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高太尉連戰連敗(伍)
史進對這好漢頗有好感.一杯酒吃下肚去.便問起姓名來.
那青年咬字中正.底氣混元道:“在下姓張名橫.江湖上叫俺船火兒.今年已經二十六.”
史進頻頻頷首.不待張順發問.便自報了姓名.說:“鄙人是外鄉的一個買賣人.原來是個槍棒教頭.戰事阻撓.因此住在此處.”
“原來是位教頭.失敬了.”張橫說著站起來重施一禮.
史進連忙叫他坐下.又勸他喝了一杯酒.
“張壯士舍己救人.品德高尚.且氣力之大.鄙人從未見過第二人.壯士能賞光應邀.鄙人很是感激.請問壯士.你這般神力是如何練出來的.”
“承蒙老爺誇獎.實不敢當.”張橫放下杯筷.恭敬地答道.“俺生在放排人家.俺爹經營一輩子排業.隻因生性仗義疏財.家中並未落下積蓄.俺小時.俺爹曾請了一位先生教我讀書識字.怎奈何俺不上進.所愛的是跑馬射箭、使槍弄棒.俺爹想到排上常年要請武師保鏢.不如幹脆讓俺和俺家兄弟棄文就武.於是請來南北武林師傅.教俺們武功.俺兄弟兩個在師傅們的指教下.略有長進.十八歲便開始隨父闖**江湖.見過一些世麵.也會過不少強盜英雄.前年俺爹遭官府陷害.抄家殺頭.俺兄弟兩個報了仇.逃到這裏來.”
“你還有個兄弟.”史進愈發好奇了.想必那兄弟也一樣是個好漢.
張橫說道:“俺娘所生的親弟兄兩個.大的便是小弟.俺還有個弟弟.更是了得:渾身雪白也似一身白肉.飛奔橫穿五十裏水麵.水底下伏得七日七夜.水裏行走有如一根白條.再加上有一身好武藝.因此.道上兄弟給他一個外號.喚做浪裏白條張順.”
史進點點頭.又說道:“不知張壯士兄弟兩個現在做何買賣.”
張橫見史進器宇軒昂.非池中之物.不知怎地.他打心底裏沒有想過有一絲地隱瞞.原原本本地說道出來:“俺兄弟兩個雖有一身本事.既不願賣於官家.又無資本立業.隻得駕一隻船.渡在江邊靜處做私渡.有那一些客人.不在乎百十來錢.又想快些過江.便會來下俺兄弟兩個的船.等船裏都坐滿了.俺先教張順.也扮成單身客人.背上一個大包.也上了船來.我把船搖到半江裏.歇了櫓.拋了錨.插一把板刀.進艙裏來討船錢.本該五百足錢一個人.我便定要他三貫.但這也要先從我兄弟這裏討起.他假意不肯給我.俺兩個廝打兩下.俺便把他捆了.一把揪住他頭.一把提定腰胯.撲通地丟下江裏.如此.其餘那些人.一個個都得驚呆了.乖乖拿出錢來.等大家都交齊了.俺就安安穩穩送他們到僻靜處上岸.俺那兄弟他自從水底下走過對岸.再做下一趟生意.後來遇上了麻煩.就改做打漁的生意.誰想.俺兄弟越做越紅火.成了這一帶的船老大.我偶爾幫幫忙.卻不曾找到個正經的營生.讓老爺見笑了.”
史進一邊聽張順講話.一邊細細地端詳他.見他雙眼烏黑發亮.正應相書上所言“黑如點漆、灼然有光者.富貴之相.”左眉上方一顆大黑痣.又應著相書上所言“主中年後富貴”.眼前這位張順.史進覺得靠著這一身本事.這兩兄弟必然前程遠大.隻可惜埋沒在芸芸眾生之中.得不到出人頭地的機會.應當指點他.史進待張順說完後.問:“如今兵戈已起.壯士有家仇不願投奔朝廷.而綠林軍正要的是壯士這等人才.不知壯士肯舍得一生閑淡.去投軍麽.”
張順答:“俺爹從小就跟俺兄弟兩說過: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俺也常想.倘若這點能耐能被在位者賞識.今後就算是不求得一官半職.但求個轟轟烈烈.也能告慰俺爹的在天之靈了.”
“好.有誌氣.”史進高興地說:“恰好鄙人與綠林軍頭領有一麵之交.我為你寫封薦書.你可願去投奔綠林軍鄔小龍.”
“這……”張順一聽這名字反倒有些猶豫了.
史進看在眼裏.身子略略往張順的方向傾過來.問道:“怎麽.不樂意投奔綠林軍.”
“老爺.你誤會了.並非如此.前些日子俺就聽說綠林軍招收水軍.俺兄弟也和俺商量著去投奔.可是.就是打聽得是這鄔小龍做了水軍的一把手.所以不樂意在他手下受氣.”
