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改變

楊昊找曲清泉詳細談了將天德軍民遷移到豐州來的設想,曲清泉反問楊昊:“大人是要舍棄天德軍嗎。”楊昊道:“天德軍曆經戰亂,民生凋敝,加之地少土薄,我打算隻在天德軍駐軍,不再駐民。”

曲清泉道:“回鶻與大唐的商路主要有兩條,一條從河東,一條經中受降城,河東那一條因有奚人騷擾,道路凶險,商客並不多,中受降城因此成為了南北交通的要道,王謙就是憑著它才能在群雄並起的北國立有一席之地,如今劉沔聯手李載義驅逐了奚人,河東商道已經疏通,反觀天德軍自王謙死後,迭經戰亂,商道閉塞已有大半年之久,如今大局已定,大人若再放棄天德軍,這條商道算是從此就荒廢了。”

曲處機言下不無惋惜之意,楊昊沒有想過這麽深,聽他這麽一說,就追問道:“依你之見,我不但不該遷移百姓,還應該早日設法疏通這條商道,不錯,你說的對,商道一通,錢路也就活了,不光天德軍境內的百姓有了自救之計,還為豐州開了一條財源。”

曲清泉道:“若是能打通種羊山的山道,將來回鶻、契丹、室韋、奚人等部與大唐的交通商道就會都抓在大人的手裏,光關稅一項,就抵得上豐州三城的農牧稅收,此外憑借這條商道還有許多文章可做,不過腰懷美玉,也會招來各方覬覦,從此就再難得安寧了。”

楊昊笑道:“安寧是打出來的,不能靠別人來施舍,天德軍的百姓就不遷移的,此外還要選一能幹之人前往主持大計,依先生看,何人堪當此任。”曲清泉道:“卑職不才願效犬馬之勞,前往天德軍早日打通商道。”

楊昊沉吟道:“你去固然是好,但參謀司那邊又怎能少得了你呢。”曲清泉道:“參謀司有淩、樸二位將軍主持,參謀校尉並無實職可掌,卑職走不會影響大局,此其一,其二,參謀校尉雖無實際職掌,但居此可常聽大人教誨,亦可參與軍中機密,有俯瞰全軍之便利,位置極其衝要,在此曆練一兩年後,再放到外麵便可獨擋一麵,卑職乃一介書生,添列此位實在有暴殄天物之嫌,肺腑之言,望大人三思。”

參謀司設有參謀將軍,同參謀將軍與參謀校尉,三者同為首長,而其他司隻設一名首長,另以掌書記為副手,當初之所以這麽設置,除了參謀司職掌較其他各司為重,主要是為了安置功勳元老,平衡各派勢力,但一司多頭的後果是內耗嚴重,效率降低,若非淩彤資曆深、威望高、能壓人,隻怕早就出了亂子,

關索調任情報室、張延年自殺後,楊昊一度也動過改製的念頭,但因種種幹擾,一直未能痛下決心,此時曲清泉的話又觸及到了這個問題,楊昊暗下決心一定要趁這個機會,盡早下手去改革,

“難得你能這麽直言坦誠,那我也坦率地問你一句,把天德軍的軍政事務都交由你,你擔的起來嗎。”

曲清泉搖搖頭,說道:“天德軍東有劉沔,東北有蠻黑五部,西北有兀禿部,隔河還有馬躍部,三麵受敵之態勢,非有一員大將鎮守不可,卑職無能,管得住民卻治不住軍。”楊昊滿意地點點頭,曲清泉的腦子還算清醒,

“那麽依你之見呢,誰可挑起這副重擔。”

“卑職舉薦樸恩俊將軍。”

楊昊笑了,曲清泉的思路與自己完全合拍:“那你就準備準備去天德軍赴任吧,你管民政,樸恩俊管軍,將相和睦多為天德軍百姓做些實事。”

二人說話的時候,穆蘭青幾次往屋裏探頭,但猶豫了一下又縮了回去,曲清泉原本背門而坐沒有發現,此時起身看到了,便向告辭退了出去,

“黃奕涼來了。”曲清泉一走,穆蘭青就匆匆進來說道,

“哦。”楊昊略吃一驚,“快叫他進來。”

黃奕涼此前奉命到巨石堡前線走了一趟,目的是弄清那兩萬突然消失的天狼軍究竟在哪,此事事關機密,楊昊囑咐過穆蘭青黃奕涼若是回來,不論自己有多忙都要立即稟告自己,同時還不得讓旁人知道,

