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你就是內鬼

“咣”地一聲悶響,刑房的鐵門打開了。

兩名玄衣衛卒拖著一名渾身打的稀爛的獄卒,緩緩通過幽暗冰冷的過道。那名受了重刑的獄卒已經奄奄一息,人基本上算是廢了。當三個人透過戊字號牢房時,頓時引起了一陣小小的**。戊字號牢房裏關著七個人,三個玄衣哨的衛卒,另外四個是防禦使署大牢裏的獄卒。

密不透風的牢房隻有麵朝通道的鐵門上有一扇小窗,囚犯隻有從這裏才能一窺外麵的動靜。

“怎樣,招了沒有?”獄卒張五緊張地問趴在窗口向外打望的衛卒小七。玄衣哨隸屬烈火營是楊昊的直屬衛隊,在西寧軍中地位十分特殊,士卒們都是百裏挑一的老兵好手。平日裏趾高氣揚慣了,就是坐了牢也是氣勢逼人。三天來,這扇小窗一直被老刀、張五霸占著,兩人睡覺的時候,獄卒們可以趴上去看一會,但隻要二人一醒來,獄卒們便立即就要讓開。

“命都沒了,還招個屁!這黑鍋咱們八成是背定咯。”小七幸災樂禍地說道。

“別他娘的扯淡!”一直閉目養神的老刀低吼一聲。老刀今年二十出頭,原是鋒矢營的一個老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通過層層選拔才進入玄衣哨,當了一名普通衛卒,但他很滿足,兢兢業業,從不抱怨。

三天前他當班時,看守的重犯範慎在刑房裏被人毒殺,他和一幹當班的弟兄便被收監審查。整整三天三夜,他都沒能闔眼睡個囫圇覺,審訊一場接著一場,花樣不斷翻新,任你是鐵打的漢子也要把你揉碎捏軟變成一堆爛泥。

小七沒敢再吭聲,挨著同伴嚴華坐了下來。嚴華是玄衣哨的伍長,伍長是兵頭但不算將尾,在西寧軍的編製裏軍官的最低等級是夥長,老火也隻能算是半個官。嚴華剛剛從審訊室裏帶回來,看樣子被整的夠嗆,此時靠著牆閉目養神,一臉的疲態。聽到老刀發火,他睜開眼拍了拍小七算是安慰。

“嗚嗚嗚……”一名年輕的獄卒突然捂著臉哭了起來。

“別他媽的號喪了!”老刀突然火冒三丈,蹭地跳起來,火辣辣地朝哭泣的年輕獄卒衝了過去。

嚴華趕緊衝上去抱住他:“老刀,別這樣,冷靜點。”

“我他媽的冷靜不了!”老刀想甩開嚴華,但試了一下沒有成功。嚴華拳腳功夫十分了得,在玄衣哨是出了名的,即使在烈火營也沒幾個對手。

小七也過來幫忙,兩個人合力把老刀拖了回來。這時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一直以鐵漢麵目示人的老刀突然像一個孩子似地哭了起來,哭的雷雨磅礴。

“嘿嘿嘿,誰他媽的在那號喪,找死啊。”兩名豐安營的衛卒聽到戊字號牢房的哭聲走了過來,敲著門喝道。為了防止通謀包庇,範慎被殺的當天,玄衣哨便將大牢的內層警衛移交給了豐安營。

“他娘你是誰?!你給我過來!”小七額頭青筋暴跳,惡狼般地衝到小窗前,指著窗外的豐安營士卒:“我記住你倆了,隻要老子不死在,出去一定削了你。”

豐安營的士卒沒想到身為階下囚,小七還這麽大脾氣,兩人麵麵相覷一陣子,都覺得必須說點什麽找回點麵子。

“小子夠狂啊,你有種出來,老子跟你單挑!”一名士卒嚷道。

小七臉上掛著冷笑,勾著手指:“猴兒,你過來。”

豐安營的士卒愣了一下,便湊到小窗前,茫然地問:“你想幹什麽?”

小七從小窗裏探出胳膊,“啪,啪”在那士卒臉上摑了兩巴掌,挑釁地說道:“猴兒,你等著,老子出去扇死你。”

“你,你……你真是不知死活,我跟你拚了……”

受了羞辱的豐安卒臉皮騰地紅了,“刷”地抽出腰刀,要去砍小七的胳膊。同伴趕緊將他拖住,勸道:“使不得,使不得,別上了這死囚的當。”

看到兩人在外拉拉扯扯,小七哈哈大笑起來。

“咣當!”一聲悶響,大牢沉重的鐵門打開了,玄衣哨哨長秦安和大牢的典獄長並肩走了進來。小七一見到秦安如同老鼠見到了貓,急忙抽回手臂,整肅衣裳立正站好。

典獄長打開了所有的鐵門,十三名玄衣哨衛卒和十二名獄卒都集中在走道內,原本就不寬敞的走道,此時更是擠得水泄不透。

秦安清了清嗓子:“毒死範慎的凶手已經抓到了,楊將軍有命,所有人立即開釋。”

片刻的安靜之後,走道裏頓時響起了雷鳴般的歡呼聲。一大群大老爺們都孩子似的又蹦又跳,互相摟抱在一起慶賀新生,人人激動的熱淚盈眶。

“好了,好了。”秦安揮揮手打斷了眾人的慶賀,“這些天委屈大家了,我已備下酒菜為各位壓驚,吃飽喝足了,有家的回家抱媳婦,沒家的回去抱枕頭。明天放假一天,後天該幹什麽還幹什麽。”

