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闖虎穴火並梁山(貳)
王倫再三做作地推辭,最後在眾人鍥而不舍的執意下,終於笑嘻嘻地將那箱生辰綱收了下來。當下王倫是樂開了花,一雙眸子更是彎成了兩半月牙,嘴巴更是沒有合攏過,舉起酒碗來愈發顯得熱情難當,在宴席上連連勸酒,甚是擺出了“權當是在自己家裏一般快活便是”這般千年一見的架勢。而除了林衝之外,眾人都喝很是暢快。
借著這甚歡的親近場麵,晁蓋將方才與官兵血戰之事備細講了出來,特別是阮小二接過口來講起如何再狂風烈火中戲耍那些官兵,如何從水裏神出鬼沒地躥出身來,如何將那些驚恐的官兵拖下水去,如何快刀將那些官兵肢解得四分五裂,這一一說出來,聽得梁山上下眾多頭領極為興奮,一個個都目不轉睛地看著阮小二聲色俱全地講述著,怎生用火船將那些官兵殺的四分五裂,如何他們幾十人將千數官兵盡數殺死在那湖泊裏。
就在眾頭領飲酒之間,阮氏三雄從頭至尾,將那場剛剛過去的爭鬥,告訴了王倫等眾位。王倫聽罷,駭然了半晌,心內有些躊躇,一時做聲不得,顧自心裏盤算沉吟,場麵上卻又虛作應答。這一切都落在了默默坐在一邊的史進眼裏,看的史進不禁露出了一絲笑意來。
筵宴至晚席散,眾頭領送晁蓋等眾人到關下客館內安歇,自有客館裏的人服侍。
晚上眾人又聚在一起,晁蓋心中甚是歡喜,滿麵的酒氣通紅著臉頰,對吳用等六人說道:“我們造下這等迷天大罪,當下這危急之時,卻不想這王頭領如此錯愛,我等皆已失所,此恩不可忘報!先前我等說他心胸狹隘,隻怕是錯怪人家了。”
吳用聽了隻是冷笑。
晁蓋費解不禁問道:“先生何故隻是冷笑?莫非另有計較。”
史進使了一個眼神,阮氏三雄分別在門窗處向外看了看,安排人手把風後,都一一緊關了。這時候,吳用才聚著大家低聲說道:“兄長性直。你道王倫真肯收留我們?兄長你是瞧不見他的心,但隻是觀他臉麵的顏色動靜,你還揣測不到麽?!”
晁蓋靜下心來想想,還是微微地搖搖頭,道:“瞧他臉麵的顏色?”
史進見晁蓋隻顧應付王倫,卻沒有察覺王倫神情的細微變化,於是便接過話頭來說道:“兄長,你不見他開始席上與兄長說話都是假客氣,等兄長獻了金銀,這才臉色開懷,交杯換盞論起交情來;次後阮氏三兄弟說出殺了許多官兵捕盜巡檢,如何折磨放了何濤這些事來,那王倫聽得阮氏三雄如此豪傑,他便有些顏色變了,雖是口中答應,連呼痛快,可是心裏好生不爽,隻怕是連連叫苦。”
“這……”晁蓋這麽一聽倒是也開始回憶起些什麽來,道:“怪不得安排咱們在關下來住,沒有留在山寨裏安身,難道……他是怕咱們有什麽動作不成?”
“兄長你能這般想就對了,若是他有心收留我們,莫說留在山寨安身,隻怕就早上便議定了座次。那杜遷、宋萬,都是兩個粗鹵的人,待客之事如何省得?隻有林衝那人原是京師禁軍教頭,大郡的人,諸事曉得,今不得已,坐了第四位。早間林衝看王倫答應兄長模樣,他自便有些不平之氣,頻頻把眼瞅著王倫,心內自已躊躇。我看這人倒有顧盼之心,隻是不得已。小生略放片言,必定教他本寨自相火並!”吳用說罷捋著須髯如握勝券。
晁蓋心裏細細一想,猶豫了一下,才眨巴眨巴眼道:“全仗先生妙策。”
【梁山水泊·聚義廳】
王倫送走了晁蓋眾人,一個人來到了聚義廳後麵的機密處,隨即招來了杜千、宋萬、朱貴三人,關起門商議了起來。
朱貴左右一看沒有林衝,心裏就打了一個突,這個時間這個地方又是這樣的一隊原班人馬,隻怕下麵要商議的事情多是機密要緊之事,而恰恰也和晁蓋等人的生死脫不開關係。於是,朱貴認真地豎起耳朵來,仔細地要聽清王倫的每一個字,認真地想要探聽得他所有心裏的計劃。
王倫道:“今夜找你們來,隻為一件事。”
“生辰綱。”杜千快人快語道。
王倫道:“不錯,這是咱們做夢都想得到的東西,江湖上為了這個,你們都不知道那些幫派有多瘋狂,瘋狂的連我都不能自己。可是,我原以為這套財富與我等無緣,誰曉得,卻偏偏讓這些人送過來,豈不是天意?”
朱貴聽著這話似乎不善,於是便打探道:“大哥的意思是,留他們在山上,這套財富便也順理成章地納入山寨?”
王倫聽得這話,臉色頓住了,他看著朱貴,一字一句地道:“這是一群瘋子,幾十個人,就能劫下生辰綱,幾十個人,就能絞殺千數官兵,我們留了這群瘋子在山寨,你我還能活麽?”
宋萬這時候也插嘴進來道:“他們再強也終究是一群山野村夫,咱們有林衝在,那可是十八萬禁軍教頭,還怕降不住他們?”
