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虛虛實實
張易之淡淡地笑道:“其實,也沒什麽。闕特勒你也知道,本來我昨日就可以和你一起去你極力推薦的那個‘醉月湖’看看的。現在既然有了雲公主的反對,我想去,恐怕也是去不成了。不過,我這人好奇心是很重的,不知闕特勒能否給描述一下,那‘醉月湖’是個什麽樣子的地方呢,闕特勒你本人,又喜歡那裏的一些什麽樣的特色呢?”
提到“醉月湖”三個字,闕特勒的眼中,不由自主地閃過濃濃的迷醉神色。但那隻是一瞬息的事情,那神色隻在他的眸子裏停留了短短的刹那,他的眸子頓時恢複了正常。
這也讓張易之大為訝異,暗忖道:“此子看來也是那彈琴女子的仰慕者之一了。不過,他小小年紀,就能如此收發自如地控製自己的情緒,真是一個異端,我倒要小心應付了,莫要被他反噬才好!”
“那‘醉月湖’,怎麽說呢,風光很有幾分你們南方園林的特色。我隻是覺得,張將軍你們出門在外時間也已經不短了。看見那‘醉月湖的風光,想必會覺得親切一些,所以才建議你們前往!”闕特勒的回答很簡略,可謂滴水不漏。
張易之早已料到對方會避重就輕,倒也沒有覺得意外,淡淡一笑,假作神秘兮兮的樣子,道:“我倒是聽說過關於這‘醉月湖’的一點傳聞,想要向闕特勒求證一下呢!”
闕特勒略有一些戒備地說道:“什麽傳聞?”
這兩個人的神情,正好形成鮮明的對比。張易之是笑嘻嘻,樂嗬嗬的,神色間總有幾分戲謔的意味。而闕特勒小小年紀,卻一直板著麵孔,明顯對張易之十分戒備。張易之看著闕特勒的神色,總產生一種很奇怪的念頭,覺得自己就像個怪蜀黍,而對方是個被誘拐的小蘿莉一樣。這讓他好幾次轉過頭去,看了看自己的手上有沒有糖果。
“聽說那‘醉月湖’附近,居住著一個大美人,貌若天仙,幾乎所有的男人見了,都要心旌搖動,不能自已,不知道有沒有這回事呢?”
張易之的表情,完全是個八卦愛好者,和他使臣的身份,實在是相差太大了。
闕特勒顯然沒有想到張易之居然會“探聽”出這個事情來,一時間不知怎麽回答了。半晌,他才強笑道:“是有那麽一個女子居住。不過,我一個小孩子,那人長得如何,就不能置喙了!”
他努力想表現出幾分作為小孩子特有的童稚,終究失敗。他幼失怙恃,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沒有了普通小孩的童真,若非暾欲穀欣賞,他甚至有可能已經喪命。這些經曆,讓他變得不怎麽會笑,更不知道如何讓自己顯得童稚。所以,饒是他心機深沉,這個表情看起來,還是假得不能再假了。
張易之不經意地笑笑,道:“也是,和你一個小屁孩,說美女,的確是對牛彈琴!”
闕特勒幹笑一聲,表情比哭還要難看。
張易之又笑道:“說起像園林風光,我覺得你們突厥的王宮,就很有幾分南方園林的模樣嘛,這其中,又有什麽講究呢?”
闕特勒道:“這或許是因為我們大汗素來都對南方的天可汗之朝十分崇敬所致吧。他把王宮修建成這樣,應該也是向你們南朝表示自己友好的決心。”
張易之聽得一陣惡寒,這小孩子胡扯起來,真是太強悍了一點。不管是骨咄祿可汗還是現在的默啜可汗,這些年以來,一直不停地在向南方挑釁,何曾表現出一點對天可汗的崇敬?友好?那也是笑話,突厥想要南方肥美的江山和資財,而大周想要滅掉突厥,徹底平息邊塞之亂。這個根本的利益衝突,決定了雙方再怎麽表現得友好,都不會真正的友好。這一點,闕特勒又怎會不明白?
