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則天門外

那個奮力想要闖進觀內的,居然是高力士,這讓張易之頗為訝異。

平日裏,這“天水觀”就不怎麽接待信眾,那隻是為了讓觀主盧氏有個安靜的休養環境,若是信眾執意要進來,也不是完全不可以的。

當然,信眾一般都是送錢的,他們和佛寺、道觀之間的關係,就像顧客之於賣主,看賣主態度不冷不熱的,自然不會求著去送錢給對方。所以,就是憑著這不冷不熱的態度,天水觀就將很多的信眾拒之門外了。更何況,這地方本就偏僻,周圍並無什麽鬧市,往來行人本就極少。

不過,隻要是張家的人到來,“天水觀”就徹底變成了禁入之所了。原因很簡單,這觀內藏著王雪芸這樣一個大秘密。這種秘密一旦傳出去的話,影響極大。若是被有心人所利用,更會造成惡果。

高力士就是因為這個,被拒之門外的。若他是一般的信眾,早就拂袖而去了,可惜他不是,是以才有了方才的那一番爭執。

張易之一看是高力士,連忙讓那道姑將人放進來,嘴裏問道:“力士,你跑這裏來作甚?”

高力士也不多言,將一張皺巴巴的紙條塞到了張易之的手中。

張易之打開一看,臉色立時就變了。

按照這紙條上所言在,今晚上,武延秀將要發動政變!他的胃口也是極大,居然是要出動三方麵的人馬,一方麵控製皇帝武則天,一方麵殺掉太子武顯全家在,最後一方麵,要滅掉張家滿門!

張易之一看這紙條,首先是震驚,其次是憤懣。他和武隆基固然是有一些罅隙,可他從沒有想過還要連累到全家的性命。這武隆基的心胸,也忒小了點。同時,他也有些苦笑,自己現在固然是有了一點小小的聲名,和皇帝、太子這樣的人物比起來,還是小蝦米而已。這武隆基搞政變就搞政變吧,還把自己一家也拉進來,實在是太莫名其妙了。難道皇帝和太子出了事,他張易之還有扭轉乾坤的能力嗎?

臉色陰晴不定地看完了這張紙條,張易之對此半信半疑。這紙條上寫得倒是有鼻子有眼的,挺像那麽回事。可是,除了武隆基以外,還有哪些人參與,具體怎麽分工,這些問題,卻是語焉不詳,讓人看完了之後,感覺就像是武隆基一個人要唱獨角戲,將自己剁成三份,然後分別引著三路大軍出動一般。這種事情,是怎麽看怎麽荒唐。

“這張紙條,你是從哪裏得來的?”張易之鄭重地問道。

“是臨淄王府一個叫做陸正一的宦者交給我的!”高力士低垂下頭,說道。

事實上,他進宮之後,看見這張紙條,便陷入了巨大的心裏矛盾之中。武隆基是他的好朋友,若是他把這張紙條交給張易之或者皇帝這些人,等於親手把武隆基送上了刑場。當年太宗的時候,太子李承乾造反,差點殺掉太宗皇帝,太宗還是饒了他一命。但武則天不一樣,莫說用刀劍指著她的,就算是罵她的,都罕有活命的,武隆基這事一旦被揭發出來,麵臨著隻有死亡一條路了。

太子武顯,高力士和他沒有什麽交情,且不必說。這皇帝武則天對他卻是有賞拔之恩的,而張易之又是他最為尊敬的人,看著這兩個人被武隆基除掉而袖手旁觀,高力士也很難做到。

到了最後,高力士心裏的天平,還是向張易之、武則天這一邊傾斜了一些。因為他不但和張易之親近,和張家的其他人也是極為親近。和薑家姐妹、慕雲飛還有老太君臧氏,都有著很好的關係。而這一次,不但張易之是武隆基的目標,這些人也是,這是高力士極為難以接受的。

心下做出決定之後,高力士又做出了一個極為錯誤的選擇。他竟然私自出了宮,拿著這張紙條前來尋找張易之!

