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歇就歇了好些時日,大夫人與魏氏日日過來看望,送了湯藥和補物湯羹,一時一刻也不肯叫蘇雲起來,隻讓她臥床。初時還有些見紅,直到過了仲秋才漸漸好起來,蘇雲實在耐不住,哀求了好久才能起來走走,鋪子裏卻是怎麽也不讓去的。

如今鋪子那邊都是綠柳打點著,幫著量衣接料子,再回來懷康坊宅院一一說與蘇雲知曉,再聽她吩咐裁衣樣子做成衣,倒也井井有條,不慌不亂。

“娘子起身了沒有?”綠柳急匆匆進了園子來,與正收拾的小巧問道。

小巧直起腰道:“方才便說在房裏悶得發慌,要出去走走,這會子怕是去了花池邊上散散了。”她與綠柳笑著,“一會子去廚裏,還給你留了新炸的胡餅,原說要等到你收了鋪回來再用呢,誰料你今日正巧回來的早。”

綠柳顧不得聽她說,腳下不停地朝著後園子去了,留下句話:“一會子回來再說。”

蘇雲正挺著個肚子,帶著位婆子在花池邊坐著看水中開得正好的荷花,這位羅媽媽是大夫人特意打發過來招呼她的,也是長安城有些名氣的女醫,從前是在大明宮裏當差,年歲大了才放出來。原本是要九個月的身子才會請了來府裏照顧生產,隻是蘇雲這回動了胎氣,把大夫人嚇了一跳,這會子就花了重金與何氏生產的產婆和女醫一起請了來。

蘇雲看著花池裏的荷花開得鮮豔,笑道:“再過些時日就能有蓮子了,到時候叫她們摘些新鮮的來嚐嚐鮮。”

羅媽媽久經人事,性子也是個和氣的,笑道:“這蓮子最為性涼,娘子若是想吃還是吃熟蓮子的好,叫廚裏做些冰糖蓮子羹便是了。”

蘇雲聽得明白,與她笑了笑:“多謝媽媽了,我不敢貪嘴。”羅媽媽笑著點頭。

“娘子,娘子……”綠柳一路尋過來,很是焦急。

蘇雲遠遠看見她,笑道:“這是怎麽了,看你急的滿頭大汗。”

綠柳顧不得擦汗,隻是與她拜了拜,嘴裏是急不可耐道:“鋪子裏來了兩個婆子,要請娘子去府裏量衣,說是隸王府的人。”

蘇雲一愣,隸王府的怎麽會尋上她?她並不曾與這些皇族勳貴有過來往,隻是曾替壽王府的韋良娣做過衣裙。

“可說了是誰要做衣裙?”蘇雲微微蹙眉道,雖然這些貴府打賞豐厚,但是風險也很大,若是一個不滿意,她小小一個民間婦人可是擔待不起。

綠柳點頭,臉色更是凝重:“說是隸王妃請你去的。”

蘇雲唬了一跳,竟然是王妃!她想了許久也想不明白,為何隸王妃指明要請自己去做衣裙,隻是如今也來不及再思量,堂堂王妃有命請她去,她又豈敢不去。

“羅媽媽,若是我出府一趟去替人量衣,可打緊?”雖然不得不去,但好歹也該小心些,命是自己的。

羅媽媽沉吟片刻,才道:“娘子胎象穩固,若隻是量衣倒是不打緊,但不可太過操勞。”

蘇雲這才放心了些,問好了隸王府的馬車已經等在宅門外,這才帶著綠柳吩咐準備好了東西,緩緩走了出去。

隸王府與壽王府卻是大不相同,高高的院牆,氣派十足的府門,一坊之地竟然有一多半都是王府,叫人看得驚歎不已。

到了側門邊,一個婆子先去與門上的仆從說了一會,又與了身上的腰牌,那幾位仆從這才有些不情不願地推開側門,讓蘇雲幾個進去。

蘇雲卻是有些奇怪,不是說是隸王妃請自己去裁衣裙,如何這門上的人卻是這般難說話。她低著頭,不好多問,隻能先跟著兩個婆子往府裏進去。

隸王府極大,其中院落重重,回廊九曲十八彎,蘇雲又是有身子的,走得緩慢,時不時還要歇一歇,用了好一會才到了隸王府內堂。

才得了丫頭引著進了內堂,蘇雲一眼便看見堂中上席端坐著一位微蹙著蛾眉,容貌清秀柔和的女子,她一身藕荷色家常衣裙,幾乎看不出竟然是堂堂隸王妃。

蘇雲來不及多看,快步上前拜下與她見禮:“王妃安好。”

隸王妃見她進來,嘴角微微有了笑,抬手讓丫頭們扶住蘇雲:“不必多禮了,你是有身子的人,坐下說話吧。”

蘇雲帶著一絲驚訝地坐下了,上席的隸王妃也在打量她,口中輕笑道:“聽聞西市成衣鋪的蘇娘子手藝精巧,構思奇妙,做出來的衣裙件件都是巧奪天工,想不到娘子竟然這般年輕,倒叫我驚訝了。”

蘇雲欠身道:“不敢當王妃誇讚。”卻是不明白她如何會聽聞自己的手藝。

像是看出了蘇雲的疑惑,隸王妃輕笑道:“前日宮中仲秋盛宴上,壽王府韋良娣一身百花朝月衣裙豔壓群芳,叫眾人為之矚目,自然娘子成衣鋪的名頭也是不禁而走。”

蘇雲這才想到先前韋良娣那一套衣裙正是為了仲秋宮宴所做,難怪隸王妃會知道自己的名頭。

“聽聞娘子先前還曾替平康妓坊娘子做過一條荷仙裙,在曲江賞荷宴上,連我家王爺都是誇讚不已,可是如此?”隸王妃笑容依舊溫和可親。

蘇雲卻是唬了一跳,這位王妃該不是來找自己麻煩的吧,自家老公誇讚了妓女的衣裙,憑誰都會不高興的,她怕是要找碴才會叫了自己到府裏來。

隸王妃見蘇雲麵色有些驚駭,低頭笑道:“娘子不必擔心,我不過是仰慕娘子的手藝,才會請了娘子過府來替我裁作新衣裙,並非是要為難娘子。”

蘇雲這才舒了口氣,不是找碴就好。她打起精神來,問道:“不知王妃想要做何種衣裙,卻要用何種衣料?”

隸王妃低低歎口氣,懇切地看著蘇雲,低聲道:“就像是荷仙裙一樣的便可,隻要能叫王爺喜歡,便是極好的了。”

蘇雲一愣,堂堂王妃怎麽能與平康坊妓女穿的一樣的裙子,這叫她如何敢答應,她有些不知所措:“這……這怕是不好吧?”

隸王妃笑容有些苦澀,揮退了丫頭們,這才低下眉眼,低聲道:“娘子隻管放手去做便可,不必顧忌其他。”她頓了頓,“實不相瞞,王爺已有兩年不曾見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