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烈士(上)
朱曆永遠不能忘記二十二年前那年的春天。在那年的春天,和以前那樣,靈州城外郊野一碧意,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草色青青,在這一片連碧草間還夾雜著無數的七彩野花,牧人在唱著動人的歌謠,放著成群的牛馬羊。然而這一天這一切開始變得不一樣,無數黨項人精悍的騎兵從天際的盡頭飛奔而來。朱曆隻是一個新兵,但他聽老兵說過,叛賊李繼遷曾經兩攻靈州不下。同樣,這次他自己相信斐大人也能帶著他們擊敗這次叛黨的進攻。
然而這次不一樣了。他作為斐大人的親衛,從來沒有看到斐大人臉色這麽難看。後來他才知道這次李繼遷所帶來的人馬已經不是上次所帶的人馬,而是前兩次的數倍。並且他沒有進攻靈州時就已經切斷了靈州的糧道。僅靠靈州城裏的存糧隻能讓靈州城裏的官兵和平民堅持一個月。
他還清楚地記得一開始李繼遷雖然帶的人馬比上兩次多了好幾倍,但沒有忙著進攻。隻是試探性地做了幾次小規模的攻城。他還記得斐大人多次派出勇悍的士兵出城向朝廷求救。可大多數的勇士卻沒有衝破李繼遷的大營,他們的人頭被李繼遷當作震攝品掛在他們的大營旗杆上。可他知道還有一些勇士也衝了出去,將消息送走。可是半個月下來,連朝廷的一個援兵還沒有看到。不但是他還是他們的大人斐濟也不知道靈州的軍情是送了出去。宋朝的邊關得到這個消息不敢怠慢,用八百裏加急送到了京城。可朝廷的官員正在為此事爭吵。靈州的戰略地位重要,這一點不要說大臣,就是真宗同樣也知道。然而靈州城就如開封一樣,四周地形開闊,易攻難守,並且孤絕塞外,每年為了守住靈州,國家所用的軍費巨大。並且這時遼人對中原虎視眈眈,分兵不易。竟有大臣認為幹脆不要靈州了。讓它成為李繼遷放馬的地方。同時對李繼遷厚之以恩,守之以信,姑息羈縻。當然要是再晚上二十二年,石堅在朝,肯定會和他們說一個農夫與蛇的故事。
不過真宗還沒有昏庸到這地步。這時他還沒有簽下澶淵之盟,還是有進取心的。可因為朝中地反對聲音很大。使他猶豫不決。事實上宋真宗此時也一直沒有放棄過靈州的打算。為此他製定的國策是固守靈州和聯蕃製夏。但同樣李繼遷更顯雄才大略。為化解宋朝這一招他於去年攻占清遠軍,再陷懷遠城。其實此時靈州已經孤立無援,與外界完全隔絕。實際正因為宋朝君臣的猶豫,給了李繼遷的機會。嚴格來說,這時李繼遷手中兵力少,許多蕃人特別是熟蕃甚至就是黨項人自己都是向著宋朝的。隻要宋朝下定決心,收回清遠軍和懷遠城並不是難事,這樣一來有了它們在手就可以與靈州互相呼應。
這次地猶豫不但使宋朝失去了靈州,更是讓蕃人對宋朝失去了信心。導致蕃人大多倒向西夏。等到以後李繼遷占領涼州後,宋人已經是無能為力了。
朱曆還記得半月後,城裏出現了斷糧。士兵開始按量分配糧食,至於城裏居民所分配的糧食更少。這時候李繼遷開始派人在城下勸降。但朱曆看到斐濟卻冷然說道:“本官身為大宋官員,怎可向你這逆賊投降?若想拿下靈州,請從本官屍體上走過吧。”
那時他為大人的豪氣所感動,可沒想到斐大人這句卻成了真實的預言。
然後李繼遷指揮著黨項人進行了猛烈的攻城。朱曆在城頭上清楚地看到黨項人是如何的勇猛。他們在城下還感覺不到,可一旦他們攻上了城頭,最少得要四個到五個以上的士兵才能將他們消滅。不過斐大人真的很勇敢,他隻是一個文官,卻主動地站在城頭上為士兵打氣。加上城中守城的武器很充足。李繼遷一開始並沒有討到好處。
