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插翅虎遠驅惡地(捌)

雷橫回到酒店裏來,看著惆悵滿腹的雷三和他手下那零零散散坐在當廳的夥計,雷橫雖然心裏有如無底洞一般,可是,卻依然給眾人鼓氣說道:“你們莫愁,知縣老爺看著,定然會加派人手前來,定然會保各位安然無恙。?”

眾人沒有說話,雷三張張嘴想說句話,卻最後也咽在肚裏。

雙峰鎮雖然荒涼,卻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麽安靜過,而在酒店裏,更是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走動,所有人都像是變成了蠟像一般,除了濃厚的惆悵和凝重的心情之外,再也沒有多餘的表達,一種說不出的壓抑像是泰山一般地壓在雷橫的心上,讓他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讓他有點喘不過氣來。

“當當當。”

三聲扣門聲,很有節奏地敲打在那半扇關閉的店門上,雷橫聽在耳朵裏,隻覺得這三聲,扣的聲響洪厚,而方才卻沒聽到半點聲響,由此可見,定然是個身懷武藝之人。

可是,這個時候,還有誰回來呢?雷橫想到這裏,不禁回頭去看,隻見一個後生出現在那半扇沒有關上的門中,因為外麵日落西山,最後的餘輝給那漢子高大的身板嵌出了金色的邊框。

眾人都抬起頭來朝那門口望了過去,雷橫更是皺著眉頭細細一看,心裏不禁吃了一驚,當下便道:“王……公子,你怎麽到了這裏。”

這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九紋龍史進。

當初,在鄆城縣裏因為宋江鬧出那般大的事情來,史進不得已離開朱仝家便直奔梁山,但他卻不知,在他離開後不留,雷橫果然遭了那張文遠的算計被搭配到了這雙峰鎮。

史進上了梁山之後,與先他一步到達的青麵獸楊誌和花和尚魯智深聚在一起,晁蓋又開宴席,眾兄弟聚在一起又是一頓熱鬧非凡。

在席上,史進這才知曉魯智深和林衝早年便有很深的交情,此番相見,更是少不了一番敘舊,而晁蓋亦是表達了一番對楊誌和魯智深的敬意,原來的幾路強人此番在梁山聚義意義非凡,大家惺惺相惜,誌向相投,頗有相見恨晚之意。

眾人酒興上來,話頭就多了,從先前的江湖經曆說到當下的江湖趣聞,特別是提及那智取生辰綱一節時,原來對頭的兩波人當下各自講其當初那一路的事來,又別有一番爽快和歡暢,而楊誌和魯智深對此早已釋懷,同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當下舉盞便與那智多星吳用和入雲龍公孫勝痛飲一番。

說到了這生辰綱,晁蓋便想起件事來,順便與史進說道:“賢弟,生辰綱我已經著人分出一多半來,一切都裝箱妥當,隻是,從梁山水泊往華州去,這一路,隻怕不好走。”

史進道:“大哥,這多半銀子卻用不了,怎地帶走我自有法子,隻是這路線怎地個走法,卻要煩勞軍師討一個萬全之策。”

晁蓋道:“咱這梁山上不缺銀子,倒是兄弟那裏最是緊缺,都是一家人,隻管拿去,休要客氣。”

吳用當下也接了史進的話,說道:“我姑且一猜史兄弟的法子,莫不是化整為零的套路。”

史進笑笑,道:“什麽都逃不過軍師的這掐指一算,隻是這一路而去,怎生個走才算穩妥。”

吳用當下看著這杯中的酒,酒席上眾人的眼光都自然而然地落在他的身上,吳用頓了一下,這才開口悠悠說道:“怎生個走法,一時也拿捏不出來,待我細細想上一想,明日早起,我定給兄弟你一個穩妥的答複。?”

雖然吳用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但是,這事情由吳用一口應了,在史進看來,那就像是壓在心底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這事揭過去不再說他,史進問起山寨上多了幾道關卡,防守也愈發謹慎時,晁蓋和山上的幾個頭領這才說起那天三隻眼放火的事情來,吳用道:“那日,晁大哥吩咐了幾個關內的人手,去將生辰綱點齊了入庫,順便分出大半來備著與你帶去華州用。”說道這裏,吳用歎了一聲道:“也怪我考慮不周,用了幾組人馬,大多都曾是王倫手下的人,他們見錢眼開,一發哄搶了,放了把火遮人眼目,便與那守關的嘍囉串通一氣,一發劫了銀子下山去。”

說道這裏,晁蓋現在想起來,也心有餘悸地說道:“要不是林兄半路上劫住他們,隻怕,那銀子就被那夥賊人白白糟蹋了。”

林衝聽得出晁蓋這話裏頗有讚賞之意,當下含蓄地笑笑,沒有做聲,而眾人卻都朝他投了讚許的目光,魯智深更是直接,身子往林衝身邊一靠,用他那粗大的手掌拍在了林衝的肩頭,不用說話,眾人也明白裏麵滿是“俺這兄弟厲害著呢?”的意思。

