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要反參許敬宗一本?
杜荷手中雖無劍,但舌上有龍泉,殺人不見血。
他已經在朝堂上殺瘋了。
百官無不應接不暇,眼花繚亂。
而他這冷不丁的一句話,也讓許敬宗心驚肉跳。
欺君?
何時欺君了!
疑惑間,發現他在朝自己挑眉時,許敬宗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昨夜三更時分,有人從門縫往許府塞了一封信。
信中說封德彝生前曾深受陛下禮遇,並數次向陛下進獻效忠之策。
那時陛下還是秦王,封德彝又暗中依附太子李建成。
在太上皇準備廢除李建成,立陛下為太子時,也是他立諫而止。
這可是首鼠兩端,兩邊押注啊,實乃為臣者大忌!
許敬宗原本打算今日彈劾的。
想當初他的父親許善心和虞世基一起被宇文化及殺害時,封德彝是前朝的內史舍人,完全看到了當時的情景。
後來這老賊經常對人說,虞世基被誅殺時,虞世南伏地而行請求替兄受死;許善心被處死後,許敬宗嚇得跪地求饒才保住小命。
這事傳得朝野皆知,也成為別人指摘他的話柄。
因此他是非常怨恨封德彝的。
昨日聽說封言道和長孫衝一起為杜荷補款一千五百貫,淪為天下笑柄後,他還曾拍手稱快。
老賊已死,能夠看到他的兒子出糗也不錯。
倘若再成功讓老賊身敗名裂,那將大仇得報。
隻是陛下升朝之後,眼見百官要一起對付杜荷,封德彝之事又太過隱秘,尚未查證,許敬宗便決定再等等。
可看杜荷這樣子,那封信很有可能是他讓人送的。
這種事他自己不參,卻以德報怨,讓他來參,而且是現在就參,難不成是有意結交?
以杜荷今日的表現來看,必將恩寵日隆。
能夠攀附於他,前途不可限量。
許敬宗略作沉吟道:“杜大人說笑了,許某豈敢欺君?”
杜荷針鋒相對:“如此說來,許大人剛才以欺君參我,也是玩笑之語?”
這是要當朝對立,迷惑眾臣,實則讓他成為安插在文臣中的一枚楔子?
此子看似紈絝,城府極深呐!
許敬宗佯裝大怒道:“杜大人若是非要這般說,許某無話可說。”
說完,他又立即轉向李世民道:“陛下,臣有本要參!”
李世民道:“你還要參他?”
“臣還有一本,要參封德彝!臣聽聞封德彝生前首鼠兩端,辜負陛下寵信……”
他把封德彝兩邊押注的騒操作說了一下。
百官無不驚愕。
杜荷沒被參死。
一個已死宰輔卻被拉出來“鞭屍”了……
堪比晴天霹靂,讓人措手不及。
如果屬實,封家完了!
“還有此事?!”
李世民龍顏大怒道:“你是從何得知?”
許敬宗偷偷瞥了眼杜荷道:“回陛下,臣監修國史,要為封德彝立傳,為不偏不倚,恰如其分地述其生平,曾拜訪許多人,也是偶然聽聞。”
“嗬嗬,論奸臣的‘素養’,這家夥還沒老呢,就已巨滑了,回答得滴水不漏,還留有轉圜的餘地,看來我選對人了。”
杜荷暗笑一聲,繼續看戲。
“來人呢!”
李世民一刻也不願多等,立即派老太監去跟太上皇核實。
須臾,老太監返回道:“陛下,太上皇說確有此事。”
“豈有此理!”
李世民火冒三丈道:“朕對他恩寵有加,他怎能如此對朕?何其奸詐!傳旨,褫奪追贈封德彝的司空之職,削除所封食邑,改諡號為‘繆’!”
“解除其子封言道與淮南長公主婚約,望封言道謹言慎行,為國盡忠,莫要重蹈覆轍!”
他還是手下留情了,沒有廢除封言道承襲的“密國公”。
隻是沒了食邑,今後再出現為他人補款之事,封言道恐怕很難拿得出來了。
百官唏噓不已。
家中同樣沒了頂梁柱,竟是封家先於杜家沒落,相信朝野都會大跌眼鏡。
李世民緩了一會兒,看向許敬宗道:“許愛卿彈劾有功,賞百金。由你監修國史,朕也放心。”
許敬宗連忙道:“這隻是臣應盡之責,愧不敢當。”
“無需謙讓。”
李世民又對杜荷道:“看來你與天下文臣和儒生的恩怨,一時無解了。”
還是杜小子能讓他心情愉悅。
許敬宗這本參得壞他心境。
他要看看杜荷還有沒有後招。
畢竟和文臣耍嘴皮子是最沒有出路的。
杜荷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當即道:“在臣看來,他們坐享其成,從不思變,乃是過得太安逸了,沒有危機感。臣鬥膽請陛下降旨,將科舉取士翻十倍,傾向寒門子弟,並增設殿試,由陛下親自考他們,這樣一來,但凡高中進士者,皆是天子門生!”
