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閻婆惜少女懷春(玖)

“桃花之運?”閻婆惜聽了心裏一樂,麵上更是一笑。

“嫂嫂莫要小瞧這桃花之運,這其中也有諸多名堂。”史進一副極為認真的模樣說道。

閻婆惜不知道史進心裏的盤算,還當是史進故意說起這桃花運來,是因為自己的魅惑讓他動了心,於是覺得機會到來的閻婆惜不禁喜形於色地說道:“奴家隻曉得這‘桃花運中說姻緣’卻不曉得還有其他的名堂。”說罷,閻婆惜便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來。

史進卻笑不出來,依然眉頭緊鎖不見絲毫的鬆懈,他故意將聲音拉的沉重些說道:“嫂嫂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這桃花運雖是可遇而不可求,但是,這其中卻有善緣和逆緣的區別。按方才卦象上來看,嫂嫂這桃花運後緊跟著的卻是血光之災……”

“血光之災?”閻婆惜聽到這四個字,臉上的笑容像是瞬時間被凍住了似的,笑意掛在臉上顯得很是突兀,而是,閻婆惜雖然心裏有微微的震撼,可是,緊接著閻婆惜便又恢複了常態,而她臉上的魅笑又像是源頭來水活絡起來,說道:“怎地個血光之災?”

史進微微地搖搖頭,道:“此為天機,豈是我等凡胎俗骨可以窺視?”史進說道這裏頓了一頓又繼續說道:“嫂嫂,雖然我先前說了權當玩笑之談,可是,日常裏頭,卻也要處處留意小心為上。”

閻婆惜說道:“你都這般說了,奴家哪裏有不信的道理,隻是這般說來,奴家的性命全在你的手裏了,你卻救奴家則個。”閻婆惜說著便將手搭在了史進的手背上,像是將自己的性命真的放在了史進手裏一樣。而這其中的曖昧卻也是不言而喻,變得愈發明目張膽。

史進如何瞧不出來,當下不動聲色地將手抽出來,說道:“嫂嫂言重了,不過,要想渡過此劫,卻也不難,百日之內足不出戶焚香淨身,此外,不論鄰裏親朋,一律不接外客。”

閻婆惜聽了並不以為然,笑笑道:“這也不難,你若是在時,莫說百日,就是一輩子,奴家呀都不出去。”

史進瞧著閻婆惜這嘻嘻笑笑的模樣,顯然是沒有明白他暗含的警告,但是,事已如此,該說的史進已經說到了,省下的就要看閻婆惜自己的造化了,若是真的在某一日走到了那一步,那也就不能全來埋怨史進沒有提醒過她,更不能說史進沒有給她改過自新的機會。

就在史進將話說到盡頭,頓覺對牛彈琴,不想再言的時候,外麵一聲羅門轉動的聲響傳了進來。史進了身來,剛走出正堂,便與來人遇上,史進瞧見宋江那真當是像瞧見了救星一般,兄弟兩個一同回到廳上,宋江坐了上首,史進坐了下首。宋江在衙門裏的事辦得順風順水,還出乎意料順利地弄了一套普通差役的行頭來,當下兄弟兩個雖然不言,但是,眼眸之中卻已經心靈相通。

這出發的準備辦妥了,兩兄弟很是歡喜。可是,宋江再去瞧閻婆惜,卻不曉得為什麽,閻婆惜滿眼所含的神色已經完全不同於早時離開時的那般柔情,現在換上的卻有了大半的埋怨,隻不過,那份埋怨在閻婆惜的眼裏一閃而過,宋江也就沒有在意。而後麵的閻婆也已經張羅出了一桌酒菜來,宋江史進兩人便提了壇子酒吃將起來。

吃的酒過五味,菜過三巡,看看時辰也快到該上路的光景了,宋江當下便道:“賢弟,險些忘了,你且在這裏坐吃一會兒,我尋雷橫去借兩匹快馬來。”說著便放下筷子離席起來,就在這時候,史進聽得這個姓名,心裏閃了一閃,也趕緊站了起來,快步追上宋江。

“賢弟,你出來作甚,你若是飽了,便先吃杯茶,哥哥我去去便來。”宋江餘光看見史進跟出來,便回過身來勸史進進正堂裏去。

史進道:“大哥留步,兄弟與雷橫也算有些私交,此番前來卻來不及登門拜見,怎麽覺得都有些無禮,若是大哥方便,我便帶書信一封,煩勞哥哥與我帶到,也不消得人家說我史進是個懂得禮數的人。”

