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娘顧氏的屍體擺在堂上,仵作勘驗之後,向上位的太子與三司使拜倒道:“顧氏乃溺水而死,怕是死了有四日左右的光景,故而出現了浮漲腐敗之狀。”他說著,卻是有些不自禁地瞟了一眼一旁立著的隸王李琰。

自四日之前隸王府便已經被金吾衛團團圍住,並無人能夠擅自進出,這顧氏的屍體這時候在隸王府後園的花池中浮了起來,卻成了鐵證,那件衣袍即便不是出自蘇雲成衣鋪,卻也證明不了與隸王府無關。

蘇雲愣愣跪在堂上,看著一旁由錦心扶著臉色青白的隸王妃,不曾想隸王府的難關還未度過,就算李倓尋到了尚衣局的繡娘顧氏,卻也不能證明什麽,第二日便發現顧氏浮屍在隸王府花池裏,這若真是有人陷害,也會是個了不得的人物,手眼通天到可以讓人隨意進出隸王府,將衣袍魘物放在庫房裏藏著,還能在金吾衛圍住隸王府的時候,讓人把顧氏的屍體拋進花池。蘇雲想著不由地打了個寒噤,如果不是李隆基打算除掉自己這個兒子,那麽普天之下隻有一個人能有這般的手段和權勢,她不禁抬頭看向堂上坐著的太子,今日他是來觀審的。

隸王李琰聽了仵作的話,冷冷望向三司使和搖頭歎息不止的太子:“這女子我從未見過,更不知為何會死在王府花池裏,且不論那衣袍是不是她所做,就算是也不能證明是我命人殺了她,丟在自家花池裏!”

三司使中的刑部尚書周紀遠輕輕咳了一聲,開口道:“隸王殿下,金吾衛奉詔六日前便已將王府圍住,而此女不過死了四日,又是在王府後園花池裏,這怕是很難作假,何況那魘物也是在王府的庫房裏隱秘之處搜查出來,實在是證物俱全,除了死掉的黃婆子,便是府裏的下人也都招認了王府裏曾請了黃婆子前來做魘鎮的法事,這些都是記錄在案的,你又何必……”他一副為難的模樣。

李琰冷冷掃了他一眼:“魘鎮之事,我已經稟明聖上,乃是府中妾侍意圖謀害王妃,並非謀害聖人,又豈能作為罪證!”他轉而望著太子與三位司使:“倒是這大理寺拿不出明證,就想要逼著我認罪,是何道理?莫非是想要殘害皇子?”

周紀遠看太子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忙道:“殿下息怒,隻是此事早已有了明證,那五仙觀黃婆子也是過了堂的,招認了當日王府請了她去做法,便是要魘鎮聖人的大逆之事,她怕會被牽連,才會畏罪自盡了。”

“是否真是畏罪自盡,隻怕無人知道!”李琰冷笑道。

太子緩緩開口了:“你們且先都退下,我與隸王有話要說。”

三司使裏大理寺卿範成祿眉頭一皺,正想說這樣不合規矩,卻被周紀遠拉住袖中,低聲道:“這兩位都不是好惹的,還是聽太子的吩咐,讓他們密談吧。”吩咐一眾人都退下去。

蘇雲起身來,幫著錦心扶起渾身無力的隸王妃退到後堂去,隸王妃看著她,卻是滿眼愧疚,輕聲道:“雲娘,對不住了,連累了你。”原本是要害隸王府,她卻被連累關入刑獄,怕是受了不少苦頭。

蘇雲搖搖頭,扶著她走著:“我不會有事,隻是不知道你和隸王殿下……”

隸王妃此時也已經絕望了,想不到那設局之人竟然如此狠辣,把顧氏的屍體都想法子丟在王府裏,唯一的人證黃婆子也已經死了,隻怕凶多吉少。

她苦笑道:“王爺若是落難,我必然要隨他去的。”便是徐家能夠救了她出去,她也不會走。

蘇雲看著她一臉堅定,也就不好再勸,隻是心裏卻是惋惜這麽好的女子,卻要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夫婿葬送一生。

堂上的人走的一幹二淨,連在一旁伺候的丫頭也都退了出去,隸王李琰冷冷望著太子:“太子有什麽吩咐便說吧。”

太子歎了口氣,一臉惋惜地看著李琰:“如今這情形看來,對四弟很是不利,人證物證都已齊全,這魘鎮之事怕是很難推脫了。你又何必這般固執?”

李琰噙著一絲冷笑:“太子是何意?”

