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慫恿
“方才在西苑,受委屈了吧?”忽然間,武攸暨來了這樣一句。
武隆基當時就愣住了,不知該回答“是”還是“否”。
說“是”的話,好像在說太平公主的壞話一般,雖然他知道太平公主夫婦之間並不像外界傳言那樣琴瑟和諧,但顯然也不能在姑父麵前說姑母的不是。
說“否”的話,好像又是在欺騙姑父。而且,從姑父的表情來看,似乎對那邊的事情也並不是一無所知。
武攸暨笑了笑,本來蒼白得可怕的臉上現出少許紅暈:“你不說我也知道,因為那個人來了,她要讓孩子們都去跟他團聚,向他學習。而你,在她眼裏,一向都不是一個好的榜樣,他自然是不會讓孩子們跟著你到處惹事闖禍。”
武隆基沒有應聲。他聽出了武攸暨說這段話的時候,語氣裏透出的對自己妻子的強烈不滿,甚至是怨毒。這種家務事,不是他一個做晚輩的能置喙的。盡管武攸暨同時也點出了太平公主對他武隆基的負麵印象。
武隆基一直覺得,印象並不能代表什麽。太平公主固然對他武隆基印象不好,他對太平公主也沒有什麽好感。在他看來,身為女子,就應該嚴格遵守上天給女子製定到底守則,一旦超出這種守則,就是觸犯了天理。
而上天給女子製定的守則,不外乎《女誡》裏麵的“卑弱”“敬慎”“專心”“曲從”這一類的。用簡單的話說,就是好好的相夫教子,做好本分。
但太平公主顯然不是一個能做到這一點的女子,在家裏,她是當家作主之人,一應事務大包大攬。這還不夠,她又暗中插手朝廷事務,影響朝政的走向。這是典型的“牝雞司晨”,陰陽顛倒。
更讓武隆基倍覺羞愧的是,這位姑母還學著她那樣當皇帝的母親的樣子,蓄養麵首。為婦者,丈夫臥於病榻之上不聞不問,卻和其他的俊美男子私相授受,豈能不成為全天下的笑柄!現在,關於太平公主蓄養麵首的傳聞,已經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大概,也就隻有太平公主本人還不知道自己在坊間已經有多麽的出名了。
不過,武隆基在心底對太平公主不滿是一回事,但他知道取舍。要是讓他在姑母和姑父之間取其一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姑母。這並不是因為血脈親情,而是純粹的因為厲害關係。他相信,自己隻要與姑母聯合,達到最終目的的可能性就會大上很多。而眼前這位病怏怏的姑父嘛——
像是窺透了武隆基的心思一般,武攸暨緩緩地端起一樽酒送入自己的嘴裏,隨即放下酒樽,冷笑一聲道:“其實,從你第一次踏上這太平公主府,我就知道了你的目的。崇簡這孩子的脾氣,和你根本就不對路,你怎麽可能喜歡和他一起玩呢?她的聰明敏銳遠在我之上,自然也看得出來,隻是一直沒有點透而已。但今天她卻通過她自己的方式向你點透了一個有點殘酷的現實——你最近將要采取的行動,她不會支持!”
“什麽——我最近,將要采取的行動?”武隆基一驚,渾身一顫,臉色隻在那一瞬間,就漲得通紅。
武攸暨笑笑,道:“三郎啊三郎,你雖然聰明絕頂,在姑父一輩子見到的少年之中,絕對是第一人,可你終究還是一個孩子,你的那點聰明,在並不算很老辣的姑父我看來,也是洞若觀火。更別說那些真正的聰明睿智之士了。”
也許是一下子說了這麽多話,有點累了,他微微的頓了頓,又說道:“你也不要急著否認。我隻問你,你最近為何一再四處挑釁那些你並不怎麽挑釁得起的人?張昌宗的那個兄長、來俊臣還有河內王武懿宗,難道僅僅是因為年少輕狂甚或湊巧?特別是你和張昌宗那個兄長之間的衝突,為何傳得人盡皆知?難道不是你自己故意傳播的嗎?”
