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327章 還都長安(一)
凜冽的西北風呼呼地刮了起來。走出廳去的蕭睿,正要回自己的書房,突然看見了一個清麗的似曾相識的背影,在拱門的拐角處一閃而逝。
蕭睿心頭一動,急急追了上去,見那身影似是剛剛從李宜的臥房出來,旋即沒入了一間幽靜的小房中。
蕭睿站在院中,任憑刺骨的寒風吹拂著心胸。他緊緊披風,慢慢走近前去,輕輕叩響了那間房門。
咚咚咚!
幹澀的叩門聲在呼嘯的風聲中顯得那麽寂寥和單調,但房中的人兒卻是心頭一緊。
推開門,美豔清麗不可方物比李宜等女還勝上一籌的李幽蘭出現在蕭睿的眼前。她恭謹地躬身一禮,“奴婢見過郡王。”
她雖然躬身下去,但蕭睿卻從她一閃而逝的眼神中發現了一絲惶恐和一絲熱芒。
蕭睿點了點頭,徑自走進房裏,然後輕輕將門關上。
李幽蘭白皙的俏臉上,精致的幾乎是完美的五官在蕭睿注視中慢慢浮上一層紅暈,她不自然地往後退了一步,“郡王……”
蕭睿默然無語,眼神直勾勾地盯著眼前這個身世可憐的少女。她自打安祿山死後,就以侍女的身份安居在了蕭家,跟蕭家的幾個女主人也相處甚好。但,她真的是奚女嗎?
這個疑問在蕭睿心裏浮現多時了,但最近他忙於軍務,也沒顧上她。
她一個文弱女子,竟然在安祿山的那些賊兵手下安然無恙,如果她是一個尋常女子倒也罷了,可她卻是一個國色天姿的豔麗女子。這樣的女人,蕭睿見了尚且會生出幾分願望,何況是安祿山以及安祿山手下那些豺狼一般的士卒了。
她被安祿山獻入蕭家,又出人意料地控訴安祿山,還……還有她當日麵見皇帝時的那張古怪的麵具。
蕭睿的新潮起伏著,一個隱隱綽綽的人影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他的嘴角浮起一絲玩味的笑容,他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李幽蘭冰涼滑膩的小手。
李幽蘭的臉色旋即漲紅起來,肩頭一顫,“郡王……”
“你來蕭家多時了……既然你有意要留在蕭家,那麽,我就收你入房吧。”蕭睿淡淡笑道,上前了一步,一把將李幽蘭嬌柔若無骨的身子摟進了懷裏。
不過,李幽蘭並沒有出現蕭睿想象中的反應。她坦然自若地任由蕭睿摟緊她的肩頭,微微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眼睫毛稍稍一眨,猶如風吹過的青柳。
“郡王想要奴的身子……奴婢早就是郡王的人了……”懷中的李幽蘭喃喃自語,吐氣如蘭。蕭睿有些尷尬地輕輕將她推開,歎了口氣道,“你到底是誰?你混進我蕭家來到底意欲何為?”
李幽蘭身子不經意地一震,輕輕抬起吹彈可破的臉蛋兒,嬌柔萬分地道,“郡王說的話奴婢不懂,奴婢是奚女,是安祿山那狗賊殺戮了我的全家……”
當真是一個極品啊!一顰一笑,每一個輕柔或者幽怨的眼神,每一個抬頭或者揚手的動作,都發散著無盡的嫵媚和攝人心魄的力量。蕭睿長出了一口氣,不敢再直視那張魅惑眾生的臉蛋兒,背過身去,聲音沉了下來,“我不希望你繼續在我麵前演戲,如果你再不說實話,休怪我翻臉無情。”
身後的李幽蘭幽幽一歎。
“郡王,奴婢是李幽蘭呀,不知郡王今兒個這是怎麽了。”
蕭睿霍然轉身冷冷地盯著她,但卻避過了她千嬌百媚的容顏,“我再問你一遍,你究竟是什麽人……”
李幽蘭心頭一顫,神色變得一陣慘白,她黯然垂下頭去。那種哀憐之色,足以能讓一個男人心痛。
“說吧,你跟楊淩那老頭是啥關係?那真正的奚女李幽蘭何在?”蕭睿淡淡道。
李幽蘭陡然震驚地抬起頭來,吃吃道,“郡王,你……”
“你那樣的麵具,我也有一張,正是楊淩在爨區贈予我。我想,這樣的麵具,或許隻有楊老先生這種奇人才能製作的吧。”蕭睿慢慢走了過去,坐在了床榻上。
李幽蘭輕輕一歎,就在這一歎間,神色也就變得從容起來。她盈盈跪倒在地,“奴家名楊蘭,楊淩正是家父……至於那奚女李幽蘭,已經死了,死在安祿山的亂軍當中……郡王,奴家並非有心欺瞞,那奚女的冤情卻是屬實……奴家奉父命進蕭家,其實對郡王並沒有惡意……”
蕭睿默然不語,雖然她竟然是楊淩的女兒著實讓他吃了一驚。
“奴家父女願意輔佐郡王成就不朽偉業,郡王……”楊蘭熱切道。
“不要說了,該說的話我都跟楊老先生說了……我平生最討厭別人想將我耍弄於股掌之中——”蕭睿斷然打斷了她的話,“既然你聲稱並無惡意,那麽……楊蘭,如果本王要了你,你待如何?”