“這個應當,賢弟,這邊請。”宋江說著便帶了史進來到了書房來。史進提筆略略思慮了一下,才飛速下筆,寫了一封短信,用蠟封了信封,便步出書房來,交到宋江手裏。

史進道:“大哥,這封信煩勞您帶過去,略略表我一番心意。”

宋江笑道:“小事一樁。”兩人說著便一同出了書房,宋江大步出了門去,史進回了正堂來,閻婆惜又來添茶。

史進瞧見大哥出了門去,看著閻婆惜又粘上身來,心裏頭疼的直發毛,便笑笑推脫道:“嫂嫂莫要忙著弄茶,一會兒便走,我先回房去收拾收拾東西。”

閻婆惜看著史進起身要走,心裏察覺得出這是史進故意躲她,雖然心裏不悅,但更多的卻是心急,當下便虛虛地攔了一攔,問道:“別急呀,收拾什麽東西,你大哥都說了,就那件事,他與你去一定能辦妥的,等辦妥了,就一同回來再住幾日,奴家這幾日都沒有來得及下廚,你就不想嚐嚐奴家的手藝麽?”

“嫂嫂,這……這幾日已經是多有叨擾,怎敢這般相煩,我收拾收拾東西,這番去了,以後有時間再來看望嫂嫂。”史進說著,腳下稍微使個步法,便輕而易舉地繞過了閻婆惜橫擋在身前的身子。

閻婆惜瞧見史進這般說了,看樣子是不一去不歸的模樣,這讓閻婆惜所有的盤算都泡了湯,心裏哪會不著急。雖然閻婆惜和史進相見隻不過是短短這一兩日的光景,可是,在閻婆惜的心裏卻滿滿的都是史進的俊美的影子,加上昨天魂牽夢繞的一整夜,愈發讓閻婆惜覺得史進是她這輩子不該錯過,也不能錯過的夢中情郎。可是,當下聽了史進這般說辭,實在是觸傷了閻婆惜的心。

閻婆惜心間一顫,趕緊回身,出乎史進所料,竟然含著有些哭腔地衝著史進的背影,略帶悲哀地問道:“你就這麽走了,真的……真的就不想我麽?”

史進萬萬沒有想到閻婆惜會這般直接地說出了這般不論的話來,當下沒有回頭,有些冷淡地道:“別忘了。我和大哥是兄弟,而你是大哥的女人。”

“如果,我不是呢!”

史進頓了一下,一字一頓地說道:“你一輩子都是我大哥的人。”說罷,便往後院裏去,收拾包袱、腰刀去了。

閻婆惜看著史進的背影越去越遠,而史進方才微帶冷漠的聲音讓閻婆惜的內心泛起一片冰涼,而那雙美眸裏也嵌滿了淚水。閻婆惜倔強地忍著,仍由那晶瑩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她望望屋頂,就是不願那眼淚掉下來。閻婆惜一貫都是女強人的姿態活在她自己的世界裏,不論是對宋江還是對張文遠,都是一樣,在閻婆惜的眼裏,世上沒有什麽男子不會折服在她的群下,也沒有什麽男子不會迷戀她的美色,更沒有什麽男人不會被她閻婆惜玩弄於鼓掌之間。

可是,史進這俊美如天使,俊美又如惡魔般的男子,卻偏偏讓她一點辦法都沒有,明明就在眼前,可是,不論距離有多近,可是,閻婆惜不論怎地都沒有力氣握緊雙手,無法將史進留在自己的身邊。這一切的一切,讓閻婆惜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的世界,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的這二十年來根深蒂固的意念。莫非這就是上天的意思,莫非史進就是她命中注定的那一個,那個可以克服她的男子麽?

閻婆惜想到這裏,微微地搖搖頭,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捏緊了拳頭,所有的關節在這一瞬間顯得蒼白無血。閻婆惜像是重新複活了一樣,一雙眸子死死地盯著史進背影離開的那個方向,怨毒地說道:“宋江是你的兄弟,我就讓你們做不得兄弟!”

