,左右抽了兩個耳光,衝著他的腦門大喝一聲:“失心瘋了,慌什麽!”

那年輕漢子被兄長這麽一打,這才稍稍冷靜下來,但是,還不待他兄長鬆口氣,這漢子就頓時軟成一團,癱在了船邊上,眼淚橫飛,鼻涕縱流,真個是草包一團的模樣。那年長的漢子看著他這樣子,心裏狠他不爭氣不由地捏緊了拳頭,但是看著自己胞弟的樣子,又有些微微的心疼。不由地歎了口氣,心想早知道他這般不經嚇,就不該帶他出這趟門,原來打算借著這此的長途生意,帶著這足不出戶的弟弟見見世麵,拜拜碼頭,將來也好自立門戶,活出個模樣來,哪知道竟然鬧出這樣一幕醜來給別人瞧了笑話。

這漢子出醜倒是沒關係,可是卻將此刻躲在船艙裏偷偷看著的史進嚇出了半身汗來,心裏對著鬧劇更是叫苦不迭。

可就在這空擋,這條無錫快已經被官府的兵眾一口氣拖到了岸邊。那炭黑麵孔的當差為了討好上司,首先第一個便持著樸刀跳上了岸來,他沒有直奔船艙,反而是兩個箭步直躥到了那哥兩麵前。黑臉差役將手裏的樸刀倒持在手中,用刀背狠狠朝著癱在地上抽泣的漢子打去,此刻站在身旁的大哥護弟心切,俯下身子硬生生地替弟弟擋了幾下,大哥好像全然不疼反而像是受了賞似的陪著笑臉道:“官大爺,我弟弟初此出來,沒見過世麵,對不住對不住。”說著趕緊走到不遠的上艙裏,從破木箱子裏頭一把將多半的積蓄抓了出來,硬塞到那官差手裏道:“多有得罪,這些都給大爺買杯茶壓壓驚,對不住對不住。”

那黑臉差役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銀子,雖然不多,但是也終究是銀子,要是換做平日遇上這等識相的,這事也就算了。但是,現在船靠穩了岸邊,捕頭也上了船來,他哪裏還能做的了主,於是,擺出一副鐵麵,將手裏的銀子往船裏一撒,道:“滾你娘的,哪有這般便宜!”

那捕頭此刻也帶人持著一行火把走上前來,二話不說,踢腳便是一踹,這下那當大哥離得甚遠,沒能護住弟弟的周全,這官差的一腳用狠了力氣,將那小子滑著船板溜出老遠,撞在船幫上險些就掉下江去。拿官差一腳踹了還想再補上一腳,但是,卻萬萬沒有想到這小子比樹枝還脆,就這一腳就經不住了,口吐白沫,兩眼直翻白珠,如若再來上那麽一下,隻怕是要搞出人命來。這時,那漢子的大哥也心急了,趕緊連滾帶爬擋在了弟弟身邊,雙膝一軟跪下來不住地磕頭求饒,而他的脊背上皮開肉綻的留下了幾道深深的血印。

那官差一看,反正麵子上也下的來,要是失手將人打死了,反倒要吃不了兜著走,於是,心裏便也作罷,但是口風上卻依舊厲害,衝著身邊的左右道:“給我看好了!你!你!還有你們,給我搜!”

捕頭提著樸刀站在船尾上,那些個當差的立刻從上艙搜查起來,本來是要尋人,但是,在上艙裏頭,卻是翻箱倒櫃,砸鍋摔碗,搞得一片狼藉不堪,而官兵們卻樂在其中,‘搜查’的更是賣力。

“你們幾個跟我來!”說著那黑臉差役帶著幾個兵丁便往那下艙的門口來了,踢腳剛要一腳踹開,卻不想那扇木門竟然被人從裏頭打開了。

那黑臉官差瞪著一雙大眼,很是詫異,頓時看著說不出口來。

隻見在這火把晃動的光亮下,那下艙門口竟然站著一個官差,頭戴大氈帽,手持樸刀,還不等那黑臉差役叫喚,便搶先開口嗬斥道:“吵吵吵!詐屍呢!擾了爺爺的好覺,作死!”說著抄起樸刀便是要打。

