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挾持
“好漢手下留情啊!”
張易之話音未落,便見門口跌跌撞撞地闖進一個男子,顫巍巍地乞求道。看他那樣子,泫然欲泣,就差沒有跪下來相求了。
這男子約莫四十歲的光景,頭上並沒有戴帽子,隻是挽了一個發髻,用金簪簪起頭發,一身袍衫倒也鮮亮得很,卻是隨意披在身上,看起來就像一件披風一般。他的腳上也沒有穿適合長途步行的六合靴,而是穿了一雙絳褶的翹頭烏皮履。這鞋子雖然中看,但終究隻是適合漫步緩行,稍微走得快一點,腳下就會無比的別扭,也怪不得他跑起來,屁股一扭一扭的,活像個鴨子。
隻微微一瞥,張易之便知道此人應該就是這宅子的主人翁了。他一身衣著頗為華貴,顯見身家頗為豐厚,若是出門的話,絕對不可能忘記戴帽子。要知道,在如今這個時代,富貴之家的成年男子出門不戴帽子,和穿著褲衩遊街沒有什麽兩樣,是極為有礙視聽的。也隻有在自己的家裏,他還能穿得如此休閑。而且,他上身的袍衫明顯是臨時披上去的,方才說不定隻是穿了一件中單。
“對不住這位官人了,在下並無傷人之意,隻是想平平安安地離開此地而已。若是你們能保證在下的安全,在下自然也能保證小娘子的安全。說實在的,如此嬌滴滴的小娘子,若非爾等逼迫過甚,在下還真難以下得去那個狠手呢!”張易之微微一哂,竟在眾目睽睽之下,伸手在王雪茹的臉上彈了一下,嘖嘖讚歎。
王雪茹此時也從初時的震驚之中回過神來,見張易之伸手輕薄,便偏頭往邊上躲了一下,但卻差點撞到了架在她脖子上的長刀的刀刃之上,好在張易之一見不妙,連忙提刀閃了一閃,才讓美人兒免受了那血光之災。
不出張易之所料,那中年男子的確是王雪茹的兄長王循。一見這個情形,王循臉色刷白,連忙轉向眾人道:“你們還不給我讓開!”
“不行!”見到眾人皆有猶豫之色,衛遂中跳出來了:“此賊今晚害死了我們兩名兄弟,又害得咱們任務失敗,若是輕易將他放走,來少公那裏我們如何交代!”
眾嘍囉一想也是,就這麽放走了這個該死的麵具男,麵子丟盡都不說了,關鍵是和死去的兄弟沒法交代,到了來少公麵前還是沒法交代。若是把來少公的小姨子陷進去,他們固然也沒法交代,但總算是能擒住這個該死的麵具男,一則消氣報仇,二則今夜也算是完成了一件任務。
當下,剛剛準備讓出一條道的眾人又漸漸圍攏了上來,把個大門圍得水泄不通。
張易之“嘿嘿”冷笑一聲。他本來就對衛遂中等人輕易放過自己沒有太大的期待,先前見他們似有退縮之意,已經是喜出望外了,此時這些人重新圍上來,倒也不讓他太過失望。
“這位大官人,看起來,你的麵子還是太小了點呢,咱們衛大官人似乎並不買你的帳,他倒是要逼著在下辣手摧花呀!”
王循的臉色立即漲紅,他霍地回頭向衛遂中喝道:“姓衛的!你們退是不退,我可告訴你們,你們的主子來俊臣見了我,也要客氣幾分,不為我們兩家的親戚關係,就隻為我如今的身份地位!你不過是他養的一條狗而已,遮莫還敢向我齜牙麽?”
衛遂中一張黑臉頓時成了豬肝色。他這一輩子挨罵的次數並不少,想當年他還在市井街頭混的時候,就不必說了。就算後來被來俊臣招安,成了他帳下第一咬人犬,麵對很多有骨氣的罪犯之時,還是一樣要被罵得狗血淋頭。應該說,這些年以來,他的臉皮越來越厚,如今已經到了一個堅如厚盾的地步,可麵對著王循的臭罵,他還是難以無動於衷。
“那你說怎麽辦?就這樣放了他?放人倒是容易,可你讓我如何向我家少公交代!”衛遂中又羞又惱地回道。
王循怒聲道:“我來交代!我親自去向他說,是我逼著你們放人的,這總可以了吧?”