林衝這時不得不借口說道:“那時候,我從朱貴的酒店裏上來,也不曉得山寨裏頭發生了什麽,隻是見一夥人心急火燎地推著幾個平車下來,模樣慌慌張張,當時,我隻是覺得有些不對勁,便上去盤問,這不問不要緊,一問那夥人就兜不住了,慌中生錯便露出爪牙來,幾個漢子抽刀便來動手,被我打翻了殺了幾個,雖然劫下了銀車,可是,卻也讓那夥人欺我醉酒,跳上船去紛紛逃了。”

“那也怪不得你,等俺知道的時候,公孫先生已經帶人將火撲滅了,我受了晁大哥的令,駕了幾條快船去追,卻早就讓那夥人走脫了。”阮小二說道。

吳用接了話頭說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山寨剛剛重組,一切運行起來,難保沒有疏忽,當下這事早些發生倒比留下隱患強的多,這麽一來督促我們將山寨從新編製整改,倒也是個不錯的契機。”

“隻是,眼下雖然山寨穩妥了,可是,那些流竄他處的餘毒卻沒有清除,這些人聚起來,必然幹的是打家劫舍的勾當,若是不予清除,非但百姓遭殃,就是我們梁山的名號,也保不準要被這些人給敗壞。”晁蓋說著,暗暗握緊了右手的拳頭,道:“隻是,事隔多日,雖然廣布眼線卻也沒有什麽準確的消息,不過,昨日,據山下的眼線回報,有一夥人馬在藏龍嶺安了家,隻是卻不知道是不是他們。”

“明日我帶一隊人馬往那蒼龍嶺去探探便知。”林衝這時候開口說道。

吳用伸出手掌來,搖搖頭道:“藏龍嶺離鄆城縣不遠,且不說你帶了人馬去會招官府的眼,就是你進得了那藏龍嶺,也隻怕抓不住這夥人,那藏龍嶺裏山道星羅棋布,不是在那裏土生土長的人,隻怕進去容易出來難,人家占據地利,兜著圈子和咱們玩。”說道這裏,吳用頓了一下說道:“隻怕,沒有會落個‘偷雞不成蝕把米’的結果。”

“那就有他們在那裏逍遙不成。”阮小七說道:“軍師,你就不能想個妙計,將那廝引了出來,咱們在外麵將他殺個措手不及。”

“都不要急,‘欲速則不達’。”吳用說道:“還不確定是不是這夥人,我已經加派人手在那周圍盯梢了,明日消息來的準了,再做打算不遲。”

這話頭說到這裏,便也算是個頭了,當下眾人又推杯換盞,海闊天空起別的來。

“史大哥,怎地見你不甚痛快。”白日鼠白勝此番舉起杯盤來要敬史進一杯。

史進二話不說先與他碰杯幹了,才說道:“兄弟休要擔心,我這來了卻險些忘了問句話,你那內人可曾接上山來。”

白勝一說起這個,這心情就明顯歡喜起來,道:“托史大哥和眾兄弟的洪福,軍師派了幾個機靈的嘍囉下去,不過一天便穩穩當當地接上山來了。”

“那便好。”史進聽了,臉上露出笑來。

“史進兄弟,當初執意要隻身下山去救你,此番也算是了了眾兄弟的一個心結,這生辰綱一事也就此徹底落定。”晁蓋說道:“不過,說起來,卻也多虧了鄆城縣裏的幾個兄弟。”

“唉……”史進聽到這裏,不禁歎了一聲。

“賢弟這歎息卻是為何。”晁蓋關切地問道。

“方才我見眾兄弟各個高漲,生怕壞了大家的酒興,故而也沒有說,我此番下山,帶與宋江哥哥的東西都送到了,隻是……”史進本想將閻婆惜那一節發生的種種事端講出來,可是,話到嘴邊,頓時覺得這話頭實在敏感不可言,說出來倒要敗壞了宋江哥哥的名聲,雖然和宋大哥發生了場誤會,但如果此處將他家裏的醜事說出來,隻怕日後不好見麵,於是,想到這裏,史進便轉了話頭說道:“隻是,卻不想,宋江哥哥與他外室之妻不和,一時不知因為何事鬧將起來,宋江哥哥錯手將那婦人殺了,就此吃了官司,多虧朱仝雷橫兩位都頭關照這才逃脫走了,此番去了哪裏卻沒下落,倒是,那死去婦人的親娘背後受人指點,屢屢上告,隻怕,雷橫兄弟要受牽連,這不是,為了穩妥,我這才先上了山來。”

眾人聽得都是一番大驚失色,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在山寨欣欣向榮之時,而在鄆城縣的兄弟卻身陷官司,當下,晁蓋微微蹙起眉頭來說道:“宋江逃了,便五大礙,隻是,雷橫上有老母,這官司若是落在他身上隻怕,他走不脫,明日還須加派人手,趕緊往鄆城縣裏去打探打探消息,我們做兄弟的,好歹得去照應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