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一章 疑心

李世民不知道為什麽,曾經默契無比的兩君臣,現在的關係竟然會走到這一步

自自己登基之後,這麽多跟隨自己一路腥風血雨走來的老部下,因為當年劉文靜一家是裴寂施計被冤殺之事,李世民從來不敢輕易相信別人妄言自己的手下有不臣之心。

隻是,為何沒人說別人有不臣之心,偏生是他侯君集,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提及有不臣之心?

李世民自認不是一個像越王勾踐那樣的人,隻能共貧賤不能共富貴。在登基之後,他李世民完全可以拍著胸脯說,自己從未虧待自己的下屬!

當年侯君集告禦狀,說李靖不肯將全身的本事盡授予他,李靖解釋說侯君集的本事已經夠用,在貪多就是不臣。自己可以替他辯解,說他是心係大唐,想要更多的為大唐安定出力,這才想要多學。

當年侯君集不過自己的明示暗示,接連將房遺愛推到了吐蕃軍前,有人說他公報私仇,也有人說他心有不臣,棄皇命於不顧。自己可以替他解釋,說他是在提攜房遺愛,想讓大家明白,房遺愛的武狀元並非是秦瓊等人放水得來。

可他在出兵滅掉高昌之後,阿史那社爾都已經奉旨帶著大半西征軍返回長安交旨,而他,還是將高昌搞的腥風血雨,天怒人怨,到處大肆收刮財物,還殺戮欺淩百姓,完全破壞了自己和朝臣們商議的用安西都護府來梳攏西北,和平開疆拓土的計劃。

之前的事情,自己有的解釋,可這是,在國庫充裕的情況下,自己給予他的賞賜次次豐厚,為何他還要如此大肆的收刮這麽多的財物?這麽多的財物,他準備用來幹何?

李世民強製自己不要多想,不要想歪,硬狠著心腸將侯君集在刑部大牢不言不語的關了一個半月,費力的說服群臣,讓群臣同意待侯君集上交所有財物後,予以輕判。

自己為了堵禦史們的嘴,責罰了侯君集三年的俸祿,卻不顧群臣的反對,按軍功給予的賞賜,價值就不下於他六七年的俸祿!

一片愛護之心,嗬嗬,竟然被他曲解若斯!

一想到趙毅回報的那些暗中流傳的話語,李世民就覺得傷心失望,本以為那些流言是別人汙蔑他的,可聽到趙毅說探查的結果表明,那些暗中的話語,的的確確是從侯府傳出來的!是侯家自己的人傳出來的!

初聽之下,李世民覺得好笑,再三的詢問過趙毅,確定就是侯府的人傳出來的!而且是侯君集身邊的人無意中醉酒之下傳出的!

當時自己是個什麽表情,李世民不記得了,隻知道趙毅和李安陽兩個,當時幾乎連氣都不敢喘了

最後仍是有些不死心,還是責令趙毅在派人暗中查訪,看看到底是有人搞鬼,還是真的是,真是侯君集身邊的親近之人傳出來的。

再次從褚遂良這種剛正的人口中,得知房家的事情,著實是侯君集授意鬧大的,李世民對侯君集的為人,說不出的失望。

他不信,侯君集會不知道侯讚軍和尉遲寶林兩個之所以在江南水軍中盡快站穩腳跟,還能和武威將軍左毅沉一起聯手,將水軍規整一新,更是順利的在前些日子大勝百濟、扶桑、倭國的三國水軍之事,其中會沒有房遺愛的幫助?

雖然房遺愛和侯讚軍、尉遲寶林這些年往來的書信,他不是每一封都知之甚詳,但礙於京官與外臣的關係不得不防的常理,他們之間的一部分書信內容,李世民這個皇帝還是知道的。

除了三人書信中講述的各自身邊的事情之外,有不少是探討水軍建設和船艦營造的相關東西,還有不少是關於海上氣候和航海識向之法的東西,這些東西,對侯讚軍和尉遲寶林,甚至整個大唐水軍來說,可謂是至為寶貴!

這也是李世民一直有些縱著房遺愛的原因之一!

至於為什麽房遺愛並未去過海邊,也沒怎麽下過水,卻能知曉這麽多,還能給水軍的訓練和建設提出不少中肯的意見,李世民不想去探究,隻要知道房遺愛是在一心為大唐,隻這一個理由就夠他去寬待甚至縱容房遺愛了。

侯君集不說思量自己兒子的軍功最起碼有一半是房遺愛的功勞,反而小心眼的一再的去尋房遺愛的麻煩,李世民心下很是不悅。

李世民也曾聽李安陽和趙毅回報過,說不少人私下都說,侯君集心中不快,完全是在拿房遺愛來撒氣,房遺愛完全是替自己和太子受過!最明顯的一件事,就是去年轟動長安的房家與侯家長街大戰!