張易之試探了幾句,見闕特勒反應敏捷,回答起來遊刃有餘,得體而且自然,知道要從他的嘴裏,套出實話來,真是太艱難了。
不過,張易之也不會輕易放棄。遂笑道:“友好?說得好啊,我們大周皇帝陛下,對於突厥,一向是很友好的。要不然也不會派淮陽王前來和親。自古都是送女子和親的,這送男子,還是第一次哩!不過,我聽說,你們突厥有些大臣,對於雙方結盟的事情,並不十分讚成呢!”
闕特勒略略一愕。他原先一直以為,張易之初來乍到,應該是什麽都不知道才是。不想,張易之今天“無意間”透露出來的信息,似乎證明他不但知道,而且知道很多的事情。這談話雖像是話家常,闕特勒也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十分的難纏。他甚至覺得,張易之這張俊美到了極處的笑臉,簡直比暾欲穀那張溝壑密布、籠罩著陰雲的老臉,更加讓他不順眼。
“哦,是什麽人呢?我怎麽不知道?”闕特勒故作驚訝地反問道。
“聽說,闕特勒的老師,暾欲穀賀達幹,就是其中反對得最為激烈的一個哩。想當初,兩家結盟,你們可汗開出了好幾個極為難辦的條件,我們陛下為了兩國之間的世代友好,一一應承下來。不想這份好心,居然還有人不領情,真是令人心寒呐!”
張易之一改笑臉,神色抑鬱不平。
闕特勒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回答了。關鍵是,他不知道張易之掌握了多少的內情,生怕胡亂開口說話,反而適得其反。
張易之的心態看起來十分的好,抑鬱了一下子之後,忽然完全地收斂起那不渝的神色。
“這次弋特勒的刺殺事件,闕特勒想必也知道一些吧!”張易之又說道。
闕特勒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上。事實上,他在張易之的麵前,一直有些抬不起頭來,就是因為這件事情,他總是擔心張易之看出點什麽來。
“哦,聽說過一些!”闕特勒臉色略略發白,嘴角抖動兩下,有點不自然地說道。
“他曾經向我招供過,那件事並非他一個人坐下的,他還另有同夥。我現在懷疑啊,就是你那個老師暾欲穀在背後指使,並且策劃了整件事情!”張易之神秘兮兮地說道。
闕特勒的神色越發的不自然了。他囁嚅幾聲,說道:“不,不會吧!我老師他是一個公私分明的人,既然可汗一錘定音,決定和大周結盟,他就會傾力支持,並且促成兩國之間的盟約的。”
“哦,是嗎?”張易之笑了笑,道:“其實,要看看我的推測是真是假,也容易得很!”
“哦——”闕特勒很想張易之繼續說下去,但張易之卻在這關鍵時刻打住了,這讓他很難受。他不敢問,因為他覺得自己若是表現出太大的好奇心,不免要被張易之懷疑。現在的張易之,在他看來,已經很有幾分高深莫測的樣子了。
張易之若有深意地看了闕特勒一眼,道:“闕特勒就不想知道,我會如何來判斷自己的推測嗎?”
“想!額,不想!”闕特勒簡直有些崩潰,不知所謂。
張易之似乎一點也沒有發現闕特勒的異常,笑道:“其實這也很簡單,就是看到時候弋特勒在大汗麵前,是不是會改口。”
“哦,這麽說來,你已經從弋特勒的嘴裏問出不少東西來了?”
張易之得意地笑道:“自然!我故意把弋特勒交給暾欲穀,就是想試探一下這老小子,看看弋特勒經過他手裏一遍,是不是就會改口。一旦到時候弋特勒所說的,和當初招供的不一樣,就證明暾欲穀肯定有問題!”
言罷,他忽然又乜了闕特勒一眼,道:“闕特勒,人道是‘傾蓋如故’,我這也是和你覺得投緣,才交淺言深,說了這麽多原本不該說的話的,你可不要去你老師那裏胡說八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