“大人我能不能先去泡個澡,我在這都漚餿了。”小七尖聲說道。

“去吧,大澡堂子的熱水已經燒好了。”秦安氣派地一揮手,頗有些偉人的氣勢。

眾人頓時歡聲雷動。這中間也有兩個人不喜反憂,剛才那個要砍小七手臂的豐安營士卒,此時就是戰戰兢兢的渾身不自在。小七走到他麵前,慢悠悠地捋起袖子,用力地搓手臂上的黑泥灰。

豐安營士卒用眼角餘光打量著小七的動作,既不敢跑也不敢叫更不敢去阻止。末了,小七將搓下來的黑泥灰捏成蠶豆的形狀,捧在了手心。問那士卒:“想吃嗎?”不等他回答,小七手一揚把黑泥團丟進了自己的嘴裏,有滋有味地嚼了起來。豐安卒見狀禁不住一陣惡心,一轉身“哇”地吐了起來。

戌時末刻,豐安城裏開始了宵禁,各坊的坊門相繼關閉。豐安營衛卒手提燈籠開始上街巡禁。武備學堂斜對麵的內寺坊從不關閉坊門,因為坊內大半的居民都是武備學堂和經濟學堂的教師。兩學堂按照“多出人才,早出人才,出好人才”的總體要求,課程安排的十分緊湊。白天上正課,晚上安排討論課、選修課,學堂的學生很拚命,老師也十分敬業,很多人都是深夜才回家。

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低頭走進內寺坊南門,守門的老卒正坐在椅子上打盹,聽到有腳步聲抬起眼皮看了眼,然後繼續打盹。年輕人穿過兩條小巷,最後停在了一所幽僻的宅院門前。

“篤篤篤”年輕人一邊敲門,一邊警惕地張望著四周。他敲了三下門,節奏前緊後鬆。門開了,一個四十多歲管家模樣的男子問道:“你找誰?”年輕人答:“我找黃先生,哦,我是他武備學堂的學生,我姓嚴。”

“對不住,我家老爺今晚有課,還沒回來,你還是明天再來吧。”男子說完便關了門。年輕人轉身低頭疾走,這一回他沒有走小巷而是選擇了坊中的大道,快要到南門時,迎麵走過來三個武備學堂的學生,兩男一女,三人邊走邊聊。武備學堂房舍有限,部分學生就住在內寺坊裏,這並沒有什麽奇怪的。

年輕人低下了頭,與三個學生擦肩而過。突然,門房裏走出來四名玄衣衛卒,其中一人就是剛從大牢裏放出來的小七。四人呈弧形向年輕人包抄過來,年輕人見勢不妙急忙回頭,不想身後也有四名玄衣衛卒逼了上來。年輕人拔出一把匕首,撲向那女學生,想將其挾持為人質。不料女學生身子一滑竟躲了過去,兩名男學生臨危不亂拔出短刀護住了同伴。

此時八名玄衣衛卒已經將年輕人圍了起來。年輕人見走不脫,忽然一抬手將一粒黑褐色藥丸丟進了嘴裏。沒等他嚼碎,那女學生一聲嬌叱抬腳踹到了他的肋下,年輕人痛苦地一張嘴,藥丸掉了出來。

八名玄衣衛卒一擁而上將年輕人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師姐真好本事!”小七走到女學生麵前由衷地誇讚道。扮成女學生的女子名叫木荔,也是玄衣哨的衛卒。她比小七年長一歲,和小七同拜朱七為師。

木荔冷笑道:“不是我本事好,是他沒想到我會武功。否則堂堂的鐵臂神拳嚴華,怎會栽在我的手裏。”那年輕人聞言臉色一變,旋即否認道:“你們認錯人了,我姓黃,不姓嚴。”木荔冷笑一聲,走到年輕人的麵前,從他臉上撕下了一張精致的人皮麵具。

一盞茶的工夫後,嚴華被押回豐安大牢審訊室,坐在了張伯中的麵前。

“沒想到我們這麽快就見麵了。”

“為什麽會想到是我?”

“因為我們在範慎的喉嚨裏發現了這個。”張伯中將一個小瓷碟推到了嚴華麵前,瓷碟裏盛著一些黃褐色的粘稠物,在粘稠物中還夾雜著幾片黑褐色的形如雞蛋殼一樣硬渣。

張伯中拿起一枚黑褐色的藥丸:“這個是你剛才想吞,卻沒吞下去的。如果我沒說錯,它的名字叫‘蜜兒甜’,又因為它隻有黃豆大小,故此又名‘豆兒香’。它的內核是可以致人死命的劇毒,可是在毒藥外麵卻裹著一層蜜糖,蜜糖的表麵則是一層特殊的硬殼。隻要這層硬殼不破,即使把藥吞進胃裏也不會死人。”

嚴華皺了皺鼻子,不屑地冷哼了一聲:“張伯中果然是個難對付的人,事到如今,我不想承認也怕不行了。我希望在臨死之前你能告訴我,我究竟在什麽地方露出了破綻,讓你這麽快就斷定我是毒死範慎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