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福來客棧百劫集(壹)

【鄆城縣】

自從那夜眾人聚在一起商討了劫取那套財富的法子,在有了一個雛形之後,又前前後後合計了一回,最後拍板敲定,將任務一一分化出來,各行其事。公孫勝也就此住在了晁蓋的宅子裏,就此加入了這個不為人知的計劃中來。

日子就在眾人暗中的盯梢中悄悄過了一日,等到第二天的晚上,果然,打東門進來一隊人馬,一個個高頭大馬,看上去威風凜凜,一個個身著黑底紅紋的短袍,腰間挎著一口口樸刀,就此打馬進來,引的極多路人紛紛駐足相看。

“啊呦,大人一路幸苦。”朱仝突然在街邊的一個涼棚裏頭閃出身子來,恭恭敬敬地擋在路中間施了個禮,依舊坐在茶攤子上的雷橫一瞧自己慢了一拍,也趕緊放下茶碗,走出涼棚,補了一禮。

在那一夥人中,一馬當先的是個身子壯實的漢子,腦袋滾圓,也許是一路行程勞累,滿麵油光汗漬,那扁平的鼻子哼地喘了一聲粗氣,一雙白多黑少的眸子瞅著馬前的兩個人,斜睨著眼上下打量了一番,他拿馬鞭子一指兩人,一口很是不屑的語氣說道:“你們這是……衙門的人?”

雷橫一聽這話心裏頓時生出一些不快,但是,這終究是上頭派下來的人,當下也沒有什麽法子,還是依舊得畢恭畢敬地小心伺候著,於是便說道:“正是,小的是鄆城縣的都頭雷橫,這位是都頭朱仝。我兩差人前往府中通報,當下特意在此候著大人前來呢。”

那人冷笑了一下,看著他兩說道:“衙門失火,就剩下你們幾個了?”

“失火以後,差役死的死,逃的逃,就我倆個帶著附近的百姓前去救火,現在,能調動起來的差役,連上我們兩個也就隻有不到十個人了。”朱仝說答道。

“先找個驛站歇了,這些話,留到那裏再說吧。”那領頭的差役顯然是有些困了,三句沒有說完,果然不出所史進所料地要找驛站歇息。

朱仝暗暗挑起眼來瞅了一眼這一隊人馬,差不多有二十來人,說多不多,說少卻也不少。他沒有去管那人的態度,隻是心裏暗暗笑了笑,怎麽都覺得還是晁蓋那夥人要更聰明些。於是,別的閑話也不多說了,當下便說道:“大人一路鞍馬辛苦,請隨我這邊走,那邊有個叫福來的驛站,也算是我們縣裏頂好的了。”

“福來……福來……”那領頭的官差並沒有打馬急著走,而是捏著下巴下的那一捧髯須,嘴裏頭念叨著,好像是琢磨出了什麽似的。

雷橫見狀悄悄斜眼和朱仝對望了一眼,換了個眼神,心裏有些琢磨不透這官差這話裏的意思,便地笑著問道:“大人,怎麽……有哪裏不妥麽?”

那領頭的差役搖搖頭,道:“福來!咱家的名字便是褚福,你們這裏定好的驛站叫福來,這不就是在急盼著我來麽,嗬嗬,哈哈哈,好個福來,爺爺我來了!”那官差諸福說罷,便笑著雙腿一夾馬肚子,便往前走。

朱仝一聽諸福的這自言自語,和雷橫暗暗換了一個眼神,心裏偷偷也樂了,心道:這廝架子不小,但自知之明還算有些,知道有人急著盼你們來,嗬嗬,等你們住進福來裏頭,可有你們好受的。想到這裏,朱仝不由地笑了。

“你這廝,偷偷在旁邊笑什麽?”

冷不防那諸福回頭瞅見見了正好喜形於色的朱仝,將朱仝不由地唬了一跳,但是,朱仝也算機靈,立刻恢複了常態,笑吟吟地說道:“我是打心底裏頭高興,有大人你們來了,這鄆城縣裏頭,可就太平多了。”

“啊呦,這是怎麽個說頭?”那諸福聽得心裏受用,便追問下去道。

雷橫一瞧這官差的這副嘴臉就不舒服,在聽他故意說得這口腔調,就愈發不舒爽了,聽到耳中是耳中別扭,聽到心裏是心裏難活,心裏暗哼一聲,愣是沒有說話。隻是趁著眾人不注意的空子,故意往街邊上走了走,輕輕用身子撞了一下,在路邊正買炊餅的漢子。

那帶著鬥笠的漢子被人輕輕這麽一撞,那雙本來看著賣炊餅老漢的眸子,頓時斜睨過來,瞅了一眼那一夥官差,從自己的身後走去,心裏微微一笑,便對著那正欲找錢的老漢說道:“不必找了,那些錢你就留著吧。”說罷,便將炊餅往懷中一揣,將手裏的鬥笠戴起來,默不作聲地就快步沿著路邊拐進了一條胡同,沿著小路直往那福來客棧去了,隻留下這買炊餅的老漢像是占了大便宜似的,一個勁地衝著那漢子的背影不絕口地說著謝謝。