那幾天靈州城成了名副其實地絞肉機。可是因為城中糧食短缺,加上久久不見朝中援兵,士氣漸漸低落。終於幾天後,李繼遷的軍隊在靈州城頭上占下一塊飛地。越來越多的黨項人攻上城頭,朱曆看到開始有兄弟們驚慌,甚至向黨項人投降。
作為斐大人地親衛,他一直守護在斐大人身邊。隨著黨項人在城頭上占穩了腳步,他們也發現了斐大人,於是許多黨項人的精銳向這邊攻來。朱曆身邊的戰友敵不住越來越多的黨項勇士。一個個倒下。斐大人看到這裏,他長歎一聲。
他還看到斐大人眼睛深深地望著東方一眼。哪裏是太陽升起的地方,哪裏是充滿希望的地方,哪裏也是他們的故土。然後斐大人對他們說:“本官要是死了,你們就投降吧。”
說著這個手無扶雞之力地大人卻從地下撿起一把大刀。與衝過來地黨項人博鬥起來。他還看到了一幕不可思議地事。還真地讓斐大人砍死了一個敵人。但是瞬間斐大人就被這些殘暴地黨項人刃分屍。雖然他自己身手好。可是被七八個黨項人纏著。眼睜睜地看到斐大人遇害。卻無能為力。
隨著斐大人地遇害。他也看到更多地宋兵開始投降。他知道大勢已去。逃出了戰場。同時他脫下軍衣。在城中潛仗下來。並且他還偷出了掛在城頭上斐大人地人頭。這件事引起了黨項地搜查和封城。
但是他很機警。化裝成熟蕃。因為他本來鼻子比常人高大。加上長相凶惡。還真有點像熟蕃。他為了極一步地掩飾。還果斷地與當地一個熟蕃少女結婚。這一呆就是二十二年。但他沒有忘記自己地民族和職責。利用黨項人對熟蕃檢查得很鬆。在夏州所地境內裝作獵戶行走。將夏州許多山川河流全都記下來畫在紙上。並且還畫了夏州黨項人地軍力分布。
這次李元昊地大舉出兵。他也一直在默默地注視著。直到李德明還用夏州內僅存地殘兵出兵宋朝時。他覺得機會來了。於是他對妻子珠丹說:“我要去宋朝有點事。”
雖然宋朝官員將夏州視為自己地領土。可夏州境內地人基本除了少數漢人。都不承認有此事。因此朱曆說出夏州為去宋朝。
這時珠丹說:“你把兩個兒子也帶著吧。”
兩人同在一張**呆了二十多年,珠丹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份,隻是沒有揭破。她喜歡這個男人。比自己族內的男子漢力氣更大更勇敢,可比自己族內地男人更溫柔體帖。然而她知道這是一隻雄鷹,早遲要放飛的。朱曆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她,好久才說:“那也好。”
那是臨過年地一個傍晚,朱曆帶著兩個兒子離開了靈州城。這兩個崽經過他長期地訓練。身手還勝過他年青的時候,並且他還請人教兩個兒子讀書,同時自己還鼓勵他們多讀兵書。當朱曆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兩個兒子一拍臉,說:“爹爹是宋人,咱們也就是宋人。”二話沒說,就跟他走了。
隻是他不經意地回過頭來,卻看到了珠丹地身影漸漸在暮色裏變得十分地淒迷,就如同一枝凋落地花朵。但他還是毅然選擇了回國的道路。
不過他沒有直接找到宋朝邊關的將領。現在他已經四十多歲了。再也不是那個守在斐大人身邊的毛頭小子,他知道宋兵積弱,打仗沒用。可爭起功來心黑著,弄得不好自己父子三人都能讓他們給害了。於是穿過祟山峻嶺直接來到宋朝的腹地。他在做一件瘋狂的事,他要麵揭皇帝。
今天他帶著兩個兒子終於來到了京城。隻是一路上顛簸,已經使他們身上的衣服襤褸不堪。人民還認為他們三個是要飯的,遠遠地就離開他們,還用手捂著鼻子。
不過他兩個兒子,十八歲的讚珠,漢名叫朱恥,十六歲地托瑪。漢名叫朱恨,卻是好奇地問:“阿爸,大宋這樣富裕,為什麽打不過黨項人?”