李世民看著麵前蕭索的景致,緩緩的吐出一口氣,看來是自己太過顧念君臣情誼,讓多年的縱容養叼了侯君集的心,使得他分不清何為君君臣臣了。

抬手摘下樹枝上仍舊掛著的一片枯葉,李世民緩步走到湖畔,鬆開手,任由枯葉隨著寒風,飄飄****的落在了水麵上,然後讓風吹的在水麵上沒有方向的胡亂漂移。

“皇上。”李安陽小心的走上前來,看了眼水裏漂移的落葉,窺了眼李世民的表情,小聲叫道。

李世民嗯了一聲,拍拍手上沾染的枯葉上的浮塵,沒有回轉身形。

“回皇上,趙統領求見。”李安陽小聲說道。

李世民的動作短暫的頓了一下,靜默了一會兒,這才嗯了一聲,說道,“讓他過來說吧。”說完無聲的歎口氣,將雙手重新收回到披風之下,目光遠遠的追隨著在湖心打轉的那片枯葉。

趙毅沉穩的邁著大步,來到李世民身後,單膝行禮,在李世民讓他平身之後,筆直的立在了李世民側後方,萬年不變的僵屍臉,仍舊沒有一絲的表情,目光順著李世民的眼神看向湖心打旋的枯葉,聲音沒有起伏的匯報著李世民讓他探查的事情。

聽到趙毅再次確認,關於侯君集的暗中流言,確實是出自侯府,而且是出自侯君集常年帶在身邊,跟其出入軍營的長隨之一。

李世民默然。心下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

感受到李世民身上遺漏出來的隱隱怒意,趙毅收回了望向湖心的目光,垂目看向麵前的湖麵。

透過被風吹皺的水麵,趙毅很難看清李世民臉上的表情,卻艱難的在水波與水波的激**中,偶然的看到了李世民倒映在水中,比往日冷然了三分的平靜雙眸!

雖然跟侯君集相識多年,也曾在一起共事,趙毅卻始終看不上侯君集的為人,明明沒有大才,卻偏偏傲嬌的不行,看不上這個,看不起那個。

對於侯君集小心眼,睚眥必報,對權勢不如他的人,明目張膽的張狂欺壓,對於有實力的人,處處使袢子,也要報複的習性,早就讓趙毅心下惡心,想要教訓一二。

去年房遺愛敢於不給侯君集麵子,長街上跟侯君集的人大戰,直接放侯君集的人挨個廢掉,並且拉著遊了一圈長安大街,再扔進京兆府大牢,無論如何也不去給賀蘭楚石醫治的行為,趙毅隻覺得從內到外的爽。

是以,對於李世民要收拾侯君集,趙毅隻有叫好的份兒,斷沒有替侯君集說情的理。

“你下去歇著吧。”沉默良久,李世民轉身對趙毅說道。

趙毅應是,謝過李世民之後,後退幾步,轉身消失在了拱門之後。

“走,擺駕立政殿。”看著夕陽中趙毅消失的身影,李世民看了眼西墜的殘陽,收回目光後,朝上前來聽後吩咐的李安陽道。

“擺駕立政殿!”

隨著李安陽的一聲唱喝,一行人跟著李世民穿過禦花園,朝長孫皇後的立政殿從容而去。

在李世民一行走後,禦花園的一角,走出兩個華貴的夫人,看那通體的打扮,顯然是李世民的妃子。

“立政殿!又是立政殿!”其中一人絞著手裏的帕子,語氣發酸的憤憤說道,恨不得那立政殿就是自個兒手裏的帕子,可以直接絞碎。

“皇後娘娘溫婉賢淑,且為人寬厚體貼,她又是國母之尊,皇上多去她那裏,又有什麽不對。”另外一人同樣酸酸的說道。

“以前姐姐也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兒,自從晉陽公主周歲之後,皇上每個月,除了立政殿就是太極殿,又有幾日是宿在別處的?楊妃姐姐難道心裏就不難過?”先前那人夫人,遠黛秀眉一挑,似笑非笑的看向口中的楊妃,問道。

楊妃輕笑一聲,說道,“不舒服又能如何?人家是皇後,更是太子的生母,皇上百年之後,仍是要榮升太後,依舊做大唐最尊貴的女人的。我又有何資格因她而不舒服?陰妃姐姐還是不要笑話妹妹了。”

“太後?”陰妃輕聲冷哼一下,其中的羨慕嫉妒恨不言而喻。

“是啊,人家的兒子是嫡長子,早就被皇上冊立為太子,沒有意外的話,皇上百年之後,太子登基,她不就是太後之尊。”楊妃勾著嘴角,睨了眼陰妃的神情,語氣中毫不掩飾心中的羨慕。

不知道陰妃是否聽錯,隻覺得“意外”二字,好似被楊妃咬的很重,可是在細細回味一下,卻有覺得好像跟別的字並沒有任何語氣上的差別。

而“意外”兩個字,卻就這麽的刻進了陰妃的心裏!

看到陰妃些微失神的樣子,楊妃心中冷笑,故作不適的告辭回宮,給陰妃留下無盡遐想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