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揮刃天降劫鏢車(壹)
這一夜,益都城裏的老百姓誰也沒有想到,誰也不會想到,傳說中的生辰綱會混雜在一車車的糧草之中通過大街小巷,從他們的身邊悄無聲息而過。而那老都管和兩個虞候同樣也沒有想到,他們將生辰綱押送到了指定的嚴威鏢局裏,但是,交付的卻早已不是大名府的人了。
就這樣,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一般,也仿佛一切都在正常運轉。這老都管和兩個虞候在楊誌的安排下換了鏢局的衣裳,混在二龍山的嘍囉中,一起將那裝了生辰綱的小箱子搬到了押運的鏢車上,一共十車,每一車上都插了嚴威鏢局的旗號。在一切安頓妥實之後,在天亮之際,一行人便安然上路了。
楊誌一夥走了沒多久,副將秦飛也就按著楊誌先前的安排集結起精兵來,綴五十裏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麵。
楊誌一夥人走的很是順暢,一切果然如同他料想的一般,沿途沒有強人阻攔,更沒有打劫之人的影子。倒是秦飛所部一路而來處處遇敵,殺了一通又一通,還好這一路上跟著楊誌殺過來,有了那麽些對付山匪的經驗本事,而部下精兵也是一場場殺過來,瞧著山匪亦是見怪不怪。這兵卒們將山匪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在了自己的身上,楊誌一夥就走很是輕鬆,兩者之間也就不由地拉開了更大的距離。
楊誌本來就沒有想憑借那些精兵的力量,在這青州地麵上,通過了紫金山,便可到了二龍山,那時候,這夥精兵就不再是左膀右臂,反而成了阻礙,現在由他們牽製左右的埋伏,等過了紫金山,那可就沒有他們的事了,早早甩了反而是好事。
楊誌便在心裏這麽盤算著一路往下走,二龍山的嘍囉們押著生辰綱心裏說不出的歡快,這腳下的步子就不由地快了三分。可是,老都管和那兩個虞候卻不知其故,隻是緊跟著他們很是吃力,心想這般走下去,隻怕不到東京汴梁就要吐血身亡了。可是,那老都管每每說起要休息片刻,楊誌便會變了臉色,輕則嗬斥,重則拿著藤鞭抽打,那凶惡模樣和之前簡直就是判若兩人。老都管和兩個虞候身體心理皆是折磨,如何受得了這般的折磨,但是,臨行前梁中書又再三交代,一路上事事都要聽楊誌的吩咐。這下老都管才反應過來,楊誌當初就埋下了這一手,現在算是栽在人家的手裏了。當下這三個除了忍著挨著,也沒有別的辦法,隻能在心裏暗暗憋一口氣,想著等回了北京大名府,要好好給他好看。可是,他們不知道的是,此刻他們在楊誌的眼裏和死人已經沒有什麽差別了,等著到了二龍山下,他們也就命中該絕了。
就這樣一路沿著官路走,相安無事。
太陽自打升起,這一行人便上了路,等日懸正午,還在路上,就這麽走到了日落西山,依舊馬不停蹄。那老都管和兩個虞候不知道他們趕死趕活地為什麽,但是,在二龍山的嘍囉心裏,卻清楚的很,畢竟夜長夢多,早些弄回山寨去,也好少些意外。去年他們打劫到了生辰綱的時候,便是這般模樣,兩個大哥押著車馬帶著百十號嘍囉,日夜不停地走到了二龍山上。當下扮作鏢局的一行人就這麽踩著幽暗的月色,行走荒郊野外之中。
不知不覺之間便走到了一處山崖陡峭之穀,隻見平坦落眼之處越來越少,而嶙峋怪石越來越多。楊誌放眼望去,隻見這兩麵都是百丈高的陡壁懸崖,綿延而下也有幾十裏,一條管道從這峽穀之間穿過,實在是件讓人光看著就很不舒心的事。自古以來但凡是這般陡峭的峽穀之間,都不是什麽行軍的好路線,但凡行軍打仗走到這裏的,大都會在半途中突然聽得一聲炮響或者是看到什麽令旗一揮,滾石灰瓶箭雨標槍伴隨著驚天地泣鬼神的喊殺將會鋪天蓋地而來,而往往在山穀下麵的那夥人一定會被這突然而來的滅頂之災嚇的屁滾尿流,但是,卻依舊被殺的頭破血流就此滅亡。
此刻,楊誌的心裏也浮現了這樣可怕的一幕又一幕,生恐有什麽埋伏中了圈套的楊誌不得不重新打量起這個曾經熟悉的山穀。