而這邊,雷橫雖然沒有答他的官腔,但是,這話頭是朱仝惹起來的,還得他自己來填,於是,他便抓著機會為後麵的事也做個鋪墊,渲染個氣氛,於是,朱仝笑著說道:“大人你是不曉得,吳大人還在世的時候,不是那麽有作為的,這縣裏頭就不甚太平,出城不過幾十裏,便有一水泊,叫梁山,想必這個大人在府衙裏頭就有耳聞吧,這活人馬招兵買馬,越做越大,府衙曾經也派過幾次圍剿,之奈何那夥水寇占據地利,圍剿他們不得,反而漲了他們囂張氣焰。再加上吳大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誒誒誒!這麽說,你可就不對了,什麽叫吳大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直沉默不言的雷橫這時候突然插了句話開口了,說道:“這簡直就是兩眼一閉,除了銀子,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不待得去管嘛,哪有這位大人這麽精幹神明,你瞧瞧這雙眸子,一瞧就知道,是個精明眼快的主。”雷橫雖然對這管不抱好感,現在說到這裏,都覺得有些惡心,而是,他心裏在方才卻曉得朱仝心底的那副算盤,現在捧得著官差越高,晚上才能摔著這廝越慘,動動嘴皮子讓這廝現在就不知了東西,這買賣還是合算的很。

那官差聽得果然心裏舒服,他在府衙說白了,也就是個文案,天生長的一副武將的模樣,莫名其妙落了一個文武雙全的名聲,在府衙恰巧憑著那麽些機緣氣韻破了兩件案子,有了那麽些虛名,當下又一恰巧遇上鄆城縣的府衙失火,於是便被府衙派了下來。就這麽一個在官場上剛有起色的文案,現在在這兩個都頭的口中,愣是將這鄆城縣的縣令比了下去,他這心底裏哪裏能不高興,一時間還真有那麽一點點的飄飄然。

朱仝這邊聽了雷橫插的這麽一嘴,心裏隻是偷著樂,便順著這話頭愈發扯了下去,說道:“對對對,還是雷兄說得確切,總之啊就是這吳大人一心忙了銀子,其餘的就不那麽顧得上了,那梁山水寇不但猖獗的很,現在,這鄆城縣裏頭不法之人也是明目張膽,說的嚴重點那是無法無天,這兩日衙門沒了,可把他們高興壞了,幾乎都不把我們哥兩兒放在眼裏了,貓跟老鼠都對調了,還好,現在大人您來了,瞧瞧這幫子孫子,看著都低眉順眼,乖多了!”

那諸福不知朱仝兄弟兩的心計,當下被這有些委婉的**湯灌上著實有些暗暗高興。便愈發擺出一副很有能耐地架子來說道:“嘿嘿,我瞧這鄆城縣裏頭也就不過如此,管他什麽梁山不梁山的,但凡是個刁民,敢在爺爺麵前耍混,看咱不給他撥層皮下來。你兩個莫要擔心了,從今兒個起,這鄆城縣裏,有我諸大人罩著你們,看有哪個不識相的敢站出來嚷嚷!你兩個,但凡公務,該抓的就抓,敢打的就打,一切有我在,其餘的不必去怕!”

這口氣可說的不小,朱仝和雷橫對視了一眼,同時,雙手朝著諸福抱拳道:“仰仗大人神威了!”

“哈哈哈!”諸福聽著便笑了。

朱仝帶著諸福等人,走過了這當陽大道便來到了一處岔路街角,雷橫拿手一指那東南街口上的一處對那諸福說道:“大人,來福客棧到了,前麵那個便是。”

“哦?”諸福順著雷橫所指的方向放眼望去,隻見在那街角上果然有一個二層高的樓閣,門口橫著懸了一口大匾,上麵寫著四個墨黑大字“來福客棧”。在這黃昏時分,黑白交替,這來福客棧裏頭便早早點起了燈來,照著暖光外泄,就這麽遠遠看著就很是舒服。諸福瞧著心裏滿意,便打馬向前,道:“不錯,走!”

一夥人便來到了來福客棧的門前,還不等諸福眾人下馬,隻見裏頭便迎出幾個小廝來,其中一個白白淨淨的小後生很是勤快,生的一副好模樣,那雙眸子說不出的靈滑,諸福瞧著心順,隻見那小廝眼活的很,三步並作兩步便上來牽住了諸福的馬,道:“大人,裏頭請,這馬我給您牽到後頭去也好生伺候著,您交給我,就放心吧。”說著便扶了諸福大人下馬,諸福心裏很受用,隻是笑著哼了一聲便鬆開韁繩,由那小廝將馬牽往後院去了,而隨行的那些二十個差役此刻也紛紛下馬,由福來客棧的小廝們,一人牽了四五匹,便都往後院去了。

就在這空擋,裏麵又很是熱情地迎出一個老板娘來,當麵做了一禮張口便道:“啊喲,小女子見過大人。”

雷橫偷偷瞧了一眼,差點沒忍住撲哧笑出聲來,這老板娘都是半老餘娘的人了,這一聲小女子,但真是很有“效果”,也很有膽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