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柳玉是真的病了,每日神思困倦,聲色怠惰,懶懶的不大問事,月事也是遲遲不來,叫紫雲幾個貼身伺候的很是擔心,要請了郎中來瞧瞧,她卻是不肯,隻是吩咐人閉了院門,也不理會鄒府裏娶親的大事,還是紫雲悄悄送了消息回鄒府去,指望著鄒霖能抽個空過來看看她,卻是怎麽也不見來。

“娘子,你這樣拖著怕是要拖出病來,還是讓婢子命人請個郎中來看看吧,莫要耽擱了自己的身子。”紫雲滿是憂色地看著榻上昏昏欲睡的柳玉道。

柳玉微微睜開眼:“怎麽,可是有什麽事?”

紫雲歎口氣,低聲道:“那邊府裏來回,說是大*奶已經要了庫房鑰匙和賬簿子,看來是要掌管府裏的中饋了。”

柳玉輕輕冷笑,翻了個身:“早就料到了,那曹氏出身官家,豈是好相與的。”

紫雲很是納罕,自家娘子竟然不打算過問這個,先前她不是一心惦記著要叫這曹氏不好過麽,怎麽忽然轉了性子了,卻是接著道:“聽說老夫人的臉上很是不好看,不曾料到這新奶奶一進門就要了管事的大權去,雖不曾鬧起來,隻是晚上老夫人卻不曾用飯。”

柳玉嗤笑一聲:“她這是自找的,以為娶了曹氏巴結上官家就能得了大便宜,卻不想想這官家娘子豈是好伺候的,日後怕是有的鬧騰。”

“娘子可要叫紫玉幫著說說話,好歹要叫老夫人記著你還在這邊宅子裏住著,是受了委屈的。”紫雲見她不爭不鬧,反倒急了。

柳玉瞧了她一眼,擺擺手道:“急什麽,這會子若是回去,隻怕就被她拿了做垡子,還能有好日子過?”

正說話間,小丫頭忽然神色慌張地撞將進來,口中結結巴巴道:“娘子,外頭……大*奶來了……”

紫雲還不明白,口中叱道:“誰來了,把你嚇得跟急腳鬼似得,沒有半點規矩。”

小丫頭臉色煞白,已經快要哭出來了:“是新大*奶來了,帶了好些婆子,已經把正堂給砸了!”

柳玉主仆二人臉色大變,互望了一眼,柳玉撐起身子,慢慢坐起來:“大*奶都已經找到這邊來了,躲也是躲不掉的,扶我去給奶奶磕頭奉茶吧。”

更衣梳妝是來不及了,紫雲扶著柳玉匆匆來到正堂,隔得老遠就已經聽到裏麵乒乒乓乓地打砸之聲,還有曹氏尖聲尖氣地吩咐著:“都與我砸了,一個賤戶出身的妾竟然也敢用這些,我倒要瞧瞧她可敢在我麵前張狂!”

柳玉心中一緊,來不及多想,進了正堂去,在一片狼藉中小心地走上前去,拜倒在曹氏跟前:“妾見過大*奶,給大*奶請安。”

曹氏冷笑望著麵前低垂著頭的柳玉,卻是嗬斥一旁停下手的婆子:“繼續砸,誰準了你們停手?”

卻是換了一副笑眯眯的臉對柳玉道:“你就是柳氏?郎君納了的妾室?快起來吧,我今兒是過來瞧瞧你。”

柳玉哪裏敢起身,已經跪在地上,輕聲道:“奶奶饒命,本該是妾去府裏給奶奶請安的,隻是郎君吩咐妾不得輕易回府,這才不曾過去,還請奶奶饒了妾。”

曹氏並不搭理她,卻是看著被婆子砸得不成樣子的正堂,碎了一地的碗盞花弧,被踩得七零八落的坐席案幾,笑得十分得意:“這些都是郎君與你買下的吧,倒都是些好東西。”

柳玉身子微微一顫,低聲道:“是妾的不是,妾再不敢了。”

曹氏咯咯笑了出來,似乎是什麽好笑的事:“一個賤妾也敢單獨住一處宅院,吃的用的竟然都不比府裏差,今日我若不好好治一治你,改**就敢欺負到我頭上來了!”她走到柳玉跟前,指著她一個字一個字地道,“記好了,你隻是一個賤戶之女,郎君不過是買了你回來伺候的,你若是老老實實,或許我還能給你一口飯留你一條命,若是敢有半點行差踏錯,我立刻打發了牙婆賣了你到平康坊,讓你生不如死!”

她說著,又掃了一眼柳玉身邊的丫頭紫雲幾個:“你們也記好了,若是誰敢再幫著柳氏做什麽不該做的,恐怕連平康坊都去不了,活活打死!可都聽明白了?”

她的話陰冷入骨,叫紫雲幾個唬地哆嗦不已,連忙叩頭道:“婢子們聽明白了。”

柳玉身子晃了晃,在心頭暗暗苦笑,恭敬地拜倒:“是,妾遵命。”

曹氏尤不肯饒她,讓她跪在地上並不叫起來,隻是冷冷望著紫雲幾個:“你們好生‘照顧’柳娘子,教她好好知道自己的身份!”又吩咐婆子們:“把那些不該有的,盡數與我砸了,一個也不許留下!”

