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失望

第二天早上,張易之早早便來到了衙門。

本以為這一次自己定能比縣令管泛早一些的。可惜的是,當他走到衙門的門口之時,發現門口守門的衙門的確是還沒有到,大門卻已經敞開在那裏了。

很顯然,他們這位玩蟋蟀的縣尊,還是早早就已經到了。張易之對於這個由縣令開門的衙門,實在是有些無語。實在很難想象,一個衙門裏,每天第一個到的,總是這衙門的堂官。

進門之後,不出意料的,管泛為蟋蟀加油的聲音遠遠傳來。

張易之搖搖頭,正要轉身進入縣尉的公事房,卻聽一個管泛那聲嘶力竭的聲音驀然停了下來。

就在張易之略略一愕的時候,忽聽管泛的聲音又從那啟開一條縫的窗牖裏麵傳來:“外麵可是張少府嗎?”

張易之不覺訝然,他實在沒有想到,管泛這老頭子,居然還會主動招呼自己。但他還是很老實地應了一聲:“正是下官!”

“進來吧,進來!”管泛居然連續兩句話裏麵都不帶“好”字,也實在是稀罕得很。

張易之更加驚訝了,暗忖道這老頭子今天是吃錯藥了還是怎麽的,居然主動讓人進去說話,這在張易之來到衙門裏的這幾天,可是破天荒第一次呢。

帶著點疑惑和遲疑,張易之緩緩地推門進去。

管泛還是一如前幾日見到的那副老樣子,也不知是不是長期晚睡早起的緣故,精神看起來有點萎靡,眉宇間似乎藏著點別樣的心事。

“堂尊,您找我有事嗎?”盡管從內心裏,張易之並不怎麽看得上這個窩囊到了極點的縣令,張易之還是保持了起碼的客氣。

“哦,好——”

“好”字一出,管泛的臉上立即浮現出少許僵硬。顯然,他意識到自己再次在不對的時候祭出了自己的口頭禪。

“嗬嗬!”管泛幹笑一聲,道:“不好意思,習慣了!”

張易之點點頭,沒有應聲。

管泛又說道:“你真的打算剿匪?”

張易之更是惑然,這老頭子平時諸事不問,除了點頭說好,就是鬥蟋蟀,其他的什麽事都沒有見他做過,也沒見過說過,今天怎麽會有興趣問起這事來了呢?

“堂尊,下官覺得,作為一方父母——”

“我問的是,你真的已經下定決心,要剿匪嗎?”管泛不耐煩地打斷了正準備曉之以理的張易之。

“當然!”張易之斬釘截鐵地應道。

“不後悔?”

張易之一陣默然,他感覺眼前這老頭今天說話,實在囉嗦得很,或者說得好聽一點——語重心長。

“自然不後悔!”張易之道。

略略頓了頓,管泛輕輕歎口氣:“我看你還是後悔的好,這事實在太難了,而你還有其他選擇,不是非如此不可!”

看著管泛古怪的模樣,張易之心底一亮,腦海裏驀然閃過這樣一個念頭:“難道管泛就是薑山嘴裏所說的‘高明’?”

想一想,還真不是完全不可能。不管怎麽說,管泛這廝都是縣衙裏的堂官,若是想要暗中培植勢力的話,這老頭子最有機會。唯一疑惑的,張易之的確是根本沒有看他稍微離開過自己的公事房半步,實在想不出他到底怎麽抽出閑暇去拉攏、培植自己的勢力的。

旋即,張易之便自失地笑了:“不論他是不是那個‘高明’,我的態度總要表明吧!”當下,他笑道:“堂尊莫要勸了,下官決心已定。”

說這話的時候,張易之其實也是有幾分忐忑的,不論如何,眼前這老頭子都掌握著縣衙裏的第一權力。若是他利用自己的權力阻止剿匪的話,就算張易之把所有的捕快都集中起來,也是無濟於事。而從這老頭子對於剿匪極度不同意的語氣來看,他這麽做的可能性非但有,而且還不小。

“哎,你們年輕人哪!”

老頭子居然歎了一口氣,然後便揮揮手,意識張易之出去。

張易之細細咀嚼著這老頭子沒有說出來的後半句話,覺得真是意猶未盡,但卻完全不知道他所要表達的,是哪一層意思:讚許,不屑抑或是其他的——

走回自己的公事房,張易之剛打開門,嚇了一跳,原來薑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到了,正靜靜地坐在裏麵。

“張郎今日好早啊!”帶著一絲若有深意的笑容,薑山主動打起了招呼。

因為昨天晚上的那點疑惑,張易之對於眼前這個看似無害的生意人產生了些許警惕。他覺得,眼前此人說不定和覬覦小月的怙恃酒樓的人有聯係。

不過,張易之麵上倒是沒有表現出什麽異常,他也回了一個淡淡的笑容:“薑公也很早啊!”

“生意人嘛,早起的鳥兒有蟲吃。”薑山隨意地應了一聲,旋即話題一轉:“縣尊找你說話了?”

“嗯!”

“說的,應該是剿匪的問題吧,我想,以縣尊的性子,恐怕不會十分讚成剿匪的。當然,若是你萬事俱備,隻等他簽發文書,他也不會拒簽。”

“嗯!”張易之還是淡淡地應了一聲,卻是暗暗地鬆了一口氣。畢竟,作為很多年的同僚,薑山對管泛的了解自然是要透徹得多,他說管泛不會拒簽文書,那應該就不會拒簽了。

薑山見自己的兩句話,都隻得到了一個敷衍一般的“嗯”作為回應,有些驚訝,回頭看了一眼張易之,隨即便釋然地笑了:“張郎是在擔心那群兔崽子們今天會不會如約而來吧?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勸張郎還是死心的好,他們絕大多數都不會來的,剩下來的幾個,就算你神勇蓋世,一如當年的楚霸王,領著他們想要顛覆那觀風山,也是癡人說夢。”

張易之笑了笑,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裏。

薑山的嘴皮子抬了一抬,似乎還想說話,但看見張易之這般情狀,卻還是住了嘴。當下,他便拿起筆墨紙硯,隨意地練起書法來。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他用於練字的紙,居然是一疊空白文書!

張易之轉頭望那邊看了看,發現薑山這個商人的字,寫得居然是極為出色,一筆小楷筆跡圓潤之餘,又頗為蒼勁,給人一種餘韻綿長的雋永之感。

字是好字,可惜張易之並沒有欣賞的心情,他還在靜靜地等著外麵傳來喧嘩之聲。可惜,隨著時間恍若鬼步一般的流逝,外麵始終安靜得令人窒息,就連平日裏來找薑山說生意之事的劉水,居然也始終沒有露麵。

“就要這樣死心了嗎?”張易之雖然已經預料到今天來的人會很少,但他絕沒有想到,這個數字居然會是最刺目的零蛋。想一想自己的熱心,再聯想到所有人的麻木,張易之忍不住生出了一種強烈的恚懣,他隻想指天質問:“為什麽?為什麽?”

但是,他終究什麽也沒有做,隻是靜靜地站起身來,向門外行去。

在這一刻,他隻想離開衙門,離開這個讓他感覺恥辱的地方,去一個自己可以尋找到哪怕一絲溫暖的地方。

當他剛剛邁出衙門,迎麵忽然走過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來遲了,那些兔崽子想必一個都沒有來吧?若非翻窗出來,我恐怕也走不出自己的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