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城下。
正自撫著頜下長須的金牛神使微微一滯,看向崔靈兒的目光變得無比狠厲。
他知道,這一戰打下來,無論終南山這些家夥勝負如何,自己都是穩賺不賠的,但這個女人,為何到了這時還如此張狂?
身形魁梧的尤大刀拄著一把半人高的鬼頭大刀,死死的盯著遠處城頭的崔靈兒,心中有些許疑惑,那些正牌唐軍都跑哪兒去了?
尖嘴猴腮的孫小武眉頭先是一愣,隨後狠狠的啐了一口,媽的,居然被個小娘們兒給嚇了一跳,待會兒就讓你知道老子的厲害!
濃眉大眼的彭四虎心頭連連打鼓,想起了當初那個追了自己三天三天夜,逼得自己躲進糞坑才逃過一死的紅拂女。
片刻之後,金牛神使微微蹙眉:“各位寨主還在等什麽?莫非是被一個女人嚇破了膽?”
尤大刀大笑三聲:“我會怕了一個娘們兒?兄弟們,給我上!”
孫小武尖聲尖氣:“拿下那個娘們兒,大夥兒一起樂嗬!”
彭四虎一聲爆喝:“說那多作甚,進城,搶他娘的!”
……
……
手上的鞭子狠狠的抽著,**的駿馬奮力揚起四蹄。
林北辰已經無暇再思考,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五十名傳令兵悶著腦袋死死跟在這個年輕縣公的身後。
周霖不太會騎馬,跑了一陣,便被落在了後麵,幹脆棄了馬匹,發足狂奔,竟然又趕上了林北辰。
看了林北辰一眼,知道他心中焦急,便是銀牙一咬:“我先去了,你們快些!”
林北辰點頭:“崔靈兒想是不知隴右騎兵的厲害,轟天雷一響,就讓他們衝出來!”
一聲長嘯,周霖的身影瞬間拉遠。
果然比馬快!
……
……
廝殺已經開始。
沒有箭雨,沒有檑木,沒有巨石,沒有雲梯,沒有盾陣,也沒有撞城錘。
雙方直接展開了最激烈的白刃肉搏。
程處弼一刀砍翻爬上城頭的賊匪,鮮血飆出,少年微微一愣,跟自己幻想過無數次的殺敵,似乎有些不一樣。
然後便是一道刀光自身後而來,又一道鮮血飆出,段元武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校尉莫走神,專心殺敵!”
說得那麽平靜,甚至,有些冷血。
一個山匪突然出現在崔靈兒麵前,崔靈兒下意識的退了兩步,那山匪嘴角一咧,還沒來得及笑出聲,一隻羽箭便射穿了他的喉嚨。
崔靈兒回頭看了一眼臉色慘白,渾身顫抖的芸娘,複又上前一步,昂首而立。
下一刻,有人捏住了她的手,回頭看去,卻是芸娘站到了自己身邊,朝著自己微微一笑。
段元武站到兩人身前,崔靈兒卻朝著他搖了搖頭:“莫要管我們,去殺敵!”
遠處,渾身浴血的衙頭一聲爆喝:“老子跟你們拚了!”
他的腳下,是一具年輕的屍體,段元武記得那個少年,不久之前才問過他,用刀殺敵,該砍還是該捅。
“兩位夫人小心。”
說罷便衝向已被數人圍住的衙頭。
十幾個稚氣未脫的少年衝上城頭,隨手撿了兵器,圍在了崔靈兒和芸娘身邊:“老師莫怕,我們來了!”
是長壽坊的孤兒。
芸娘眼眶濕潤:“你們來幹什麽,快走!”
“我們不走,我們要護著老師,有我們在,誰也別想傷老師一根頭發!”
崔靈兒欣慰的看了他們一眼:“七郎,弟弟妹妹們呢?”
“拿不動刀的,我讓他們藏起來了!”