高力士到底還是個小孩子,臨機的時候還是不怎麽會考慮問題了。其實他若是拿著紙條找到武則天,一切的問題就立即得到解決。他偏偏沒有這麽做,因為在他的心目中,張易之一家人的性命,重要性要比皇帝和太子加起來,還要大得多,所以他跑來找張易之了。他卻忘記了,武則天若是出手,張易之這邊的危險,自然也不會存在。

高力士到了張家之後,問起家人,才知道張易之全家到了“天水觀”,至今沒有回去,他不敢耽擱,立即跑著來到了“天水觀”,然後就有了接下來的這一幕。

“哦,這個陸正一,是在臨淄王身邊服侍的嗎?”張易之又問道。

高力士很肯定地點了點頭,道:“這個陸正一,我知道,他是頗受臨淄王寵信的。”

張易之略略沉吟,然後斷然道:“罷,你且等一下,我吩咐一聲,立即和你一起進宮!”也不等高力士說話,轉身往回走,來到了大殿之內。

“五郎,怎麽回事?我看那個人,好像是力士呢,他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張易之還未出言,臧氏率先問道。

張易之笑道:“不錯,他的確是力士。他奉了聖諭前來找我,讓我立即進宮麵聖。”

臧氏神色一緊,望了一眼旁邊的武裹兒道:“莫不是因為——”

武裹兒會意,走上前去,挽著張易之的手臂道:“我隨你一起進宮,本來就是我自己私自出走的,和你又沒有關係,隻要我把事情講清楚了,祖母和的父親母親不會降罪於你的!”

張易之神色輕鬆地笑了笑,道:“你們不必著急,力士說了,皇上並沒有因為裹兒的事情而生氣。她今次宣我進宮,純粹是因為宮裏一時說起有關突厥的事情,知道我對那邊的情況比較了解,找我去問詢一番罷了。”

臧氏這才放下心來。她知道高力士是個很誠實的孩子,既然高力士這般說了,自然是不會有假。當下,她的臉上也露出些許笑靨,道:“既然如此,大家一起回城吧!”

張易之忙又伸手攔住,道:“我看大家今晚就不要回城了,在這裏住下吧!”

一句話,讓大家剛剛放鬆的心弦再次緊繃了起來。臧氏神色一緊,道:“是不是——”

張易之笑道:“你們想哪裏去了,隻是今晚上你們回去,肯定很難睡著的。到時候皇上很有可能要召集闕特勒還有淺雲聖女她們進宮,如此大隊人馬進宮,又回來,定然會鬧得家裏雞犬不寧的。還有,如今天色也晚了,回去也不太方便,明天早上回去,也是一樣。

“五郎說的是!”恰在此時,盧氏拉著窈娘走了過來,聽見張易之正在攛掇大家留下來,正中下懷,連忙也趁機出言挽留。她和窈娘母女多日未見,隻覺得滿腹的話都還沒有說,正要留她過夜,不想張易之主動提出,豈有不立即附和的。她心下以為,張易之如此說,正是為了自己,心下對張易之頗為感激。

臧氏見了這般情狀,也隻好答應,道:“既然如此,你去吧,記得見了聖人,要好好答話,該賠小心說細話的時候,不要逞強知道嗎?這麽漂亮、可愛的媳婦,都被你平白得到了,配個小心也是應當的!”

張易之連連應是,出門而去。

兩人故作輕鬆地走出“天水觀”的這條小徑,兩人很有默契地忽然加快步伐,疾奔著向城內而去。這時候的天色,已經有些朦朧的感覺了,路上的行人也十分的稀少,兩個人一路跑去,倒是沒有遇上多少的阻撓。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兩人終於跑到了則天門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一般的宮變,都會等到夜半時分開始的,這時候進宮找武則天,隻要及時調動,還來得及阻止武隆基。兩人雖然是氣喘籲籲,各自卻都有一種慶幸之感,隻要能挽回,危急一些倒也沒什麽。

但是,當他們往則天門望去的時候,兩個人的心同時又都沉到了穀底。兩人都忘記了,這個時候,則天門已經關門了。

張易之大急,連忙向城樓上喊道:“今日是哪位將軍值班,我乃太子衛率府副率張易之,有要事要立即奏報給皇上,煩請行個方便。

大概是“張易之”這三個字起到了作用,城樓上探出一個頭來,道:“原來是張將軍,我乃金吾衛都尉裴盡忠,不是末將信不過張將軍,實在是職責所在,不能從命!”

張易之看這人肯和自己搭話,心下升起了一絲希望,並沒有因為對方的拒絕而沮喪,而是拱手道:“原來是裴將軍,末將非是有意為難,實在是此事十萬火急,不能不請求將軍通融。將軍盡管開門,若是上麵有什麽責咎,我一個人擔著便是,決不至於連累了將近!”

因為不知道金吾衛是不是也參與了武隆基的宮變計劃,張易之不敢把真相立即捅出來,隻能耐著性子勸說。

城上的回複立即讓張易之陷入了絕望之中:“張將軍有所不知,這則天門乃禁中正門,有好幾把鑰匙的,末將隻是掌握了其中一把而已,即使有心開門,也是無力。張將軍若是確有急事,還是明日再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