楊蘭麵色不變,勇敢地抬起頭來直視著蕭睿那張英挺的麵孔,“郡王才貌雙全,名冠天下,能委身於郡王,楊蘭心甘情願……”
“是嗎?”蕭睿淡淡一笑,“那麽,來吧……隻是我提醒你,既然成為了我的女人,我就希望你徹底放棄你心裏那些花花腸子——希望你不要去吸引力太子,太子還年輕,經不住你的吸引力,知道嗎?”
蕭睿有些粗野地將楊蘭抱了起來,目光多少有些凶狠。
楊蘭麵色變得嫣紅起來,輕歎了一聲,“家父雖然意欲讓奴家……讓太子跟郡王反目,但這些日子以來,奴家卻沒有……因為奴家看到,郡王已經在準備著奪取李唐江山了,既然如此的話,奴家又何必要多此一舉?”
蕭睿目光一凝,輕輕將楊蘭放在了床榻上,默然良久,轉身向房外行去。走了兩步,卻被楊蘭那雙白皙粉嫩的玉臂扯住了衣襟,“郡王,奴其實就是一個女兒家,奴願意侍奉郡王,奴沒有野心,真的……請郡王垂憐!”
煙羅穀裏。
恐怕蕭睿做夢也沒有想到,他那病怏怏的老丈人李林甫正在他的臥房裏,與一個麵相清朗的老者對案而坐,笑語連連。這老者,正是楊蘭的父親楊淩。
李林甫放下手中的茶盞,突然凝望著楊淩,淡淡一笑,“老先生學通天人,又有一身神出鬼沒的武功,實在是令人羨慕喲,如果老夫有老先生這樣的本事,那天下皆可去得。又何至於在朝堂之上虛度數十載光陰。”
楊淩微笑了起來,“李相乃是朝廷棟梁,彈指間皆是軍國大事,哪裏是老夫這種閑雲野鶴之人所能望其項背。”
李林甫撇了撇嘴,慢慢站起身來,“老先生真的是閑雲野鶴嗎?老先生找上李某人,無非是為了要老夫鼓動蕭睿顛覆李唐江山而已……按理,老夫早有此心……隻是,李某人搞不明白的是,老先生固然是前朝後裔,但時過境遷——縱然是我那女婿成了大事,又與老先生何幹?老先生苦心經營,空為他人做了嫁衣又是何苦?”
楊淩的神色微微一沉。他也起身來,慨然道,“實不相瞞,李相,老夫平生無他願,隻盼能看到李唐江山被顛覆,至於是誰,其實並不重要。之前,老夫意外地遇到了蕭郡王,從那時起,老夫便知道,蕭郡王絕不是甘於人下之人……”
“況且,天下大亂至此,老夫也不過是順應時事而已——既然李唐能對我大隋朝取而代之,蕭家又為何不能取李唐而代之?老夫想,蕭郡王乃是人中俊彥,他做皇帝,不是比李隆基那些無用的子孫要強得多?於蕭家,於李家,於天下人,這都是三全其美之事,何樂而不為?”
楊淩的聲音激越起來,“老夫並無意複辟,也沒有那個本事。隻是想在有生之年,看到李唐被顛覆,僅此而已。李相,隻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老夫倒是不該來找李相了——不用你我行什麽暗著,單看蕭郡王目下的行舉,你覺得李隆基還能坐回他的皇帝寶座上去嗎?”
李林甫眉頭一跳,朗聲大笑了起來,“老先生當真是慧眼如炬,李某人佩服。”
“隻是,李某人倒是覺得,我那女婿是一個重情之人,為了鹹宜公主,為了一向對他尊敬信任的太子李琦,與其說他要奪位,不如說他是在為太子謀劃。”李林甫沉聲道,又坐了回去。
楊淩眉梢掠過一絲嘲諷,“李相,挾天子以令天下的事兒,也並非是蕭郡王這一樁了,古往今來比比皆是——蕭郡王的用心,恐怕已經是司馬昭之心了。”
李林甫搖了搖頭,猛然咳嗽了起來。楊淩端起茶盞遞了過去,“李相,且保重身子。老夫這幾味藥隻要你按時服用,雖不能徹底去除病根,但延年益壽應當沒有太大的問題。”
李林甫歎了口氣,“如今多謝老先生了。隻是李某人不得不提醒老先生,你太不了解我那女婿——他或許可以對不起天下人,但絕不會對不起他心愛的人。這一點,老夫深信不疑。所以,一切皆有可能,一切皆有變數……聽李某人一句勸,老先生當前隻是靜觀其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