這是事實,同樣是首都,開封比靈州不知富裕繁華了多少倍。特別是那三個屹立在河邊的高爐,直插雲霄,就是兩個膽賊大的兒子也看呆了眼睛。
當然朱曆也知道自從進了京城後,特別是他用錢買來地這三個假路引。已經引起宋朝官兵的懷疑。他們的身後吊著幾個人在注視著他們。隻是連他也不知道皇宮裏的大案,這些開封府的衙役還以為他們是一條大魚。不過看到他們竟直來到了皇宮,這些尾巴也傻了眼,不知道該不該阻止。他們就看到朱曆向皇宮門前的士兵說道:“我們要見皇帝陛下。”
這些尾巴和守在皇宮門前的士兵以為他們是神經病,要知道就是官員達不到等級也休想麵見聖上。他們當然對朱曆不客氣,用劍架在朱曆的脖子上說:“你這小子找死啊。”
然而他們眼睛一花,手上的劍就被這個瘋漢子身後兩個毛頭小子搶去,其中一個小子還說道:“我阿爸為了大宋江山,不遠萬裏從靈州來到京城。連阿媽也不要了。你們還這樣對待我們阿爸。”
見到手中兵器都被這兩個毛頭小子搶走了,這些士兵慌了。他們叫道:“有刺客。”然後對他們進行圍攻。可朱恥和朱恨因為具有混血兒地血統,身體本來就很好,還經過朱曆細心指導,武藝本就不弱,現在手中兵器在手,居然與這十幾個士兵打得難分敵手。
朱曆頭上冷汗直冒,兩個傻小子不懂,可不代表著他不懂,宋朝的禮法可不是夏州的禮法。在皇宮門前鬧事,這可是死罪。他連連呼喝,叫他們住手。可這兩個小子打瘋了,硬是不聽他的話。
眼看他不遠萬裏返回故國,還帶著那些圖紙,是一件大功,現在卻要闖下滔天的大禍。
皇宮裏的大臣可不知道門外發生了這件事。這些大臣死死盯著紙上這首詞。這首詞正是石堅昨天在元儼家寫的那首。不過原版讓元儼留下,這是元儼的臨摹版。
雖沒有署名,可一看到這首詞,他們就知道這是石堅所作。如果有人說石堅寫的是武夫之詞,那麽這首詞可以說是武夫之詞中地極致。
一幹文官還要好些,那些武官包括曹利用也看呆了。雖然從文筆上來說,石堅這首詞不及他初次進殿時寫的那首大江東去,可這首詞中詞意更激烈悲昂,可以說將他的拳拳愛國之心寫到了極致。這首詞中每一個字每一句,都在喊,都在咆哮,都在怒吼,這天下間也隻有這個就如詞中所寫的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從小就發奮的少年才能寫出。
石堅看到這首詞心中苦笑。對於這些官員的震驚他在預料之中。這首滿江紅與諸葛亮的出師表,以及文天祥的正氣歌被譽為華夏最激烈人心的三首文學作品,同他們地主人行為一樣激勵著無數地華夏兒女。可是卻被自己盜竅了兩首,也希望自己能改變這個朝代,讓嶽爺爺和文爺爺的悲劇不要發生,這也算報答自己抄襲他們地回報吧。
事情經過他更是猜出,肯定是昨天元儼看到這首詞,想在劉娥麵前誇獎自己這準女婿人品,才將它送進宮。現在趙禎聽到曹瑋說自己,不服氣,才將它拿出來。
其實曹瑋說的也是氣話,他對石堅的人品是相信的,可這個機會一轉就失,如果讓李元昊得勝回家,並且喘過氣來,那麽再想收拾黨項人是不可能了。他這是急了才說的氣話。
本來他就有拳拳愛國之心,加上受到這首詞的刺激,忍不住淚水縱橫。嗚咽了一會說道:“啟稟太後聖上,請兩位聖上讓老臣去陝西,乘著微臣現在身體還硬朗,讓微臣為兩位聖上奪回靈州。”
不但是他,就是其他武臣,也紛紛請戰。
石堅一聽更急了,現在誰都能走,就是這個曹瑋不能走,京城局勢還危險著劉娥也在簾後不滿地看了趙禎一眼,似乎怪罪他不該將這首詞拋出。然後她說道:“曹大人,諸位將軍,你們要請戰,可石侍郎不同意,可以讓石侍郎解釋一下原因嗎?”
是啊,這些被這首詞激得熱血翻滾的武官全部望著石堅。應當這個少年也明白這是一個機會,而且他詞中還寫著靈幽恥,猶未雪;臣子憾,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這樣的大句。為什麽連他也阻止?
ps:這段時間有事,另外我聽到許多建議,這些建議將徹底推翻我的大綱,我很迷茫,這是我這幾天速度下降的原因。比如這一章本來寫好了一萬字,又被推翻重來。或者說寫朝爭,這樣這本書將會變得陰沉;或者寫yy,但進入朝堂不可能沒有紛爭,除非讓小石做一輩子弄臣。有沒有介於中間的路線?還有我這一卷將要結束了,下卷開始,將有許多內容是寫戰爭的,也會占領許多土地,很yy,但會不會影響本書?希望各位大大提個建議。現在我很搖擺,這可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