“好,你很好!”
下一刻,又有一名山匪爬了上來,看到這群半大孩子,微微一愣之後,便舉起了手中的大刀。
崔靈兒肝膽俱裂,正要挺身,楊七郎便是一聲大喝:“錘他!”
十餘名孩童便齊齊衝上去一頓亂砍……
山匪倒下了,楊七郎的肩頭也多了一道深深的傷口,鮮血如注,卻依舊咧著嘴笑:“老師,我厲害不?”
說完這句,便痛得昏厥過去。
芸娘已經泣不成聲,崔靈兒亦是淚盈滿眶。
但她哭不出來,爬上牆頭的匪人越來越多,衙役、百姓一個一個的倒下,隴右的兩百精騎也開始有人受傷。
崔靈兒知道,守不住了!
那個女匪,應該已經帶著祥瑞到了安全的地方了吧?
但是城中的百姓,走得還是太慢啊!
“小宣,去,讓城中的百姓趕緊逃,別再拿東西了,能逃多少是多少,你們也是一樣,逃回長安,去找小公爺,告訴他,我們沒有給他丟臉,我們保住了祥瑞,我們還殺了敵,保護了百姓!”
謝宣楞了一下,隨即含淚行了大禮,轉身跑下了城牆。
崔靈兒慘笑一聲,再次舉起長刀:“將士們,死戰!”
說著一把掙脫芸娘,雙手緊緊握住橫刀,使盡全身力氣朝著那個躍上城頭,尖嘴猴腮的匪人砍了下去。
鏘的一聲,橫刀被磕飛出去,猙獰的笑容瞬間擠滿了視線。
……
……
到了!
城還沒破!
周霖心頭一喜,隨後又緊緊皺起了眉頭!
那個傻女人要幹什麽?
送死嗎?
算了,救她一次,免得小**賊傷心。
心思在動,人也在動,順手扯過一塊麻布遮住麵容,便是一劍刺了過去。
噗的一聲,長劍透胸而出,孫小武低下頭,看著從自己身體裏突然鑽出來的那半截明晃晃的劍尖,有些不可置信!
怎麽會?
自己明明就要抓住這個女人了!
抓住了這個女人,她就是我的了,白鹿縣城就是我的了,祥瑞就是我的了,大唐的天下,說不定也是我的了!
唰!
長劍猛的抽離。
孫小武使勁睜著眼睛,滿懷不甘和不解,重重的倒在了崔靈兒的腳下,現出了周霖的身形。
盡管遮住了麵龐,但崔靈兒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你回來幹什麽?祥瑞呢?你怎麽如此不知輕重,不顧大局?”
周霖嫌棄的看了她一眼:“傻叉。”
這是她從林北辰那裏學來的,此刻罵出來,心情竟是無比的爽快。
罵完之後,長劍一挺,便殺入戰團,所到之處,劍光翻飛,擋者披靡。
得此強援,兩百隴右精騎瞬間士氣大漲,狂吼著揮舞起手中橫刀,不管不顧的衝向城頭的匪人。
崔靈兒看得瞠目結舌。
這個女匪,好厲害!
但是,又能怎麽樣呢?
她一個人,能殺光這些賊匪麽?
城,還是要破的!
原本指望著她帶走祥瑞,但這可惡的女匪居然又回來了,祥瑞怎麽辦?
會不會就此丟失?
會不會被賊匪搶走?
無論哪一樣,都是自己無法接受的!
無論哪一樣,北辰,都會成為千古罪人!
崔靈兒越想越氣,猛的就是一聲大喝:“女匪,我跟你拚了!”
就在此時,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賊匪的攻勢突然就是一頓。
金牛神使滿眼疑惑看向身後……
尤大刀跑到一半,生生停住了步子……
彭四虎躍在半空,開始罵娘……
周霖心頭一喜,一個箭步衝到崔靈兒身邊:“領著你的騎兵,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