隻是嘴上將自己的荒誕與他們的不變掛鉤,他們隻會痛罵無恥。
那多沒意思?
肯定得上點幹貨。
改革科舉就是一大抓手。
大唐的科舉承自隋朝,還不完善。
最重要的是,錄取名額太少了。
曆史上,整個唐朝隻有七千多名進士,其中80%還是士族。
這怎麽讓儒家、儒生和文臣思變?
又如何秋風掃落葉般削弱那些世家大族?
當然,上來就將名額翻十倍,也是胡來。
他故意這麽說就是要讓文臣和士子們腎上腺素狂飆,緊張到睡不著覺。
“傾向寒門,天子門生……”
李世民恍然有種醍醐灌頂之感,像是由此聯想到了很多事,激動得又一次走到杜荷麵前道:“茲事體大,你可願與朕詳談?”
看到陛下心動了,文臣盡皆哀嚎。
杜荷出口成章也就罷了,難道還要隨口成國策?
倘若如此,他勢必會成為一代寵臣,他們危矣。
“陛下,臣隻是隨口一說,還請您和百官商議。”
杜荷有意吊著道:“敢問臣現在可以成立老二聯盟了嗎?”
“可!”
李世民這次沒有絲毫猶豫:“你打算用時多久還完那四萬多貫?你們需立下軍令狀!”
“無法按時完成就要滿門抄斬的那種?”
“……”
諸位國公血槽頓空。
兒子都交給他霍霍了,他怎麽還惦記著他們啊!
滿門抄斬?
他咋不說誅九族呢!
李世民也是被驚得外焦裏嫩:“斬你們!”
“那多沒意思。”
“你說什麽?”
“臣願依陛下所言,立下軍令狀,帶著他們在半年內還清債務。”
“隻要半年?”
“陛下若是加上滿門抄斬,最多半個月。”
“!!!”
小子能否別正經時石破天驚,不正經時天破石驚?
他身為帝王都有些受不了……
看看文武百官吧!
無論愛與恨,估計都想把他砸了砸了糊牆根!
“退朝!”
李世民氣得當朝踹了他一腳,隨後又滿臉笑容地回到後宮。
他要親口告訴觀音婢今日早朝上發生的一切,看她驚訝、錯愕、震驚。
同時也讓她高興高興。
他們的準女婿並非紈絝,而是獨一無二的奇才!
“二鍋!”
“二弟!”
杜荷回到府中,杜構和杜愛同一起圍著他轉了好幾圈,看他有沒有少塊肉。
“朝堂上的事,我就不說了,反正會傳進你們的耳朵裏,我要去等肉了!”
杜荷伸了個懶腰,走進房中。
杜構迅速跟上道:“等什麽肉?”
“能看不能吃,其實也能吃,隻是要換種法子吃,而且是一吃就上癮的肉!”
如果這番描述給改成“能看也能吃,隻是要換種法子吃,而且是一吃就上癮的肉”……
杜荷瞬間想起長樂公主和李貞英身前那沉甸甸的兩坨了。
罪過,罪過!
杜構無法想象道:“世間還有這種肉?”
杜荷將手向外一指道:“大哥勿急,很快就會有人送來了。”
一個時辰後,送菜的商販來了。
他一臉諂媚地衝著杜構道:“杜公,許敬宗許大人托小的給杜大人送點美味。”
“美味?”
杜構正皺著眉頭呢,那商販已經讓人幫忙把一個看起來很沉的大竹簍給搬了下來,抬進院中。
頗為好奇地掀開蓋在竹簍上的麻布以後,杜構目瞪口呆。
哪有什麽美味?
分明是整整一竹簍的金銀珠寶!
最上麵放著的還是兩顆碩大的夜明珠……
很顯然,二弟口中的肉指的是這個!
他慌忙跑進房中,將杜荷從榻上拽起來道:“你瘋了嗎?你忘記阿耶臨終前的叮囑了嗎?”
“看來肉送來了,還很多。”
杜荷走到院中看了看,又從商販手中接過許敬宗寫給他的信,打開掃了眼道:“你可以回去了,告訴許大人,盛情難卻,我收下了。”
“你!”
看到商販離開了,杜構憤怒道:“你這是逼我再次負荊請罪?”
“這次不用那麽麻煩。”
杜荷大笑道:“稍後陛下肯定會召我入宮的,我會原封不動地帶給陛下,包括這封信。”
“啊?你這是……”
“放眼望去,大唐賢臣名將遍地都是,我為國養個奸吧,爭取讓其成為千古第一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