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裏,李倓望著睡得酣甜的安哥兒不由地露出一絲笑容來,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這才轉過臉與蘇雲道:“如何先前曹夫人來王府,你不說與我知曉?”

蘇雲慢慢低下眉眼:“事關安兒,我不想讓郡王與王府被牽涉其中,惹人詬病。”安兒與他毫無親緣關係,隻是她私心想要留著在身邊,不想叫他回鄒家那麽唯利是圖毫無人性的府裏去,李倓肯留下他已是莫大的寬容,她又豈敢要求更多了。

李倓低低歎了口氣,拉過蘇雲坐在榻邊,目不轉睛望著她,開口道:“雲娘,你的心思我明白,你是不願用安兒的事來煩擾我,隻是你我如今已不是萍水相逢,而是夫妻。”

他回頭望了一眼小小的嬌弱的安哥兒:“安兒是你的兒子,這是不能改變的,如今你是我的妻室,這也是不能有變的,雖然他不是我親生骨肉,但我卻不忍心讓你與他母子分離,讓他如同我一般自幼沒了親娘的庇護,艱難地活下去。”

“他與我這樣親近,我既然答應你留了他在身旁,又怎麽會讓他沒有名分地躲在後院,也不能讓你這般委屈為難,若是這一個身份能夠讓你和安兒都能快活地過日子,我又有什麽好在意的,他便是我的孩子了,從你我成婚那日就是這樣想的。”

李倓輕柔的話語緩緩傳入蘇雲的耳朵裏,她恍如雷震一般,愣愣地動彈不得,隻是心頭那一塊始終不曾放下的石頭終於緩緩落地,一陣酸楚甜蜜溫暖湧上心頭,眼眶不禁發熱,低下頭去,輕聲道:“多謝倓郎。”

李倓笑了起來,伸手替她抹去臉上滾下的淚,粗糙的指腹慢慢劃過她的臉,道:“傻雲娘,你我是夫妻,何須言謝。”

看起來不過是輕輕淡淡的一句承認,然而蘇雲知道這有多重,李倓不是普通身份,他是皇族宗親,是大唐郡王,他的子嗣也將是皇族身份,若是日後成為世子,更是能夠承爵,身份何等尊貴,可是他卻願意為了她認下這個並不是他親生的孩子。

蘇雲並不貪心,她隻想讓安兒有一個安全溫暖的環境成長,自己能夠親自照顧他,現在有了李倓的承認,安兒日後便不必再擔心會被鄒家人強要走,也不會有人嘲諷質疑他。

這便夠了,待他懂事之後,蘇雲會告訴他一切,讓他學會感恩,懂得如何取舍,即便不是這王府的世子,也能夠平安幸福地過下去。

先前蘇雲去東宮之時,曾旁敲側擊提起李林甫、安祿山與眾多皇親貴族結交,尤其與幾位頗得看重的親王來往頗為密切,而李林甫更是此次主張將皇甫惟明問罪的首要大臣,料來東宮也會對這兩人倍加忌諱,而她更是給太子妃點明了,要想與李林甫和藩鎮節度使安祿山鬥,隻有與楊玉環聯手。

看著手裏的宮中帖子,是邀請諸位命婦七夕於曲江之畔一同宴樂的,設宴的卻是東宮,看來太子妃已經聽信了她的話,想要借著這個機會與楊氏聯手,如此一來李林甫與安祿山即便想要操控朝政也非那般容易的事。

至於楊氏是否會借此機會真的與東宮交好,而日後成為心腹大患,蘇雲卻是不擔心的,兩個同樣滿心權力欲望的盟友,根本經不住半點**便會毀約。

看了眼那帖子,上麵竟然還有蟲娘的名字,這倒是奇怪,說來蟲娘雖然是公主之身,卻是從未有過封號,往日皇家宮宴之上也從未露過麵,一直都是隱形人一般,為何此次東宮竟然連蟲娘都請上了?

蘇雲抬頭問蟲娘:“七夕之時,東宮太子妃設宴曲江,帖子上邀了你也去,卻不知是為何。”

蟲娘望了一眼帖子,偏頭想了想:“我與東宮也素無來往,這倒是稀奇了。”

蘇雲微微蹙眉,太子妃的心思倒是不難猜測,估計這場七夕歡宴並非那般簡單,自然是要與楊氏交好,更是要挑撥一番楊氏與李林甫、安祿山的關係,不讓他們勾結在一處,隻是蟲娘與這些並無瓜葛,為何連蟲娘也要請了去,她隱隱有些不安,卻不知是為何。

七夕很快便到了,一早蘇雲便梳妝打扮妥當,帶著蟲娘,乘馬車向曲江而去。

一路行去,向曲江而去的道上俱是華麗的馬車,騎馬的侍衛婢仆,還有女眷作郎君打扮,一身圓領袍服,騎著馬慢悠悠地說笑著,好不愜意。

蘇雲撩開簾子微微看了看,隻怕這七夕佳節,曲江之畔已是人滿為患了,她目光掃過不遠處的一架馬車,車篷上正是安字,想來就是安祿山府上的馬車了,它旁邊正是宰相李林甫府上的馬車,這兩個還是真是形影不離,毫不避諱了。

蘇雲隻顧著看著李府與安府上的馬車,卻不曾發覺身後有一架馬車快步趕上前來,與建寧王府的馬車齊頭並進,馬車中的人撩開簾子,笑盈盈望著蘇雲:“建寧王妃安好,妾有些時日不曾見過王妃了,甚是掛念呢。”

是楊玉瑤,她精致絕美的笑臉上有一絲瞧不出的譏諷之色,別人不知道眼前這位建寧王妃,她卻是知道的,當初不過是一介裁衣婦人,還要看她們的臉色,現在自然也不放在眼裏。

蘇雲看著她,隻見她如今打扮用度都不同從前,一身明豔的絳紫輕容紗織金團花廣袖襦裙,高髻上簪著翡翠金步搖,赤金鳳尾釵,明晃晃的明珠耳鐺耀人眼,果然楊玉環為貴妃之後,楊家眾人的地位大不一樣了。

她輕輕一笑:“裴夫人也是去曲江赴宴麽,真是巧。”

楊玉瑤媚眼如絲,卻是望了一眼蘇雲身旁的蟲娘:“說來太子妃還真是費心,不但想要插手內廷之事,連諸位公主的婚事都要一一過問,真真是辛苦。”她抿嘴一笑,似是不經意地道:“隻是不知那平盧兵馬使府上的郎君是否真的如太子妃所說人才出眾,堪為駙馬了。”

她意有所指的言罷,一笑放下簾子,吩咐車夫快馬加鞭,超過建寧王府的馬車向著曲江而去。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