太子起身走到他跟前:“四弟深得父皇愛重,此次之事說明白也不過是王府裏的女人爭寵惹出來的事,父皇又豈能不知,隻是如今鬧到三司使會審,怕是不能輕易了結,不如你先應下來,我與幾位皇弟去向父皇求情,似這等不曾鬧出什麽大事來,父皇必然會小懲大誡,饒過這一回的,也強似這麽擰著,讓金吾衛圍了王府得好。”

李琰望著太子,眼中有一絲玩味,口中卻是道:“太子如此認為麽?隻是這魘鎮非同小可,隻怕要獲罪呢。”

太子憨厚地笑著,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你平日對父皇恭敬有加,又怎麽會做這等魘鎮聖人之事,父皇必然知道是別人所為,隻是鬧了起來不得不收場,待你認了,我這就進宮麵聖,替你求情,求父皇從輕發落。”

李琰側身避開他的手,道:“那麽讓他們進來吧。”

太子大喜過望,點頭道:“好,我吩咐人備馬,這就進宮去。”

三司使回到堂上,整衣坐下,隸王妃與蘇雲娘也被帶到堂上,太子更是好整以暇地端坐著,微微含笑,準備聽李琰認罪。

李琰環視堂上眾人,目光落在隸王妃身上,卻是一臉冰冷,指著她道:“此婦人愚蠢嫉妒,毫無身為王妃的度量,更是不善理事,十足的蠢婦,若不是看在徐縚的麵子上,我早已將你休回去了。”

他這一席話與魘鎮毫無瓜葛,卻是讓堂上之人皆是吃驚不已,隸王妃更是白了臉,愣怔地望著李琰回不過神來。他看不上她,怨她,她早就知道,可是這麽些年也算相安無事,為何偏偏要在此時說這番話?

李琰不理會旁人驚訝的目光,繼續道:“想不到此次之事,徐府連問都不肯過問,更是不肯幫著在聖人跟前說話,分明是打算袖手旁觀了,那我還留著你有何用!你與我滾回徐府去,我會遣人把休書送回去!”

隸王妃隻覺得兩眼一黑,幾乎坐不住了,靠在了錦心懷裏,兩行淚潸潸而下。蘇雲原本也是十分驚訝,隻是旋即明白過來,不由地看著冷漠的隸王,卻是有了另一番看法。

太子愣住了,他沒想到李琰竟然會先說這番話來了,皺著眉開口道:“四皇弟,這些是你府裏的事,待日後再說吧,何況隸王妃如今也牽涉在其中,怕是不能……”

李琰猛然抬頭,狠狠盯住太子:“此婦人自嫁到王府,我數年不曾見過,她又是早已病倒不起,又怎麽會與魘鎮之事有關,何況她害的徐府被牽連進來,隻怕太子未必能無事!”

太子一時竟然無言以對,隻能看著李琰走近隸王妃,用十分冷漠的目光望著她:“還不滾,要在這裏讓我看著你心煩麽?我就是被發落了,也不用你伺候!”

蘇雲看著已經雪白了臉淚落不止的隸王妃,知道她是一時太過傷心,不能明白過來,隻得低聲與錦心道:“你先扶了王妃下去吧,她身子不好,莫要難過熬壞了。”錦心含淚點點頭,扶了隸王妃退了出去。

看著隸王妃走遠,李琰慢慢收回目光,眼中難掩一抹哀傷,卻是抬起頭看向堂上,大聲道:“我乃是聖人第四子,從不曾做過這等見不得人的事,魘鎮巫蠱乃是婦人勾當,豈能是堂堂男子所為,這所有證物乃是為人陷害,你等若是要強加罪名與我,隻管來,不需要使些鬼蜮伎倆!便是稟奏聖人,也是這番話,不必多說了!”

這話叫三司使與太子都是麵麵相覷,想不到這時候,隸王仍舊是毫不低頭,絕不肯認下魘鎮之事。最最難堪的要數太子,他原以為已經說服了隸王,卻不曾想是這情形,隻覺得自己如同早已被他看穿了一般,惱羞成怒。

“四皇弟,我念在你我兄弟情分,才勸你莫要再頑固不化,如今罪證確鑿,你還要這般不肯認罪,難道要引來父皇大怒麽,既然如此,也不必等他認罪了,將這些一並交予父皇,由他來發落!”太子轉頭吩咐三司使,卻是冷冷道:“我倒要看,父皇會不會罔顧律法護住你這意圖謀害他的逆子!”說罷,拂袖而去。

範成祿卻是開口道:“隸王殿下尚未認罪,若是草率了結,隻怕會……”

被周紀遠出言打斷了:“罪證俱在,便是不認罪也是不必再審了!”他一臉虛虛的笑向著李琰道,“殿下莫怪,臣下也是職責所在。”伸手卷起案幾上的卷軸。

範成祿隻得向堂下的蘇雲道:“蘇氏,此案已查明與你無幹,你可以走了,隻是不得將此事與他人妄議,否則律法難容!”

蘇雲低低一歎,低聲應了,看了一眼李琰,退出堂去。

在經過李琰時,卻聽見一聲低低的聲音:“有勞娘子送她回徐府,好好寬解。”她吃驚地望過去,卻隻看見一臉平靜的李琰挺直身子站在堂中,並不曾看過她一眼。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