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擺奇陣恩威並施(壹)

史進急急忙忙將鎧衣穿戴上身,取了張強弓,帶了兩壺箭,便和時遷又重新站到城門之上的箭垛旁。

此時再去瞧那遠處的官兵,隻見他們打著火把鋪天蓋地而來。打前鋒的已經在城外三百步的地方紮住了陣腳,幾千盾牌樸刀列了數排,蜿蜿蜒蜒向兩邊展開。後麵緊跟著的是龐大的騎兵兵團,一個個持著火把,有如一麵火紅的地毯由近及遠,鋪展開來。而這還不過是官兵的前鋒陣營,後麵連綿不斷還有兵來。火光滔天,兵刃林立,看得守城的兄弟們個個心驚,就連史進的臉色也瞧的稍稍變了。

就在這緊張地連喘息都是多餘的時候,時遷突然湊到史進身邊,耳語道:“哥哥,你瞧他們這牛逼哄哄的氣勢,你說勞師動眾的,至於麽?”

史進本來心情凝重的很,瞧著這麽大的陣勢,一時被官兵給唬住了,真當以為決戰的時候到了,雙手捏的嘎嘣響。可是經過時遷這麽一笑談,史進才突然從極端戒備的狀態中回過神來。

有這麽強的兵力,完全可以借著夜幕突然展開攻城,史進雖然沒讀過什麽兵書,但是聽師傅王進卻說起了不少,他也好歹曉得,兵貴神速是王道,“出其不易,攻其不備”這是攻堅的不二法寶,而且話說回來,“兵不厭詐”是兵家的常事。但照著目前的形式看,官兵似乎都是和常理背道而馳。這麽鋪天蓋地的把兵力都亮在城前頭,孟督監不會是喝多了吧,不按常理出牌,你當是閱兵啊。

就在史進還在這裏尋思的時候,正對城門的那部分開始分分合合,從後麵的隊伍裏行進一彪人來。史進借著官兵亮如白晝的火把,凝眸細瞧,那一彪人馬分為五列並排前行,為首的那人頭戴一頂鋪霜耀日盔,盔上頂著一穗青纓,身著一副釣嵌梅花榆葉甲,腰係一條紅絨打就勒甲條,前胸獸麵掩心,上籠著一領白羅生色花袍,垂著條紫絨飛帶,騎著夜玉獅子馬,威風凜凜,儼然一副大將的氣派。史進移目再看,隻見他身後,緊跟著十多個將領,瞧他們那身行頭和坐騎也估摸的出他們官位階品的大小。史進瞧著他們,再挺了挺自己身上隨便從官兵身上剝下來的這一套,怎麽覺得也太刹麵子了。等這風頭過了,也需要尋些烏鐵來,好好給兄弟們打幾套威武堅韌的衣甲來,好歹氣勢上不能輸給別人。

史進覺得行頭上氣勢落了一乘,但為了軍威士氣,這口頭上卻要奪個頭籌!此刻,城下的官兵也列隊站穩,於是不待那官兵發話,史進便高聲衝城下喊道:“今夜既不逢年也不過節,爾等官家走狗,折騰這麽大的排場,莫不是要跳群舞與我等兄弟解悶,怎奈何沒有塗胭抹粉,快快換些個霓裳肚兜,描眉畫唇了再來!”史進說罷,城頭上哄然一笑。

城下的眾將皆有怒色,一個個罵罵咧咧,憤憤不平。隻瞧那為首的大將不介意地笑笑,將手抬起示意大家安靜之後,便氣沉丹田,以一種厚重的聲音將話語送上城樓:“歌舞倒不曾有,你若想看,也不是不行,軍中舞姬千千萬,你想怎麽看就怎麽看,但是……”

不等那將軍說完,時遷就插話道:“但是我們可沒錢給你們打賞!”時遷插的這句話,時候拿捏的恰到好處,那將軍一個“但是”剛說完,時遷就接得天衣無縫。這一句話,讓城上的兄弟們又是一笑,更有甚者也趁勢跟著叫嘯,這可讓城下的官兵心裏來氣。

沒想到,那將軍不但不氣,還趁著時遷的這句話說了下去,道:“沒有賞錢不要緊,隻要繳械投降,粉嫩嫩的舞姬給你們,白花花的銀子也少不了你們一份!”

“去你娘的狗賊!”“我呸!還想讓老子投降。”“閉了你的鳥嘴,給我滾!”“還投降,看你爹下去剁了你!”

史進一看兄弟們被官兵的一句勸降給激得情緒激昂,城上叫罵亂做一團。史進便抬手含在唇邊,打了一個嘹亮的呼嘯。頓時間,少華山眾兄弟安靜下來,靜得隻有戰馬刨蹄、火把燃燒的聲音。

大家都將目光聚集在大當家的身上,他們都在期盼自己崇拜的大哥是如何慷慨激昂地將官兵罵個灰頭土臉,如何讓他們自取其辱,揚我少華山的威名。

史進頓了頓,卻出人意料的一改麵色,緩和地道:“投降也是需要籌碼的,有什麽好處,我們少華山的兄弟如何安頓,最起碼,這投降的名號怎麽也得聽著順耳吧!”

“哈哈哈!好說好說,朝廷的招安聖旨明天就到,隻要你等有心,我孟森便給你等做的了主。我瞧你們也有一身的好本事,跟著我好好幹,一定保你們飛黃騰達。”

史進一聽“孟森”,那一對精光伶俐的眸子便傾刻間鎖緊。原來這人就是那孟督監,果然氣魄不凡。今晚他親自現身陣前,其中就算沒什麽陰謀也一定有什麽詭計,大意不得,需要小心防備!

不等史進一念想過,便見孟督監抬手一揮。那些列在陣前的盾牌手,鱗次櫛比地一個個將碩大的盾牌扭轉著側立過來,露出藏身其後的弓箭射手。隻見他們一個個已經弓拉滿弦,應著一聲令下,前後四排一同放箭。那密密麻麻的箭羽應襯著官軍的火光,有如飛蝗一般,直撲麵而來。

史進等眾皆是大驚,方才前一息還說著招安的事,這後一秒便放起箭來,就是再口蜜腹劍的人,翻臉也沒這麽快啊,莫非還真應了那句老話不成,“人致賤則無敵”!

史進心驚倒也不算什麽,方才知道孟督監這老狐狸是親自前來,史進就沒打算他能整出什麽好事。但兩軍相隔三百步,一般的箭羽是飛不過來的。就這點常識,不知道的人早死了,但凡能活著今夜在此的人恐怕沒有誰是不曉得的。那麽孟督監這出乎意料的一招,玩的可就太糗了,不道義也就算了,沒水準才真丟人。也不曉得孟督監他爹曾做的什麽官,要是知道他兒子做了這麽一檔子事,那豈不是祖墳上都冒煙了……

可就在史進這一瞬之中,心念還不及想完,那些箭卻沒有按著史進的料想,在牆頭前的半空中畫個圓弧然後栽向城腳下,而是以某種可怕的速度,依然撲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