眾嘍囉臉上不由自主地現出喜色。如果王循願意幫他們承擔罪責,那真是再好沒有了。兩邊都不得罪,自然皆大歡喜。至於這個麵具男,他們相信隻要來少公願意加派人手,定能把他找出來的。此人武功並不十分高強,顯然也沒有什麽同黨,今晚又留下了不少的蛛絲馬跡,隻要有心去查,終究能夠查出來。
衛遂中的眼中陰晴不定,他沉吟了一陣,忽然說道:“好,既然王肅機這般說,今日我等就給你這個麵子。”回頭向眾人道:“讓開!”
眾人也是心甘情願,迅速讓開。
張易之沒有想到這一番威脅,竟然能取得如此好的效果,頗有點喜出望外。同時,他心中也升起一種並不好的預感,他感覺衛遂中退讓得還是太過快了一點,這並不像這個屬狗皮膏藥的家夥的風格。
當然,眼下張易之並沒有時間去思量衛遂中為什麽會如此快就退讓,他這麽架著王雪茹,緩緩地走了出來,一步一步,都走得十分的謹慎。他的右肩一直在發痛,這一走起來,這種強烈的刺痛就越發難忍,但他還是強行抑製了下去。如今的情狀之下,他隻要稍微有點破綻露出來,就可能送了自己的性命。
衛遂中眼中閃過寒芒,看著一步一步向前而去的張易之,他忽然冷笑一聲,輕輕地喚過一名嘍囉,咬著他的耳朵吩咐了兩句。
那小嘍囉目瞪口呆,遲疑一下,正要說話,卻見衛遂中一臉的陰沉:“還不快去!”
小嘍囉呆呆地點了點頭,忽然轉身向外跑去。他跑的和張易之並不是一個方向,所以眾人也並沒有特別注意到。
張易之一邊緩緩向前挪步,一邊有些緊張地注視著四周那些隻要自己露出一絲破綻就會立即招呼到自己身上的兵刃。經過這麽一陣折騰,他右肩本來已經停止流血的傷口,這時候又開始緩緩向外溢出那種滲人的紅色**了。鮮血從肩膀上緩緩流下,一直滴到地上。因此,他每走出一步,地上就會流下一條殷紅色的血印。若非這是夜裏,這長長的血路將會顯得越發的可怖。
雖然已經答應了放人,但衛遂中似乎並不打算就這樣輕易地放走張易之,他手中握著自己的長刀,眼神一刻也沒有離開張易之的身體,就這樣緩緩地緊隨著張易之一步一步向前。有了他的表率作用,那些小嘍囉們自然也不敢怠慢,一個個也是緊緊相隨,把張易之的後路和左右兩翼都圍得水泄不通。
不得不說,衛遂中擺出的這種陣勢效果不錯,張易之絕大部分的心神,都用在了這些人的身上,加上身上傷處刺痛,他的腳下移動就越發的緩慢了。
約莫一刻鍾一頓飯的功夫,張易之終於從王府的大門出來,一群人沿著大道緩緩向前移去。這時候,絕大多數人家都已經睡下,坊門也已經關閉。一些聽到動靜想要出來看看的,一聽是衛遂中在外麵,忙不迭地又重新關上了大門,把門閂上之後還覺不夠,又紛紛搬來石頭壓在門後。而那坊門的看門人一聽是衛遂中,二話不說,立即打開了門。
張易之就這樣順風順水地出了坊門,緩緩地向前而去。
雖然這一路十分的順利,張易之心中的那種不安卻越發的清晰了,他忽然想到了這不安的原因所在:衛遂中太配合了,他主動喝退圍觀人群,叫開坊門,實在是熱情得有點過頭了。按理說,這些本應該成為張易之突圍的障礙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