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帥得很疲憊
張易之臉色一變,不消細想,他立即意識到了門外之人是誰了——
那就是當今女皇武則天!
若不是她,說話間怎麽會透出如此的親密?若不是她,怎麽能不聲不響地進了這宅子?
“該死的!”張易之心中叫苦。自從他得知“自己”身份的那一刻起,他就開始祈禱,但願一輩子也不要見到武則天——盡管他對這位華夏史上唯一的一名女皇帝懷著很強烈的好奇心。
可是,眼下該怎麽辦?
也顧不得追究女皇為什麽自稱“妾身”這一類的問題,張易之有些倉惶地遊目四顧,想要找出一個藏身之所,可這書房雖大,卻是一目了然,莫說一個人,就是一隻小貓小狗恐怕也難以隱藏形跡……
張昌宗見兄長驚惶,忙笑了笑,輕聲說道:“沒事的,大家和善得很!”
和善?當然和善!張易之苦笑,若不和善的話,以她萬乘之尊的身份,豈有進門之前先打招呼,而且主人沒讓進去,還真就外麵等著的道理?她若想進這天底下任何一處房子,又有誰能攔著?
“是了——”張易之心中忽然閃過一道靈光,“老子根本不需要躲,也不能躲啊!她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來了,那幾個守閽豈有不把我到來的消息稟報於她的?我若是躲藏的話,反而有圖謀不軌的嫌疑了!”
張昌宗看張易之漸漸恢複了鎮定,心中甚喜,也不起身,竟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向外叫道:“裏麵沒有外人,你自行進來就是!”
張易之卻不可能有張昌宗那樣的鎮定,連忙原地站起。
“吱呀”聲中,門輕輕地開了,一個纖細的身影緩緩地步了進來。
此時的武則天,身上穿的是一身灰色的男裝,頭戴折上巾。盡管曾經風華絕代,但洗盡鉛華之後,她已經不複當年的姿容,一眼看上去和路邊平平常常的老媼倒也沒甚二致。甚至,她給人的感覺竟然是慈眉善目——比一般的老人更加的和善可親。
雖然已經是七十多歲的人了,看起來卻似還不足六十歲的樣子。人說武則天駐顏有術,傳言真是一點也不虛假。
不拘是誰,也難以想象,妝扮如此樸素的一個老人家,竟然是當今的天子!
武則天滿目春風地走了進來,臉上的笑意甚至還懷著點撒嬌的意味在。當她一眼看見一個陌生的男子站在前麵的時候,臉色立即僵住了。
張易之方才的猜想,還真是冤枉了武則天。武則天根本不知道這書房之內還有第二個人存在,若是早知道的話,她作為天子,又怎麽可能以“妾身”自稱呢?方才她進門的時候,守閽倒是有意把事情稟報給她的,但她以為守閽想要說的,不過是張昌宗正在做什麽之類的。
作為一個沉溺在張昌宗絕世的魅力之中的女子,對於有關張昌宗的任何信息,武則天都是想知道的。不過,她卻更加喜歡自己去探知去了解的感覺,所以她阻止了守閽的話,並吩咐誰也不許發出聲音,以便配合她自己,給張昌宗一個驚喜。
可現實的情況是,武則天有些吃驚愕然,好在當她把目光傾注在張易之的身上之時,才有了一點喜意了——這個男子星眉朗目,麵如冠玉,也是一個罕有的美男子啊!雖說單就俊美的程度而言,他比起張昌宗來,差了一些,但他卻有著張昌宗所不具備的陽剛之氣。
張昌宗見武則天的眼神從單純的驚愕變為驚喜,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這才站起身來,道:“大家,這位就是我——唔,微臣向您提起過的兄長易之了。”
前世的張易之從來沒有見過什麽大場麵,這一世雖然見過了武隆基、武承嗣這樣的大人物,並且還能在他們麵前絲毫不露怯色,但在武則天這樣一個正在執掌天底下最大權柄的女人麵前,他還是不免腦子一陣空白,以至於任由武則天對著他端詳了一陣子,卻是毫無反應。
這時候,張昌宗說話的聲音終於把他從短暫的失神之中拉了回來,他連忙學著在電視裏看來的禮節,嘴裏喊道:“臣張易之叩見吾皇!”作勢便要跪下去。
但當她的膝蓋曲下一半的時候,卻感覺手腕被人拉住。他有些愕然地望去,卻看見武則天那張春風滿麵的麵孔已經離他不足兩尺的距離。雖然已經這把年紀了,她的手上竟然還有這般力道,竟能把張易之這樣一個高大漢子拉住,實在令人無法不驚歎。
“卿之兄弟昌宗乃是朕的腹心愛臣,一向不以俗世的禮法拘之,昆玉之間,理當同禮,五郎你也就不必拘禮了。”
“同禮?”張易之隻感覺自己心底下涼涼的:“希望不是什麽都同了去才好!老子怎麽就這麽倒黴啊,怕什麽來什麽!看她這樣子,似乎已經看上老子了!救命啊,這他媽的賊老天,這不是害老子嗎?把老子弄得這麽帥幹什麽?你難道不知道人太帥了會害死人的嗎?”