“莫非是有什麽過節.”
張橫歎了口氣.毫不隱瞞地說道:“俺兄弟兩個當年一直是靠放私筏為生.有一日.俺兄弟兩個照舊渡人訛錢.卻不想遇到一個硬茬.被俺打了一頓.丟下江去.誰想這廝水性甚好.第二日便帶了五六個人來尋俺兄弟兩的麻煩.被俺兩在這水麵船頭又是一頓打.這夥人挨不過逃了.誰承想.半夜那廝竟然放火將俺兄弟兩的舟楫船塢都燒了個幹淨.俺們氣不過.次日在城裏江邊尋著他.將他們好生打了一頓.最後還氣不過.俺兄弟兩個便分別在他的左手和右腳上切去了一個拇指.那廝後來逃到永寧去了.俺和兄弟也重新再謀生計.這都是後話了.就是近來.俺兄弟兩個商量著去投奔綠林軍做一番事業.一打聽.誰想那一把手正是這廝.鄔小龍.”
經過張橫這一說.突然想起來了.鄔小龍確實少一個拇指.原來是被張橫切掉的.史進沉吟了一下.開口說道:“綠林軍非他一個獨大.我給你些一封信.你可以投奔他去.”
“誰.”張順問道.
“綠林軍軍師吳用.他目前主管水軍.”
“願意.”張順站起來.爽快地回答.
魁二從酒保處借來紙筆.史進寫了幾句話.用信封封好.交給張順.張順鄭重地接過信.藏在貼身衣袋裏.然後對史進倒身一拜:“貴人在上.受張橫一拜.今生若有個出頭之日.定然不忘貴人的大恩大德.俺這就回家料理一番.叫了俺兄弟.一兩天之內即去投奔綠林軍.”說罷昂首下樓而去.史進即命魁二與酒保會帳.然後也離開了嶽陽樓.
史進回了忠義堂來.剛剛坐下.就見探馬來報說:“高俅近日招募水軍.一個叫葉春的主管.打造大小海鰍船數百隻;東京又新遣差兩個禦前指揮.都到來助戰.一個姓丘名嶽.一個姓周名昂.二將英勇;各路又添撥到許多人馬.前來助戰.”
史進聽了點點頭.與吳用計議道:“似此大船.飛遊水麵.如何破得.”
吳用笑道:“有何懼哉.有雷振的火炮.架起來.有得打.隻是.水戰終究不能長此下去.還是需要幾個水軍頭領就好了.”
史進轉向吳用說道:“今日我在臨江樓遇上一個壯士.水性好生了得.本事又不小.隻是與鄔小龍有些過節.我已經邀他來投奔你.他若是肯來.也就是一兩日的事情.”
吳用將羽扇拿起來.一手撚著胡須.道:“好極.多幾個水軍的頭領.等打下河南府.就可以大肆發展水軍.到時候.水路上沿江而去.打到長江.順江而下.再加上旱路上交鋒.自有猛將應敵.到時候.勢如破竹啊.”吳用話說到這裏.搖著羽扇.又切回主題上來說道:“官兵如今在河南府造什麽戰船.料這等大船.要造必在月內之間才可打就.而如今尚有二三十日光景.可先教一兩個弟兄去那造船廠裏.折騰折騰.順便繪出地勢布置來.其後再和他慢慢較量.”
史進道:“如此最好.可教時遷、魁二這兩個走一遭.”
吳用道:“再叫解珍、解寶.扮作拽樹民夫.雜在人叢裏.入船廠去.叫顧大嫂.扈二娘.扮作送飯婦人.和一般的婦人.混雜其中進去.到時候叫時遷.魁二相幫.再差謝千秋帶兵馬在外引軍接應.方保萬全.”
史進點頭讚同.先後將這些人都喚到堂上.各各聽了令.眾人歡喜無限.分頭出城.自去行事.
卻說高太尉曉夜催促.督造船隻.朝暮捉拿民夫供役.那河南府東路上一帶.都是船廠.趲造大海鰍船百隻.徭役之民何止數千.紛紛攘攘.民間怨聲載道.俗話說“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這抓壯丁一樣激起民憤.有抵抗不服的.那等野蠻慣了的官軍.更是放火殺人.如此強硬的政策打壓下.每天都有新的民夫進入造船廠.同樣也有累死工傷的壯丁被抬出去.在船廠裏.那些官兵遊來走去.常常拔出刀來嚇唬民夫.叫不分星夜.趕超在工期之前都趲促完備.那總工葉春雇了不少匠人監工.在趕工期的同時.更是嚴把質量關.將沒個細節都看得個仔仔細細.眼見著不少小海鰍船已經將近完工下水.而那些大海鰍船的龍骨也造出了來了.開始搭建上麵的船艙箭樓等物.葉春將進度和狀況都稟告了高太尉.高太尉聽得一陣歡喜.即興又沒少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