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翩然離去
當這些人從驛館裏出來的時候,神態和剛進去時候的忐忑就大不一樣了。管泛和羅從風都是頗為欣喜,見到張易之,躲得遠遠的。他們現在可謂前途無量,可不想和張易之這個把公主得罪了的倒黴鬼混在一起。甚至都不希望和他之間有一絲一毫的聯係,讓公主猜忌。
而劉水和李狗子這兩個人,倒是毫不避嫌,一直圍在張易之身邊不停地安慰他。
事實上,方才太平公主說出對張易之的處理之時,他們就曾站起身為張易之爭辯,言道那些隻是無心之言。而李狗子甚至很直接很無禮地指出,方才張易之的話根本就沒甚錯處,公主這不過是在找茬而已。
太平公主對這兩個人,尤其是李狗子表現得極為寬容,並沒有因為他們的失禮而責怪他們,隻是裝作沒有聽見。宣布完任免的決定之後,她立即宣布散會,自己和上官婉兒在婢女們的簇擁之下,施施然地離開,對身後李狗子高聲的呼喊根本無動於衷。
“張少公你等著,我這兩天多來找公主幾次。女人嘛,容易生氣,多和她說幾次,總會想明白的!”李狗子在張易之左邊“小心翼翼”地說道。他雖然已經用心控製情緒了,聲音還是大得嚇人,老遠的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劉水連忙拉了李狗子一下,引來了李狗子一句“幹什麽?”的不滿。瞪了李狗子一眼,劉水向張易之道:“張少公,不必著急,公主是個識大體的人,她不過是一時有點氣憤而已。過兩天應該會改變決定的。你就靜候好了。”
而那些捕快們則是分作了兩撥,一撥遠遠地避開了張易之。一撥雖然不敢和張易之搭訕,卻也是假裝若無其事地走在張易之的身邊,順便探聽情況。
張易之苦笑,這兩個人如今都是官了,卻仍把自己稱作“少公”,這是讓他頗為感動的。但他不可能將這件事情的內幕告訴他們。他隻有硬著心腸說道:“兩位不比再勸,其實來此之前,我就已經做好了決定,即使是朝廷此次封我以官職,我也要告——反正是還鄉,好好享受人生樂趣!”
李狗子神色一急,道:“張少公,你年紀輕輕,可不能自暴自棄啊,要不我這個鳥縣尉給你當算了,反正我老李的性子太過急躁,也不適合當官!”
張易之正色道:“休要胡言,朝廷所封的官職,豈能私相授受!你們也不必勸我,我早已準備好了,明天一早就行動身,離開箕州,回返老家。
“啊!”張易之這句話太過突然了,場中所有人都沒有心理準備,甫一說出,幾乎人人失色。
張易之回身向眾人拱手道:“因形色匆忙,行禮尚未準備齊全,先走一步,諸位留步!”轉身而去,隻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漢子傻傻地站在那裏。
張易之這話,連林秀和劉符度都是極為意外,兩個人連忙追上來,異口同聲地問道:“五郎(五哥)方才那句話,可是真的?”
張易之點點頭,道:“基本是真的,不過也有一丁點異同之處!”
“什麽?”
張易之笑笑,不言。
林秀忙道:“不管五哥當不當官了,不管你去哪裏,記得帶上兄弟我就行!”
張易之搖頭道:“這次,恐怕不能帶上你了!”
林秀臉色一變,急道:“卻是為何?五哥你身家如此殷實,總不會多擺一雙碗筷都不願意吧!我剛才可是巴巴的在公主麵前,辭去了本縣主簿的官職。”
張易之笑了笑,道:“倒不是不願讓你跟在身邊。不過,我現在正有一件重要的私事要去辦,一個人都不能帶在身邊,當然也包括了你!”
“什麽重要私事——你,你拉我作甚?”林秀一言未了,忽然回過身來,狠狠地瞪著他的表兄。
劉符度此時倒是顯示出了罕有的聰明,道:“你也不用你這笨腦瓜子好好想想,五郎這些日子以來,什麽樣的私事最多?而且,這私事又是不能帶上其他人一起,隻能由他一個人去處理的!”
“是什——”林秀一言未了,忽然恍然大悟,向張易之豎起拇指道:“五哥什麽時候又在外麵勾上了一個嫂子,怎麽也不讓兄弟們知道?”
張易之一愕,隨即又是一喜。劉符度和林秀若是這麽想,雖然對他純潔的名聲是個打擊,卻也是正中下懷。也隻有以這種事情為借口,他才能徹底擺脫熱情過度的林秀。
當下,張易之“赧然”一笑,道:“不要用‘勾上’這麽難聽的詞嘛,真是太冤枉人家了,人家是真心的!”
“是啊,對每一個都是真是的,專一的!”林秀有點肆無忌憚地笑道。隨即,他臉色一變,道:“不過,五哥你打算如何向薑少公還有小月以及慕大家他們說呢?尤其是慕大家,說起她,我就覺得五哥你真不是個東西,剛把人家騙上床,又要跑去私會其他的女子!”
張易之抱拳苦笑:“從來多情要比無情苦,希望你們能理解理解!”
說話間,幾個人回到了張家。而薑家一家人已經等在了張易之的院子裏。
薑山今天也參加了慶功會,不過他無咎無譽,而且先前已經遞上了致仕的申請,所以整場會下來,他未發一言。甚至當女婿被太平公主取消了論功的資格之時,他都一言未發,甚至連臉色都沒有稍變。在他看來,女婿是不是當官,當什麽官,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對女兒要好。而張易之符合了這一點,也就滿足了他的要求。
“賢婿你接下來,打算何去何從?”見到張易之走進來,薑山劈頭蓋臉地問道。
張易之擠出一個苦笑,道:“嶽父你怎麽說?”
“我的打算呢,你還是不宜去定州,由我們夫婦帶著小月姐妹兩個去就好!這件事,由我來處理,更加方便,也更加理直氣壯一些。你若是出現的話,反倒會讓我們陷入被動!”
張易之聽得大喜。他現在就想要找借口和薑山他們分開走,然後自己跑去房州,薑山這話對他來說,簡直正中下懷。但他還是故意沉吟了一下,才鄭重地向薑山道:“如此,多謝嶽父大人了!”
薑山微微一笑,道:“那麽,賢婿打算什麽時候出發?”
……
第二天一早,張家的門口早早地聚起了一大群人,其中有本縣的新任幾名父母官,還有一些捕快。一些聽到風聲的老百姓,也漸漸向這邊聚了過來。這些人有一個共同的目的,就是來為張易之張少府送行。
大家隻是站在張家的門口,並沒有敲門。隨著時間的推移,門外的人越來越多,卻保持了最初的安靜。現場起碼有兩三千人,卻連一個咳嗽聲都沒有。
也不知過了多久,張家的大門終於在萬眾矚目之中,‘吱呀’一聲輕輕地打開。
“啊!”原來,那開門之人是劉符度,驀然見到這麽多無聲無息的人,他嚇了一跳,身子往回一縮,趕緊關門。但這門剛關上一半,他驀然看清了人群前麵的幾個熟悉的身影。當下,他又重新把門打開,向眾人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麽?”
李狗子大聲吼道:“你這不是廢話嗎?我們當然——”身子一動,又被旁邊的劉水拉了一下。他這才意識到,眼前這個醜漢,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張家的幕僚,而是本縣的縣尊,連忙閉上了嘴巴。
劉水連忙笑道:“我們是來歡送張少公的,不知他起來了沒有?”
劉符度醜臉上映出幾分喟然:“他昨天下午就走了,他說他作為一個大男人,不願再楊柳依依中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