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也算得上是大戶人家了,花廳裏滿滿當當坐了一桌子人,秦大夫人給蘇雲介紹著,秦家是商賈之家,以往來西域安息、大秦等國跑商販賣奇貨為營生,秦大郎是一家之主,帶了商隊出門在外不曾見著,秦家二郎倒是早早回了府裏,憨憨笑著坐在席上。

二夫人正無處撒氣,見他坐在席上,冷笑道:“今日回來倒早,莫非是聽說府裏來了貴客,連鋪麵都不看了麽!”

秦二郎皺了皺眉,低聲道:“到了響街鼓的時辰才閉門的。”

秦大夫人在旁道:“難得家裏熱鬧,早些回來也無妨的,鋪子那邊不是有蔡大、蔡二守著麽。”

二夫人最聽不得長房還幫著二郎說話,頓時橫眉豎眼,向著秦二郎道:“整日在鋪子裏,也不見攬得什麽大樁買賣,也不見貴客臨門,偏生吃席麵便這般殷勤,又不是你什麽人,賣哪門子好?”話語又尖酸又刻薄,話裏暗暗戳著大夫人。

大夫人臉色一冷,正要說話,隻聽外邊傳來話:“二郎媳婦在說什麽呢?”丫頭撩開簾子,扶著一位老婦人拄著拐杖進來。

大夫人見了,忙迎上去:“阿家來了。”

二夫人見婆婆來了忙收了嘴,堆了笑上去扶住:“是在說鋪子上的生意。”

秦老夫人笑著望著秦二郎:“二郎也回來了,守了一日鋪子也累了,快坐下。”又向二夫人道:“鋪子生意怎麽了?”

二夫人哪裏敢再說那話,拿話岔開來笑道:“說這幾日鋪子生意倒似不見好。”

“哪有日日好的,隻要不虧便是極好了,”老夫人有些不喜歡,“二郎日日守在鋪子裏,自然都是盡心的,這生意不景氣哪裏怨得著他。”話裏話外都是維護秦二郎,二夫人隻得訕訕住了嘴。

蘇雲瞅著空,上前拜了拜:“老夫人安好。”

秦老夫人微微眯著眼打量了一番:“這是你娘家姨侄女?生得倒是齊整。”

大夫人忙應著:“是,喚作雲娘。”

秦老夫人心思不在蘇雲身上,看了看便點頭:“起來坐吧,過府就是客。”她轉頭與大夫人說起別的來:“大郎走之前說起要把西市的酒肆也交予二郎打理,你管著內宅,也不必那麽辛苦。”

大夫人看著正盯著她的婆婆,心裏氣不打一處來,這老夫人可不像瞧起來那麽老邁糊塗,心裏精明著呢,見大郎勤快能幹,靠著跑商賺來不少家財,一心幫著懦弱的二兒子,替二房多要一些,卻是絲毫不體諒長房當家賺錢的難處,開口又要酒肆,分明當初秦大郎隻是說等他回了長安再說,如今卻是趁秦大郎出門,明著開口要了,現在讓她一個作當家兒媳婦的怎麽好回答。

她還未開口,秦二郎已是吃了一驚,起身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我就不是個打理鋪麵的料,連這奇貨鋪都是勉強為之,哪裏還敢再管酒肆,我思量著,還是得空溫溫書,明年再去鄉試。”

他話來沒說完,已經被人在旁狠狠掐了一把,隻見二夫人恨得咬牙切齒地瞪著他,好容易婆婆肯替二房要一間酒肆過來,偏生這個榆木腦袋還自己推拒了,還想著去鄉試,也不看看自己落第多少回了,年年考年年不中,若是收了心安生打理鋪子,哄得婆婆歡喜,要多少鋪麵銀錢沒有。

大夫人幽幽開口道:“阿家有心把西市那間酒肆與二郎打理,倒也不是不可,隻是那酒肆曆來的賬簿子都是大郎管著,若要交予二郎,隻怕還要等大郎回來一一清點了才是,我卻是做不得主的。”

二夫人此時急急道:“簿子不都在賬房裏,拿出來對一對便知道了,哪裏用得著等大哥回來再點。”

大夫人冷冷一笑:“二郎媳婦也不必著急,賬簿子自然都在,但對牌和鑰匙卻都是大郎貼身帶著的,沒有對牌隻怕誰都動不了帳上的銀錢,更不要替清帳了,那酒肆的大掌櫃也是大郎親自請來的,未必肯聽我們的。”

二夫人待要再說幾句,卻被老夫人攔著了,她皺眉道:“既然這樣,那還是等大郎回來再說。”她是打算給二郎多備一份家業,可不打算叫二兒媳婦染指酒肆,與其讓二兒媳婦做了二郎的主,倒不如等大郎回來慢慢教二郎。

丫頭打了簾子笑道:“軒郎他們回來了。”

這下子花廳裏人人都是一副歡喜的模樣,老夫人點頭笑道:“快叫他們過來,該開席了。”

秦家三位郎君一道進來,笑著給老夫人見禮:“祖母。”

老夫人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笑的眉眼都不見:“今日下學倒早,快擦把臉坐下。”

秦大夫人向雲娘笑道:“年歲久了怕是雲娘也認不住了,軒郎和毅郎是你兩位表哥,彥郎是你二嬸家的三表哥。”

蘇雲忙起身向三人作禮,秦軒郎笑道:“雲娘可是來了,阿娘盼了好些時日了,今兒才到長安?”

何氏扶著肚子笑道:“今兒才到府裏的。”兩兄弟紛紛與蘇雲見了禮,坐下了。

二房的秦彥郎禮儀周全地與蘇雲做了個禮,這才回二夫人身邊坐好。難得像二夫人那般尖刻的性子還有這麽個知書識禮的兒子,叫蘇雲有些驚訝,多看了他一眼,隻見他麵容沉靜地坐在一旁,倒是少見的老成。

好容易一頓飯吃完,席上見識了大夫人對秦老夫人、二夫人各種話語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厲害手段,還有秦二郎對自己老婆的忍讓和怯懦,讓蘇雲都是大開眼界,秦家雖然都是一母同胞,但也不是個清靜的地方,可見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戰爭這句名言古今皆宜。

待到魏氏送了蘇雲和小巧兩人到廂房裏,箱籠早已被送了過來,床榻都已經叫丫頭們鋪好了,躺在軟軟的榻上,蘇雲隻覺得一身骨頭都在叫囂,這兩日在馬車上顛簸,又在秦府裏應付了大半日,總算是能躺下歇著了,她摸摸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這裏麵那個小家夥可也累了,大概在埋怨自己這個糊裏糊塗當了的媽太不愛惜身子了。

想象著這些,她含笑翻了個身睡去了,有什麽也是明日的事了,這來盛世大唐長安的第一夜,必然是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