那黑臉官差哪裏料得到這一幕,發一聲喊,趕緊和眾人向後散開,站得遠些的機靈官差一看勢頭不對,趕緊跳到了岸上來,一扯樸刀唰唰唰地抽刀出來。

此刻站在另一側的捕頭一看那邊有情況,立刻帶人便圍了上來,正要怒罵,卻看見從下艙裏出來的漢子竟然是一位都頭,隻怕是有什麽差事路過此地,何況捕頭和都頭就不是一個級別,哪裏有資格敢責問人家。這捕頭腦子靈光的很,心裏這念頭一轉,就立刻陪著笑臉道:“哎呦,同道中人……”

“同你個頭!”時遷不待他說完便惡狠狠地頂了他的話。

那捕頭嗬嗬地尷尬笑笑,回頭嗬斥身邊的人道:“還不快把家夥收起來!怎麽這般不長眼!”那邊的幾個小兵一聽被罵,趕緊收起樸刀來。捕頭這才半哈著腰,問道:“不知大人貴屬何處,此刻要往哪裏?”

“他娘的,老子出來公幹,還要向你這鳥廝回報,看你就是成心來結梁子的!”說著時遷便掄起樸刀來打。

捕頭一看那長柄樸刀,正是官府的專屬,心裏哪裏還有半點懷疑,趕緊放低身姿,任由時遷狠狠地拿樸刀背在他身上痛打了幾下。

時遷一麵打,一麵心裏暗罵,叫你這狗賊猖狂,這是提船家打回來。

時遷橫過刀背來,用力砸在那捕頭的身上。那捕頭雖然不敢喊痛,此刻卻已經痛的嘶牙咧嘴,站在一旁的那黑臉官差一看,頓時那獻殷勤的心計有上了心頭,都是朝廷的人,反正不會死人,不過是些皮肉傷,反倒能讓上司領情,日後也好提拔。於是便踏上一步,大義淩然地道:“大人,是小的驚動了您,真的不關韓大人的事,您要打,還是拿我出氣吧。”

時遷心裏看著好笑,雖然臉麵上不說什麽,但是心裏已經將這漢子的心思都看穿了。鼻端不由地冷哼一聲,飛起一腳將那捕頭踹出仗餘之外,撞在一堆官兵中,被人亂糟糟地搶上來扶住。

時遷看著此刻站在麵前的黑臉大漢,心裏冷冷地笑了,暗道:“真好沒借口打你,你就找上門來,你說我要是不領情,那豈不是反倒大煞風景。”這一念想罷,掄起刀背又是一通狂揍。

而此刻,被人扶住站在船頭的捕頭托著自己的腰身,看著時遷竟然一點都不客氣,又瘋狂地打起來,那凶橫模樣可比那陝縣的牢頭都要狠多了,看到此處,那捕頭不由地深深倒吸了一口冷氣,心想今晚這差事做的,真當倒黴,銀子沒撈著多少,卻遇上了這等煞星,真是命背到了家。

時遷將那黑臉官差打的脊背透出血來這才住手,隻把那黑臉官差後悔死了,可是此刻卻又沒得逃,硬著頭皮咬著牙,雙腿一軟索性倒在了船板上。而此刻那邊船尾上的兄弟兩傻呆呆地看著,完全沒弄清楚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但是眼下卻不是思慮那船艙裏何時多藏了一個當差的官,隻是現在能痛痛快快地報了仇,那就是大快人心喜聞樂見,真叫人偷著笑都來不及。

“嗬嗬,大人,真是對不住,大水衝了龍王廟,你看,他都……就繞了他吧!”那捕頭雖然心黑,但是總還算有些道義,懂得人家替你擋了刀,自己也該為人家說個話。

而此刻的時遷打了這麽一通,也過足了癮,便住了手,故意嚇唬那捕頭道:“饒了他可以,那你來替他挨!你壞了爺爺的清淨,配個不是就完了麽!”

那捕頭不知時遷是唬他,頓時嚇得雙腿一軟險些癱倒,就連嘴都軟的說話沒了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