武隆基囁嚅一陣,待要否認,終究感覺無力,隻好假作淡然地說道:“既然姑父覺得是侄兒自己所為,那便是侄兒自己所為好了。”
武攸暨輕輕地搖搖頭,瞥了一眼兀自死鴨子嘴硬的武隆基,道:“你那點心思,誰人看不出來。若我猜得不錯,你應該是覺得自己出身不夠,比不上幾位兄長,才想用這樣的方式提高自己在清流之中的威望,對不對?張昌宗、來俊臣以及我那位不成器的堂兄武懿宗在清流之中,都是很不受待見的人,你覺得你和他們鬧出點矛盾來,清流就會向你靠近?”
武隆基一臉訕訕的樣子,說不出話來。他終究還是一個孩子,小九九被揭穿,開初還能抵賴下,再到後來被人一句句都說在要害上,就再也抵賴不下去了,隻能是紅著臉默認。
“你這孩子,心思還是太過單純了,朝中的那些官兒,都是在宦海裏浮遊了數十載的人,豈能因為你這一點莽撞的小動作就對你另加青眼?你姑母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會禁止她的幾個兒子和你繼續交往下去,你明白嗎?”
武隆基麵紅耳赤,以前,他身在局中,看不透這一節,被武攸暨點透之後,他恍然大悟,知道自己還是把事情看得太過簡單了。
當下,武隆基連忙改變了態度,以極為虛心的姿態向武攸暨道:“姑父乃是明眼人,依你看來,小侄應該怎麽做呢?”
武攸暨擺出親熱的姿態,笑道:“三郎啊,雖然咱們並不經常見麵,但我一向是很看好你的。要不然,我今日也不會特意把你找來,對不對?我剛才說過了,你是年輕一輩中最為聰明的,隻要敢於下決心去做大事,就一定能成——”
“姑父還是說說,到底是怎樣一件大事吧!”武隆基插入道。
武隆基不相信親情,尤其不相信自己和武家的人之間有什麽親情。他早就覺得今天這位姑父說話太多了點,而且看起來太推心置腹了點,這並不符合他在武家的身份地位。所以,武隆基覺得,他前麵的話一定隻是一個引子而已,終究還是要拋出自己的目的的。當武攸暨說到做大事的時候,武隆基恍然大悟,原來這位姑父是想蠱惑自己為他出頭做事。武隆基幾乎是懷著冷笑,打斷了武攸暨的話。
武攸暨絲毫也不尷尬,笑道:“天下大事,莫不匯聚於朝中,而朝中大事,莫過於內憂外患。你小小年紀,突厥、契丹以及南蠻這些外患自然是無法解決的,但若是有心的話,絕對可以為朝廷除一內憂!”
“內憂?”武隆基略略沉吟,冷哂道:“姑父莫非是指來俊臣麽?”
“三郎聰穎,果非常人!”這一次,武攸暨簡直是由衷的感覺欽佩了,作為一個武隆基這樣年紀的小孩,能一語道破自己所指,實在令人難以不刮目相看。
“可是——”武隆基毫不因為武攸暨的讚美而生出絲毫的自得:“姑父難道不覺得,以侄兒我的能力,和來俊臣硬撼的話,很像是以卵擊石嗎?”
武攸暨點點頭,道:“自然!不過,三郎你不要忘記了,如今朝廷之中,很多人對於來俊臣的憤懣已經快要迸發出來了,就隻差敢於去挑戰他的那第一個人罷了!現在,隻要有人振臂一呼,從者必定雲集。”
武隆基笑了:“那姑父為何不振臂一呼呢?”
武攸暨笑道:“武家的其他人看不出來,姑父我卻是清醒得很,這天下,終究還是你們李家的,這朝中的百官,終究還是向著你們李家的,我就是想出頭也沒用啊。不過,三郎你若是願意出手,姑父我倒也願意相助一臂,隻希望你能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請求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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