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歲的張司九,已經出落成了一個少女的模樣。

不過,仍舊不白。

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倒沒有那麽瘦了,隻是骨架子小,看上去仍舊纖細。

事實上,經常幹活兒,甚至幫著一起抬病患,各種大體重孕婦,醫療器械,還有藥材的張司九,一點也不瘦弱。

撩開衣服,就知道她那不是痩,而是體脂率非常低。

頭發雖然不焦黃了,但要說鬢發如墨,還是差點意思,被陽光一照,多少呈現出一點棕色。

為了方便幹活,她頭發基本都是用布包起來的,一根發簪別住,看起來幹淨利索。

至於身上,更是除了一隻銀鎖,什麽首飾都沒有。

看上去樸素得令人發指。

楊氏過去的時候,張司九正在在人包紮傷口。

因為就住在村裏,附近幾個離得近的人,有時候跌打損傷,頭疼腦熱,寧可等一等,也願意到這邊來看病,而不用費勁跑去城裏。

看見楊氏過來,張司九頭也不抬:“奶奶你在旁邊坐一下,我很快就好。”

楊氏也知道,張司九在看病時候,那是不許打擾的,所以也就在一邊等著。

這頭張司九忙得手上都快出殘影了,那頭顧青舟倒清閑,坐在竹搖椅上,翹著二郎腿看。

楊氏過來了他還招呼:“老嫂子,過來喝一口茶水,新下來的金銀花,清熱敗火,正是應景!”

不過,楊氏可沒工夫喝茶,連忙擺擺手推辭了,又問顧青舟晚上想吃什麽,家裏好做。

顧青舟自己肯定是不可能開火的,除非是熬藥。

他每天都在楊家蹭吃蹭喝。

當然,偶爾他還是買菜的,還會給小鬆小柏買糖吃。

這幾年下來,楊家也都習慣了,每頓飯做飯,有空就過來問一聲顧青舟有沒有想吃的,沒空就直接做,反正顧青舟也不挑。做好了,再用籃子提著送過來,等他吃完,再提空碗回去。

兩邊倒相處得挺和睦。

兩人說了幾句話,訂好了晚飯吃什麽,張司九也忙完了。

後頭也沒有別的患者,張司九就起身去洗手,一麵洗手一麵問:“奶奶,怎麽了?”

楊氏歎了一口氣:“你回去勸勸你二嬸吧。我瞧著神色不大對頭,我問啥子也不說。但我猜啊,她可能遇到啥子不高興的事情了。”

張司九揚眉,點點頭:“知道了。我這就回去看看。”

顧青舟也擺擺手:“快去快去。”

回了家,徐氏果然坐在那兒正摘菜呢,可是一把空心菜,摘得七零八落的,與其說是摘菜,倒不如說是在發泄情緒,而且明顯心思不在這個上頭。

張司九坐到她旁邊去,伸手把菜奪過來,笑了:“二嬸這麽摘下去,我們今晚是吃不上這把菜了。對了,二嬸,今天八月十五,你買月餅沒有?我想吃玫瑰五仁餡兒的,二嬸沒忘吧?”

徐氏本來心裏還生著悶氣,心情說不出的煩悶,但是看著張司九的笑臉,那一股氣就自動消散了一大半。

至於月餅,她指了指屋裏:“放在堂屋桌上了,你的那包我單獨放了,你去掰一個嚐嚐。別吃多了,吃多了晚上吃不下飯。”

說完又忍不住抱怨上了:“你二叔現在天天不著家,就知道忙忙忙,八月十五都不能歇一天。也不知道圖個啥子?家裏的事情,一點忙也幫不上!”

一聽這話,張司九就明白了:好的,今天這個事情,和二叔有關。

她也不著急問,起身去取了一塊玫瑰五仁月餅,一分為三,留下最小那一塊給小南瓜一會兒回來嚐嚐,另外兩塊,她就拿過去和徐氏兩人一人一半。

徐氏現在手裏邊有錢,但頭上除了兩根銀簪子,卻也沒什麽多餘的裝飾。

隻不過衣裳穿的都是細棉布的,做工也好了許多,補丁那是更沒有了。

她還是老樣子,下意識的推辭,想把東西讓給張司九吃:“二嬸不吃,你吃。”

張司九樂了:“二嬸陪我一起吃。吃獨食也不香啊。”

徐氏就隻好接過來。

縣城裏最好的點心鋪做的玫瑰五人餡,其實屬於私人訂製口味。這個口味,還是柯娘子喜歡的。因為用料多且複雜,所以賣得也貴。但張司九喜歡。

所以,徐氏雖然一次買不多,但也總買。隻不過買了也舍不得給兩個兒子吃,多數時候都讓張司九和小南瓜吃。

她咬一口,感歎道:“玫瑰味兒真濃。”

“二嬸今天遇到什麽不高興的事情了?”張司九也咬一口,任由那股濃鬱的玫瑰味兒在口腔裏散開,然後享受的眯了眯眼睛:沒有科技和狠活,這一口下去,就是紮紮實實的真材實料,感覺不要太好。

而那甜滋滋的味道,更是瞬間讓人心情起飛。

徐氏說起這個事情,身上的怨氣更重了:“還不是食堂那些事。你二叔從絲綢廠退下來,我就感覺食堂這攤子事兒也要出問題,果不其然!可你猜怎麽的,就連造紙廠那邊,這回也不想續簽!說我們家做飯難吃!那不就是個借口嗎!”

她氣憤道:“誰不知道,這是別人挑唆的?那些工人也是,一個個都是白眼狼!不知道好歹,沒有一點感恩的。你二叔——”

“二嬸,很快就又要換新縣令了吧?”張司九打斷徐氏,不讓她說出更加不該說的話:“這周縣令馬上就要去州府那邊了。”

“這個事情和咱們家有什麽關係?”徐氏不明白:“造紙廠又不是衙門的。”

“可各種事情,卻要衙門幫襯一把材能辦得好。二叔的位置輕易不會變,隻要楊家這頭信任二叔,那二叔肯定能一直當這個廠長下去。可是,廠子發展到現在這個規模,很多事情,也不是二叔一個人能算得了的。他們一直覺得咱們家拿下食堂承包,是二叔偏私。這一點,無論如何改變不了。而且,兩個月前,東西放壞了還給工人吃這個事情,鬧得人盡皆知,工人們本來就有怨言,這會兒被一鼓動,肯定就會鬧。”

張司九歎了一口氣:“二嬸,咱們自己管理上出了疏忽,怪不得別人。而且,你說,二叔處在這個位置,如果真的有私心,那他隻怕就要惹更大的麻煩。多少人眼睛盯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