這裏按理來劃分是屬於紫金山的地界,但凡要去二龍山,卻必須從此路走,否則就要翻越紫金山的兩座山頭。這也是迫於無奈的事,在這一段上,搶劫之事時有發生,但凡單身客人都不會走,非得集結等夠幾十上百人才敢通行。
去年取了生辰綱也是從這裏經過,同樣是夜半三更,那時候,楊誌就有些擔心,不過,魯智深藝高人膽大,經過一番寬慰,楊誌等人押車過去,倒確實也無甚麻煩。可是,時至今日,這種同樣的不詳之感卻與時倍增。當下的楊誌站在這峽穀之下,不禁抬頭望著黑洞洞的前路,對於前途的未知不禁有些暗暗發愁。
魯智深看著楊誌停了腳步,便上了前來,拍了拍楊誌的肩頭,雖然一句話都未說,但是楊誌卻曉得這其中的含義----莫愁,一切有我。
兄弟之間,這句話其實已經足夠了。
楊誌深深地換了口氣,仿佛將那粘稠的黑暗吞吐進了心裏,微涼的氣息死死壓著內心不知從何而來的惶恐。楊誌暗暗地將手中的樸刀握緊,壓低聲音說道:“大家小心!”說著,便緩緩地將刀抽出鞘來。
身後那二十個嘍囉也曉得這裏不甚太平,便也多了個心眼,小心翼翼地盯著頭頂上那漆黑一片的一線空間,將刀出鞘一個個如臨大敵。
那老都管和兩個虞候瞧了這些人反應,也仿佛被這種看不見的緊張氛圍所籠罩起來,大氣都不敢喘息一下,全身的神經都就此繃緊,突然間也忘記了饑餓,忘記了疲憊,似乎前麵那片看不見的黑暗中站著前來要命的鬼。老都管也緊張起來,暗暗推了推身邊的那個虞候,從他那裏討了自己的樸刀來,也不再嫌棄沉了,乖乖地自己拎在手裏。
一行人劍拔弩張地開始向峽穀中的官道進發,在這悄無聲息之中隻有一行人腳下的步伐聲,由此激起,由彼回響。沒有多餘的聲響,但是每個人卻有並不多餘的擔心。
楊誌一步一步盡量提著氣,放輕步子走在這條道上,但是,卻依舊渾身很不自在。在這遮天蔽日的峽穀中,幽暗的月色隻能讓他瞧見十步之外的景物,但是,一種說不出的感應,讓他渾身都不自在,不論他怎麽仰頭張望,都是一片神秘無際的黑。而在這片漆黑之中,楊誌覺得總有那一雙眼睛死死地盯在他的身上,楊誌也總是覺得,在每一個下一步邁出去的時候,自己的背上也許就會突如其來地爆出一個三指寬的要害創口,伴隨著滾燙的鮮血流失掉他所有的性命。便是為此,楊誌邁出去的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走的都彌足珍惜。
而此刻,就在那兩道比天而立的懸崖兩壁之上,確實有這樣一個人,眼裏極佳地透過了濃鬱的黑暗,瞧著楊誌堅定地邁出一步一步……
與此同時,一個後脖頸上紋著三條青蛇交尾的漢子出現在了峭壁半腰那殘壞的棧道之上,隻見這人頭戴一頂黑色方帽,方帽兩邊插著兩個短短的褐色鳥羽,一套夜行衣緊緊地勾勒出了這漢子強壯的肌肉,一領內紅外黑的披風罩在身上,像是隻蝙蝠一般,將整個人都溶進了這峭壁的黑暗裏。
這漢子一雙三角眼,直勾勾地盯著下麵的一行模模糊糊的人影,嘴角勾勒出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奸笑。
沒錯,這人就是來自靈蛇教飛天舵的舵主倪蝠。自從得到了靈蛇教在北京大名府刺探得到的詳細情報開始,這裏便開始了籌備。而等楊誌一夥人進入青州地麵開始,靈蛇教就死死地從多方盯上了他們。不論是楊誌何時出城,如何喬裝打扮,靈蛇教的人都是隻抓“重點”,將楊誌和生辰綱都盯的緊緊的。而當下,千盼萬盼,終於等著楊誌進入了靈蛇教預先設計好的埋伏圈裏,倪蝠不由地露出了一絲手到擒來的奸笑。
倪蝠從這裏望下去,看不清在穀底一行人的動作,可在他們搖搖緩緩的移動中卻黑影幢幢地能瞧見個輪廓。但是,在倪蝠心裏,不管這夥人怎麽準備,怎麽厲害,他都一概來者不懼,因為此刻在他手裏,已經準備了最好的見麵禮。這是倪蝠算盡心思精心準備的殺招,迅疾而威猛。
倪蝠猶如天人一般地俯視這一這行戰戰兢兢走在峽穀裏的人馬,那隻緊握著的微微潮濕的手心裏,仿佛攥著這一行人全部的生殺大權。他不知道是,在他之上,還有一個英俊的後生迎風而立,悄無聲息地瞧著這山穀裏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