王倫聽得這話臉色變得有些發白,嘴角用力地抿了抿,努力讓自己有副好口氣,道:“宋萬,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林衝終究是個外人,如果那些人造起反來,林衝如何會護著我們。”
“那怎麽辦?”朱貴抹了一把額上滲出細微的汗滴來道:“要不明天請他們一宴,讓後勸他們下山去算了。”
“生辰綱呢?”
“人家帶來,自然還由人家帶走。我們隻是送了他們出去,讓他們另尋安身之處。”朱貴說道。
王倫搖搖頭道:“如何能送人家走,今日你們又不是沒有瞧見,宴席上我已經收了人家一箱金銀,若是攆了人家下山,這箱金銀還得換了,你叫我如何忍心再拿得出手來?!”
朱貴聽到這裏,一道冷汗順著背脊留了下去,試探著問道:“那……大哥打算怎麽辦?”
王倫沉默了一下,緩緩地閉上了眼,隻有右手的五指放在桌麵上,輕輕地抬起食指來輕輕叩擊著桌麵。
宋萬和杜千相互對望一眼,再看看滿額虛汗的朱貴,三人再將遲疑的目光落在王倫身上。過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那猶如睡熟的王倫突然睜開眼來。
三人瞧著趕緊小聲叫了一聲:“大哥。”
“朱貴說的對,明日要好好的宴請他們。朱貴,今夜你安排著多殺幾頭牛,明日好好張羅一大席酒宴,去山寨地窖裏取二十壇子最好的酒來,我要最後好好款待他們。”王倫說著不禁眉飛色舞起來,道:“也讓全山寨的嘍囉們瞧瞧,曉得我這當家也大度的很!”
朱貴一聽心道:莫非是大哥今日改過了自己不成。於是麵露歡喜地道:“大哥既然覺得我說的對,那我就去差人連夜準備,明日吃了這頓,便送他們下山。”
“不是下山……”
“不……不是下山?”
“送。他。們。上。路!”王倫一字一句地說道,嘴邊不禁多帶了一絲得意的笑容。
“大哥的意思我懂了,既然這般,我倒覺得不必那般鋪張,就趁著今夜點起一支**香來,我帶上一彪人馬,快刀亂麻地各個將他們做了,然後拋入水泊裏頭去,不待明日天亮就能做的漂漂亮亮,到時候,生辰綱一樣是咱們的。”宋萬嘴巴不停說得眉飛色舞,把這殺人的事說的猶如家長裏短一般自然。
“哼----!”王倫冷笑了一聲道:“這班人馬非同小可,你當他們是什麽傻瓜麽,如果連你都能暗算得了他們,那生辰綱就不會落在人家手裏了。”王倫頓了一下,正了正麵色道:“晁蓋等人一定會有人守夜,更會安排一彪人馬小心提防,如果他們更厲害些,說不得現在已經布下了一個圈套,就等著你點起那**香來呢,到時候,抓了你的把柄,攻下這山寨來,反倒咱們還得來背江湖上的唾罵。”
“大哥英明!”宋萬道。
王倫沒有理會宋萬,而是看著掛滿汗粒的朱貴吩咐道:“朱貴,明日將宴席就擺在忠義堂上,來,你看。”說著王倫一招手,叫朱貴靠到近前。
朱貴拿袖口抹了一把額上豆大的汗滴,但是背上的水珠卻像是群蛇亂竄似的淌過了脊背。朱貴靠近了王倫,隻見王倫用手沾了茶水,在麵前的桌麵演畫起來。
“這裏是聚義廳的大門方向,這八桌分東西南北兩兩安置,而在這八桌之中放一大桌,此外用山水屏風將聚義廳兩側擋起來,明日差兩班鼓樂各占一邊。”王倫說道這裏,又轉過臉來安頓宋萬道:“宋萬,你明日挑厲害的頭目,分別將這八座坐了,每桌八人,將刀刃都藏在桌麵下的機關裏,你今夜就去準備,明日以舉杯為號,我若擲杯於地,這些眼明手快的人便要從四方殺起,若是慢上一拍,你我就先死了。”
宋萬聽了趕緊雙手抱拳,領命應了。
王倫這時候又對杜千道:“杜千,你也準備一班人馬,要功底紮實,臂力過人的嘍囉,選一百人來,明日帶了鬼頭刀,一分為二盡數藏在那鼓樂之後,聽我言語號令便一起殺出來,此外在屋簷之上也要埋伏一支人馬,帶上強弓勁孥,萬一那夥人殺一條血路逃出殿去,除了自己人外,一律亂箭射死。明日山寨要大宴賓客,這事非同小可,還須安排一支兵馬在宴會開始之後,潛伏在聚義廳外,一旦廳內有什麽意外,需須臾之內殺將出來以供調遣,這些統統都由你杜千來辦。”
杜千也應聲領了命。
“朱貴,明日上菜也萬萬主意,在中間那席是晁蓋等人坐的地方,上菜下藥可要分外仔細些,奇數上的菜下藥,偶數上的菜不上,依次順時針擺放,第一盤記得要放在晁蓋的正麵來。”王倫說道這裏,聽朱貴也一一應了,便沒有再說話,而是拿指尖一下一下扣擊著桌麵,心裏將這事從前到後想了一遍,覺得沒有什麽破綻,便笑了一笑,道:“那就這樣做吧,切記一切小心行事,莫要走漏了風聲。”
三人應了,便在王倫的一揮手之下,皆都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