【鄆城縣衙·軍機房】

“呦,這不是宋押司麽,今兒個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雷橫在宋江進門之前,遠遠地便瞧見了,當下趕緊迎了出來。

雷橫這一叫,讓往來公辦的差役都將目光落在了宋江的身上,紛紛招呼一聲押司。

宋江還了禮,望著雷橫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此番前來,自然是有事相求。”

“瞧哥哥這話說的,也忒客氣了些,有什麽事,盡管吩咐。”雷橫笑道。

宋江看看周圍做公的差役此刻各自忙著自己的差事,當下靠近雷橫小聲說道:“借一步說話。”

雷橫看看宋江這神秘兮兮地模樣,當下便也收起說笑的臉麵來,道:“這邊請。”說著便帶了宋江來到了軍機房的一僻靜之處,雷橫將房門一關,回過身來低聲問宋江道:“宋哥哥,有什麽要緊的事麽?”

宋江笑笑,方才嚴謹的表情一掃而光,像是方才開了一個玩笑似的,此刻訕訕地笑道:“也沒有什麽要緊的事,就是想來向你討兩匹能趕路的快馬來用用。”

雷橫聽了當下愣了一愣,心道:“這都是小事,至於說的這般神秘。我這就與你安排。”說著便要往外麵去,可是,這一步還沒有邁開,就被宋江一把拉回來。

宋江道:“借馬這是一件,可是,還有一件。”

“還有一件?”雷橫當下又恢複了極度認真的表情。

宋江看著從懷裏取出一封書信來交給雷橫。

雷橫看看,有些不解,問道:“這是?”

宋江靠近雷橫低聲說道:“史進兄弟來了。”

“什麽?他現在在哪裏?就他一個,還是……”雷橫聽得有些震驚。

“此刻就他一個,在我那私宅裏,隻是,他此番來了還有更要緊的任務,不能久留,更沒閑暇來拜訪你了,所以特意交了一封書信,要我轉交給你。”

雷橫聽了,將信趕緊揣進自己衣服的內袋裏,好好裝好了,這才開口說道:“宋大哥,你此番借馬,不會是……”

“史進兄弟要往青州走一遭,我同他去,片刻便走。”

“史進兄當真是好漢子,一個人一杆槍,就這般天不怕地不怕,端得是條漢子。隻是,他們在梁山的事鬧大了,你們此去青州城裏可要處處小心。”

“這我曉得,有我在。”

雷橫聽了當下便同宋江一道出來,立馬牽了兩匹快馬來,把韁繩遞到宋江的手裏,一拱手道:“宋大哥,一路小心!”

宋江回了禮,便翻身而上,打馬去了。

雷橫看著宋江去了,直到再也看不著了,這才回了軍機處來,在自己辦公的屋裏將門緊緊關了,從懷裏取了那信出來,小心翼翼地瞧了瞧門的方向,沒有什麽動靜,便將信拆開。

雷兄親啟,史進拜上。

前番一別,已過半月,本該登門相謝,卻苦於身份不便。當下另有急事相求,性命相關,萬望操心。近來江湖不甚太平,愚弟耳聞有歹人伏於城內,欲對宋大哥不利,今番大哥與我同去,家眷全勞雷兄周全,暗中行事,切莫打草驚蛇。

雷橫瞧了這不拘泥與形式的信,心裏頗有些摸不著頭腦。雷橫將信又看了幾遍,尋了燈蠟將信燒了,心裏又前前後後尋思了一遍,可是越想越覺得不對頭。這宋江既然有難,那為何史進不與宋江說了知道,方才宋江來時全然一副輕鬆的模樣,顯然是不知這其中之事。而在這個時候,靠著史進的本事,除去幾個對宋江不利的人實在也不是什麽難事,可是,史進卻偏偏將宋江帶去青州,這又是唱的哪門一出?雷橫想不明白,趕緊跨門出來,三步並作兩步地尋了朱仝來,兩人湊在一起,雷橫將方才的事前前後後說了,朱仝也聽著蹊蹺,憑著他倆個在這衙門裏破案數年的經驗,這裏頭實在是大有貓膩。

就在雷橫越想越摸不著頭腦的時候,朱仝雙眼一亮,道:“你聽說了麽?”

“什麽?”

“……宋大哥的外室和咱衙門裏的那個張文遠,似乎……”朱仝說的有些吞吐。

“你的意識是,史進兄弟在那裏瞧出什麽貓膩?”雷橫頓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議地道:“莫非那些風言風雨都是真的?”

“或許,這就是史進兄弟難以開口的原因,才這般含蓄的寫吧。”朱仝說著聲音越來越低,低到最後,兩人都不沉默下來,不是再想別的,都是在想,這棘手的事情,究竟該如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