“大人,……”黃奕涼腋下夾著一卷地圖興衝衝地走進來,跨門檻時被絆了一下,地圖掉在了地上,穆蘭青一邊扶他起來,一邊幫他撿拾地圖,因為好奇多看了一眼地圖,楊昊就吼了起來:“不該看的不要看。”

穆蘭青嚇了一跳,慌忙把地圖卷好塞給了黃奕涼,垂手躬身退了下去,

“找到他們的蹤跡了。”黃奕涼強自按捺著內心的喜悅,顫抖著手鋪開了地圖,

“就在這裏,狼山之南鄱陽穀中,他們就隱藏在這。”

狼山是橫亙在豐州西北方向的一條山脈,綿延數百裏,地勢險峻,與陰山同為豐州與回鶻之間的天然屏障,林中部強盛時曾一度控製狼山南北,但自小齊金敗逃後,狼山又落入回鶻王庭之手,這讓豐州在戰略上處於一種劣勢,

“這裏離巨石堡這麽近,為何陳明義遲遲未能發現他們的蹤跡。”楊昊有些惱火地說,

鄱陽穀離永豐不過百裏,兩萬騎兵若是突然渡河衝殺過來,一座孤城如何抵擋,那時自己擺在巨石堡和陰山之南三縣的守軍豈不都成了木雕泥塑的擺設,

“這正是回鶻人的奸險之處。”黃奕涼與陳明義私交不錯,有心為他開脫,但話又不能說的太直白,否則以楊昊敏感多疑的性格,說不定反而幫了陳明義的倒忙,黃奕涼琢磨了一下,才開口說道:

“我大唐與回鶻至今還維持著表麵上的盟友關係,兩國隻在邊境的主要路口駐有少許邏卒,各自的偵察騎兵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深入對方境內上百裏偵察軍情,回鶻人為了阻止曉風營的偵察兵靠近狼山,就借口緝拿販運私鹽的鹽梟,在穀口各險要之處設立了營寨,一挨我們的偵察兵靠近,他們就敲鑼吹號將我們逼走,參謀司給沿邊各營下的命令中強調,此刻處於敏感時機,做敵情偵察時要謹慎行事,不落人口舌,這也導致了曉風營在偵察時不免有些畏首畏尾,才沒能偵伺到天狼軍的蹤影。”

指導沿邊各營搞敵情偵察這是參謀司自有的權力,下命令發指示是不必請示楊昊的,黃奕涼既往參謀司身上潑了點髒水,又不至於讓楊昊不快,還能起到為陳明義開脫的目的,心裏一時頗為得意,

楊昊對下屬們之間的這種明爭暗鬥頗為厭惡卻又感到無可奈何,隻要不涉及原則,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懶得去過問,黃奕涼的話中深意他裝作沒聽明白,

“我不明白,離得這麽近,他們為何不直接渡河攻入豐州,兩萬大軍一窩蜂地殺過來,早把豐州踩個稀巴爛了。”

“因為他們的烏龍馬到了換毛季節。”

“哦,馬也要換毛嗎。”楊昊覺得這事倒是很新鮮,

這讓黃奕涼頗為驚訝,馬每年春秋各脫毛一次,這是基本常識,堂堂的大將軍竟會不知道,不過轉念一想,這也不算奇怪,軍中昏庸的大將並不在少數,譬如軍政司的李通,他就不知道閹馬也能做軍馬,而且大部分軍馬都是被閹割過的,他曾經強詞奪理地說被閹割的烏龍馬是廢馬,或許在他看來被閹割的馬就像被閹割的男人一樣,都是沒精打采的娘娘腔,不配上戰場跟敵人交手,

楊昊沒有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常識性錯誤,馬在他的印象中就像刀槍一樣,知道怎麽耍弄卻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打造的,他仍按著自己的思路往下說:“換毛跟不打仗有什麽內在關聯,難道馬在換毛季節就不能行軍打仗了嗎。”

這句話倒是問到了點子上,一般的馬換毛季節自然不妨礙行軍打仗,但是烏龍馬卻不一樣,這種馬很特殊,它們在換毛的時候,身上會長一種皮癬,導致食欲不振精神萎靡,不要說行軍打仗就是吃草料都懶得張嘴,換毛的這半個月時間,神勇無敵的烏龍馬灰頭土臉懶洋洋的跟磨坊拉磨的驢子有的一拚,