這一場鬧劇一直到曹氏把整個宅院鬧得雞犬不寧才罷休,帶著人走了,卻是留下話來,讓柳玉每日過去與她請安立規矩,不能有半點馬虎。

“娘子,快起身來,大*奶已經走了。”紫雲上前扶起跪了快兩個時辰的柳玉。

柳玉借著她的手,慢慢要起身來,卻是手腳發麻,身子僵直,小腹酸酸脹脹十分難受,竟然一時眼前發暈倒在了紫雲懷裏,唬地一幹丫頭亂成一團,忙不迭打發人去請郎中。

聽著隔壁宅子裏吵鬧不堪的聲音,蘇雲卻是抱著安哥兒在園子裏慢慢散著,望著院牆那一邊,微微蹙了蹙眉,看來這鄒府裏也越發鬧得不成樣子了,那曹娘子先前蘇雲也見過,性子很是霸道刁蠻,想來嫁到鄒府也不會消停。

“娘子,外頭風大,隻怕哥兒受不住,不如早些進去吧。”小巧很是擔憂地望了一眼隔壁院子,隻怕那邊的吵鬧又會波及過來。

蘇雲笑著望了一眼已經能夠在懷裏坐直身子的兒子,看那毛茸茸的裘皮包被裏探出的小腦袋,他正好奇地打量著院子裏的景致,烏溜溜的眼睛忽閃忽閃很是可愛。十一月的長安,早已是西風凋落了碧樹,青翠的綠色已經無處可尋,隻有院牆下幾株美人菊在冷風中瑟瑟地開著,的確是越發冷了。

“走吧,”蘇雲抱著安哥兒向廂房走去,“去隸王府打聽消息的人可回來了?”這些時日雖然她不敢再去隸王府探望,卻是時時記掛著隸王妃的病情,每日還是會使了人悄悄打探消息。

小巧輕輕點頭:“說是老樣子,不見好,卻也沒有再壞下去。徐夫人已經到府裏照看著了,想來已是不打緊了。”

蘇雲這才放心一些,有徐夫人親自照看,想來不會有大礙了,隻是這病來得撲朔迷離,實在是叫人生疑。若說是因為賀良娣的魘鎮才會病的如此嚴重,她卻是不信的,看隸王妃的情形,隻怕是……中毒才對。隻是事關重大,她實在是不能為了這個揣測惹禍上身,這才一直不曾再登隸王府的門。

蘇雲沒有料到,這一場隸王府的魘鎮之事並沒有就此平息,反倒引來了大禍,連她也卷了進去。

好容易哄得安哥兒睡了,蘇雲倚在暖榻上也是闔著眼要睡去,小巧卻是神色張皇地進來,望了一眼睡熟的安哥兒,走到蘇雲身邊,低聲道:“娘子,外頭來了一隊兵士,說是奉命請娘子去大理寺。”

大理寺?蘇雲有些糊塗,那是什麽地方,為何會有兵士要帶自己去大理寺?卻又是為了什麽事?

小巧滿是焦急,壓低聲音道:“說是為了隸王府的事。”

蘇雲登時愣住了,是為了隸王府的魘鎮?可是隸王妃現在不曾有什麽不好,也不曾鬧得這般大,為何會如此興師動眾要兵士來拿自己?

她一頭霧水,卻是不敢再耽擱,心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吩咐乳娘抱了安哥兒下去,匆匆換了衣裙,帶著小巧去了宅院門前。

府門前已經被兵士團團圍住,建寧王李倓騎在馬上,臉色複雜地望著出門來的蘇雲,眉頭緊皺,一言不發。

蘇雲一眼望見李倓,不知為何心裏卻是安定了些,上前作禮:“建寧王。”

李倓看著她,許久才開口道:“蘇娘子,有人麵聖揭發隸王李琰密謀叛逆,暗行巫蠱魘鎮之術謀害聖人,而蘇娘子也牽涉其中,還請蘇娘子隨我去大理寺走一遭,三司使要會審此案。”

蘇雲腳下一軟,萬萬沒有想到原本隻是隸王府的內院之爭,卻成了謀朝篡位的叛逆大罪,可是她不過是去了隸王府見隸王妃,如何會被牽連進來了?

小巧急的眼淚滾了下來,哭著道:“娘子是冤枉的,不曾做過這等事,還請郡王放過我家娘子吧……”說著便要跪下,哀求李倓。

蘇雲咬了咬唇,拉起小巧,強壓住心頭的驚恐,輕聲道:“不過是要我過去問一問話,不會有什麽的,你安生回去,讓她們好生守在宅子裏,告訴綠柳這幾日不開鋪子,關了宅院門,別讓人隨意出入,要乳娘好生照看安哥兒,我會盡早回來。”

小巧含著淚,看著蘇雲鄭重的臉色,點點頭應下了。

蘇雲微微吐出一口氣,轉而看向李倓,微微仰起頭:“郡王,這便走吧。”

李倓看著她強自鎮定的神色,心裏有些苦澀,微微點頭:“請蘇娘子上馬車吧。”蘇雲望了一眼哭成淚人的小巧,低低歎了口氣上了馬車跟著李倓與兵士們走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