“多謝陛下!”張易之澀聲應道。
武則天雙目不離張易之,腳下微動,也找了個位置坐下:“早幾日就聽六郎言道,他有一位兄長,豁達賢能,是一個難得的人才,今日一見,此言果然不虛。不知卿是否有心入朝為仕呢?”
入朝為仕?如果真的隻是混個官當當,以張易之的性格,斷然沒有把這麽便宜的事情推拒掉的道理,可就怕這當的並不是朝官,也不是地方官,而是**官!
女皇畢竟七十多歲了,不管以後繼位的是她的兒子還是侄兒,很難想象未來的皇帝會放過上了他媽或者姑媽的人。這一點,張易之想想武隆基那日在太平公主府對自己的態度,也就明了了。
若是隻顧眼前富貴,張易之隻消點頭就好,隻要曆史的車輪還要繼續向前,武則天就會像曆史上那樣被自己兄弟二人迷得團團轉。金山銀山、數不清的良田豪宅都不在話下,她甚至可以為了自己的一席話,逼死自己的親孫兒孫女。至於貪汙受賄、賣官鬻爵的事情,自己兄弟做得再多也無關緊要。
可他畢竟還年輕,武則天卻已經老了,很老,很老了。這樣的風光能持續多久呢?三年?五年?還是——
就算是十年,十年後呢?在屠刀麵前,穿越者還會有優勢嗎?
為人最忌目光短淺,隻顧及眼前的利益,對於未來絲毫不作打算。這個頭,張易之不能點。
“哦——”武則天見自己主動相問,張易之卻並無順杆子往上爬的意思,不由有些意外,一向孤傲的她心中不免生出了不滿之意:“從來才能卓著之人都以售與帝王家為榮,天下英雄,無不以紫袍玉帶、封妻蔭子為幸,卿對朕還有朕的這個朝廷莫非有不滿麽?”
這話就有些嚴重了。武則天作為一個女皇帝,素來最為敏感,凡是對她本人還有這個朝廷不滿的人,她的剪除手段都是極為酷烈的,因為她把這些人當做自己已經推翻掉的李唐王朝的擁戴者,也就是她武則天本人的政敵。
武則天這樣說,倒不是真的對張易之產生了懷疑,而是一種威脅,意思就是說,你不順著我,就是我的敵人!
張易之心下一沉。此時若是屈服,不但暫時安全,而且可以在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權傾朝野,顯貴異常,可結局會很悲慘。可若是不答應,會被皇帝當做敵人——
“大家——”就在這關鍵時刻,一直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超然姿態坐在旁邊的張昌宗終於開口了:“以我——微臣看來,我這位兄長是一個老實本分的人,他和微臣一樣,對您老人家忠心耿耿,斷然不會對朝廷有什麽不滿的。臣想,他應該是自己有所打算吧!”
武則天這才意識到自己情急之下,把話說得有點過了。不管怎麽樣,張易之畢竟是張昌宗的兄長,除非自己連張昌宗也舍棄掉,否則還真難以拿張易之怎麽樣。一念及此,武則天放鬆了一點語氣,向張易之道:“那麽五郎你有何打算呢?”
張易之聽得張昌宗終於開口,頓時鬆了一口氣。其實,他知道張昌宗為什麽遲遲不開口相助,那是因為這小子還是希望自己進宮,他心底下還存著兄弟二人同甘苦,共患難的“好心”。本來,若是他早開口的話,自己未必會被武則天逼到這個必須做出抉擇的死胡同裏,可現在——
張易之心下一橫,裝出一副慨然的樣子說道:“臣自幼就曾立誓,一定要憑借自己的本事獵取功名。為此,臣苦讀詩書,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參加科考,金榜題名,光宗耀祖,以遂老母多年夙願!”
他這番話自然是廢話。有唐一朝,科舉入仕始終是一條擁擠不堪的羊腸小道,每科的錄取名額也就那麽二三十人。武則天踐祚以後,為了拉攏天下士子,每年都舉行科考,可這二三十人的名額和每年成千上萬的入仕人數比起來,還是不值一哂。
莫說張易之從小就是一個不學無術的二世祖,就算他才華橫溢,下筆有神,在這種殘酷得不能再殘酷的競爭之中,想要殺出重圍,也是難上加難,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張易之就是因為這可能性太低,才這麽說的。這樣一來,他以後隻需要報名參加科考,就能交代過去了:“不是我不想當官,實在是能力不夠!”
武則天眼中泛起若有所思的笑意,忽然說道:“愛卿的雄心,朕佩服得很。不過,據朕所知,這入仕之徒,可不僅科考一樣。你張家也是世家大族,為什麽不能通過門蔭入仕呢?”
門蔭這種入仕方法在後來的宋朝,幾乎就不存在了。就算你身為宰相,你的兒子也不過能蔭一個校書郎、翰林編修之類的閑散小官。但在大唐,這卻是入仕的主要途徑,很多高官顯貴的兒子都能年紀輕輕,就能獲得一個極為顯貴的位置。比如說房玄齡的小兒子,著名的綠帽王房遺愛老兄,屁本事沒有,卻因為老爸和老婆的關係,官居散騎常侍,正三品高官。
有唐一朝,幾乎所有的高官都是從父親老爹那裏繼承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