黃奕涼把這個道理一五一十地說給楊昊聽,這實際上也就間接地回答了鄱陽穀裏的天狼軍沒有突襲豐州的原因,兩萬人騎著兩萬頭毛驢跨河東征,豈不是自尋其辱,不是他們不想打,而是條件還不成熟,

“換一層毛要多長時間。”楊昊盯著地圖,眉頭微微挑起,

“八月下旬開始,離結束還有四五天。”

“換毛之後是不是立即可以開戰。”這又是一個實質性問題,

“是,毛一旦換完,烏龍馬食量大增,精神十分亢奮,一日一夜可推進兩百裏,換句話說,如果他們想動手,一日一夜可以橫掃豐州三城,從豐州最西段一路打到豐州最東,甚至進入天德軍。”

“不是如果,他們肯定要動手,不然就不會把兩萬人擺在這個地方啦。”

楊昊衝著門外扯著嗓子吼:“叫各司主官速來開會。”在院中剪花枝的穆蘭青放下了剪刀就往外跑,背後又傳來了楊昊的聲音:“曲清泉就不要叫了。”

這次軍事會議更像是一次戰前動員會,開會之前,楊昊宣布三件事:一,參謀司進行一個改革,撤銷同參謀將軍和參謀校尉,由三頭共管該為參謀將軍一人獨掌大權,淩彤仍任參謀將軍,另外設四名參謀為副手,二,任命樸恩俊為豐安旅將軍,常駐中受降城,總管天德軍境內防務;曲清泉為豐州司農,主管天德軍民政,三,黃奕涼兼任參謀司參謀,他領導的西北各族研究小組改組為西北民族研究所,專門從事對西北各族的政治軍事文化經濟風土人情的研究,研究所掛靠在豐州武備學堂內,黃奕涼以顧問身份在幕後主導,

黃奕涼向會議做了西北邊境形勢報告,報告結束,楊昊起身給會議定了調子:“這次開會不是討論要不要打這場仗,仗是肯定要打的,人家的刀已經架在了我們的脖子上,我們沒有理由裝著沒看見,更沒有理由站著不動讓人把腦袋給割了,與其讓他養好精神撲過來咬死我們,不如我趁他還沒睡醒拿把刀上去捅死他!”

李通捶著桌子嚷道:“幹他娘的,好久沒上戰場活動筋骨了,這胳膊腿都生鏽了。”

淩彤沉吟道:“這會不會是個陷阱呢,把兩萬人擺在山穀裏,馬又不能騎,隻要用三五千人堵住穀口,豈不是就要把他們逼入死路,這大大的有違用兵常理呀。”

楊昊道:“淩將軍說的不錯,在鄱陽穀西北一百二十裏的彌娥川,我們發現了天狼軍的主力騎兵五萬人,其中有直屬彰信可汗的狼衛一個萬人隊,從彌娥川穿過狼山有一條很寬的通道,他們很容易就能抵達巨石堡下,他們這麽做的目的就是要吸引我們的注意力,讓我們錯誤地認為他們會從巨石堡進軍,而將防禦的重點放在巨石堡,兵貴神速,為了‘神速’這兩個字,鄱陽穀裏的敵人冒這點風險還是很值得的。”

莊雲清道:“鄱陽穀在他們自己的地盤上,他們料定我們不敢輕易與偉大的回鶻汗國動兵,這兩萬人就更可高枕無憂了。”

“戰事一開,勢必要引起與回鶻人的全麵戰爭,這個代價值得嗎。”魚重有些沮喪地說道,隨即他又為自己辯解:“我不是說這場不該打,我的意思是有沒有別的辦法可以不打這場仗,或者是晚點再打,畢竟我們現在全部兵力加起來也不足兩萬,東麵天德軍剛剛平定,蠻黑人仍舊蠢蠢欲動。”

會議室裏靜了一陣子,莊雲清冷哼了一聲:“刀都架到脖子上了,還說這種話,打還有一線生機,不打隻能等死。”魚重的嘴動了一下,卻又把話咽了回去,淩彤咳嗽了一聲,說道:“既然已經定了打,咱們還是議論一下如何出兵吧。”

定下和戰大計後,怎麽出兵本是參謀司的事,但事關重大,時間又緊,各司聯席共議,也是一件好事,

楊昊起身如廁,